作者:小红杏
许秋来唏嘘,又觉得有股豪情涌上心头,人生确实是变化无常,谁能料想,曾经十年前黑客领域无往不利的天才Ares,如今正长成信安领域的一颗苍天大树,为国民信息安全保驾护航。和她不一样,陆离是个真正有信念、有坚持的人,他是切实地用自己所作所为弥补了年少无知时闯过的祸,回馈社会,成为推动这个世界的进程领头的成功者。
这个人,是她的男朋友,眼睛里只倒映着她的样子。
陆离瞎讲一通,大抵是感受到的目光实在炙热,他耳朵微红有些不自在偏头,“你怎么盯着我看?”
“栗栗,你真厉害。”
他心虚得紧,避开许秋来的星星眼,垂下眼睑故作冷静,目光四下游离,“也就一般般。”
许秋来其实不是个喜欢将感情外放的人,但陆离这集装比于大成的一句话,配上他高端上档次,冷清无死角的俊脸,更是达到效果巅峰,给人会心暴击。
“你好冷淡啊。”许秋来叹气。
陆离正欲开口,她伸手揽上他的脖颈,压低声音在陆离耳边道,“但是我好喜欢。”
他耳朵酥麻心痒难耐受不了偏头,这下正巧撞在许秋来菱形温软的唇角上。
轰!
男女四目相对,仿佛有化若实质的火花在车厢内四处迸溅,氛围立刻就不一样了。
华哥忙从后视镜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帮忙把车内空调降低两度,屏蔽五感忽略背后那对耳鬓厮磨的小情侣。
感慨自己真是拿着保镖的工资,操着24孝保姆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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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另一端,季光明握紧手机,皱眉质疑:“你说举报人是许秋来?怎么可能,她不过是个小女孩,再厉害能翻出什么花样?”
“季总,事实就是这样,她不仅举报了您和张队长,据我所知,连施方石律师都是和她见面之后倒戈自首的,依我看,您和程总、齐总英明一世,都小看这个女孩儿了,她这一年多来通过Q大牵线,几次帮助警队破案,名字在内部早就传遍了。”
“张长林都交代了些什么?警方现在手里都握着什么证据?”
“季总,实在对不住,专案组内部戒严,像只铁桶,消息严防死守不准外泄,路南峥铆足了劲儿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更多我也打听不到,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次我也帮不了您了。”
……
一通又一通电话挂断,都是不好的消息。
季父原地踱步两圈,招手唤人:“马上备车,我去找大哥一趟。”
季光明修身养性许多年,已经难得看见这幅样子,季母跟上两步,“光明,出什么事了?”
“张长林那边应该是抗不住了,我们要随时做好最坏的打算。”
女人神色一凛,又听丈夫接着吩咐。
“先给时竟电话,叫他马上回国,公司暂时交到他手上,我叫林副从旁协助,有不懂的都问他。还有时安,学暂时别上了,叫他回来避避风头,二十岁了,还天真得像个孩子,整天纠缠在小情小爱里,没出息。一样的年纪,你看看许秋来,他把人家当宝贝,心肝上赶着往前捧,人家骗着他哄着他,心里只拿他当杀父仇人。”
“时安没去学校——”
没等季母话音落下,楼梯拐角处已经有道身影转出来。
“你刚刚说什么,爸?”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传到客厅每个人的耳朵里,身形僵硬怔在原地。
季父的皮鞋立定。
他缓缓转回身来,盯着已经比自己还要高大的儿子,半晌启口叹气,“是我和你妈妈把你养得太娇惯了,总想着你是小儿子,不愿意给你压力,什么都不叫你知道,把你惯成今天这个样子,什么也不懂,什么事都担不起。”
“你刚刚说的话,是真的吗?秋来爸爸的死跟你有关系。”少年的手指握紧栏杆,用力到泛白,这一声问出口时,唇角甚至在发颤,他小心翼翼,“是我听错了,对吗?”
“你就这么看你父亲?”季父怒起斥责他。
季时安盯着父亲,眼眶泛起的红色渐渐深沉,“我也想相信你,您是我最尊重的人,是我爸爸,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但当年你和许叔叔那么要好,他一去世,我们两家就再也没了联系,这要怎么解释?我一次次说服我自己,可是太难了,无论我怎么想,怎么替你找借口,我都想不出,秋来为什么这么恨我。”
“我多想正大光明出现在她面前,但我不敢,我怕她一看见我,又要对我说那些伤人的话把我们之间最后一层羁绊彻底打破,我想找您问清楚,又怕伤了您的心。”
他漆黑的眼球里饱含痛苦与挣扎,充满怀疑而又迫切、渴求的目光抓紧着他:“求求您了,爸爸,给我一个解脱吧,你今天告诉我,秋来家出事跟你没有一点关系,对吗?”
季光明凝视着小儿子,喉咙哽住。
这一点儿也不像他的儿子,一腔赤子之心善良单纯到人不忍苛责,不忍将他眼中的希望打破,有那么一瞬,他甚至不忍直视儿子的眼睛。
随着父亲长时间的沉默,季时安眼中的光亮,终于一点、一点黯淡下来,他按在栏杆上的指节已经毫无血色。
“她父亲的死跟我没有关系。”季光明别开头,闷声解释。
“就是说,入狱的事情跟您有关系。”
“季时安!”季父怒喊。
青年充耳不闻,他低声似是自语又似冷嘲,“是真的啊,秋来一点都没恨错人呢。我从前还觉得还觉得她是女孩子,就喜欢无理取闹跟我怄气闹别扭,现在看来,她把所有事情瞒在肚子里,已经是对我最大的慈悲了。”
盘恒心口许久的一道疑问终于解开,季时安的心情却比想象中更糟糕上几十倍,父亲二十年来在他心目中建立起的高大形象轰然倒塌,整个世界仿佛被颠覆了,虚飘飘踩不到实地。他多么希望一切只是一场梦,一觉醒来,还能回到十几岁的时候,他爬上秋来家二楼的阳台,跳进她的窗口,邀她寒假去滑雪。
秋来……季时安只要想到这个名字,只觉得嗓子都硬了。
她当初经历的,一定比他现在更糟,一个人承受着父母离世、亲朋背叛的痛苦,可他那时候在哪里呢?奔跑在哪块绿茵坪上挥洒汗水,和狐朋狗友又去了哪条新路赛车……季时安不敢再想,他父亲说得没错,所有人都长大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秋来已经历完撕心裂肺的残酷现实洗礼,进入成年人的世界,只有他还像个孩子,傻傻地活在过去的岁月里。
季时安头疼欲裂,他有千言万语想说,有无数声道歉烂在肚子里,可他的手在公用电话键盘上拨了无数次开头,最终不敢接通。
最后一次不防点错拨号,那边响了两声接通后,许秋来的声音传来,“喂,你好。”
仅是听到话筒那端熟悉的声音传来,季时安心里已经在打颤,做贼般飞快将电话挂断。
他不敢。
他恨自己的父亲,恨他为什么要做这么残忍的事,可除了恨,他不能做更多,他享受着父亲带来的一切锦衣玉食长大,他不能亲手把自己的父亲送进监狱给地下含冤的许父赔罪,所以,他怎么有脸面来说这一声道歉?
这样刻骨铭心的仇恨,又怎可能是轻飘飘两句道歉能揭过的。
第140章
返校活动收下一行人的联系方式,没等许秋来先出招,她倒是率先收到师兄祁岗的信息。
看到对方主动联络她,许秋来是有些惊讶的。
祁岗与黄靖安同届,又是同学,在亚璟电子内部的职位却比黄靖安高一阶,资历和前途在同龄校友中可以算非常不错的顶尖那拨,技术过硬暂且不提,他处事八面玲珑、长袖善舞,职位混得比黄靖安好也不奇怪。
虽然那天祁岗明确表示过对她的热情,但许秋来没有觉得自己魅力大到在对方清楚她是陆离女朋友的情况下,还会继续费力挖墙脚献殷勤,所以,这殷勤多半是冲陆神来的。和她交好,需要时候也能和陆离搭上几句话。
无论如何,对方主动联系,倒是正合了她的意,许秋来乐得和人打好关系。
大抵祁岗确实迫切想把她这条关系打通,知道许秋来对他们公司感兴趣。
没多久,当许秋来听祁岗主动提起,亚璟电子内部有几个在校生实习名额时,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许秋来花了两周课余时间准备面试,祁岗是此次招实习的主考官之一,她在校表现从能力到成绩都没有硬伤,又有校友光环,四位主考官三位本科来自Q大,面试从开始到结束都异常顺利,没有意外的话,暑假两个半月,她档案里就能多一页亚璟电子实习的履历。
面试地点就在亚璟电子总部,考官宣布面试结束,会议室外人群不多时便走得稀稀落落,许秋来在后面收拾资料晚了一步,她东西收完刚准备起身,正遇到祁岗结束面试出来。
“师妹,你还没走啊?”祁岗把文件夹递给助手,三两步走到许秋来身侧,在场还有几个没来得及离开的面试学生,他也并不避嫌,倒真像是和许秋来关系不错认识已久的前辈。
“我正打算走呢,师兄。”许秋来背起手,顶着面试生们或探究或艳羡的目光,恭恭敬敬和前辈打了招呼。
祁岗和她并肩进电梯,热情邀请:“要尝尝我们亚璟的食堂吗?味道不错,反正你都过来面试了,也正好参观参观公司总部,就当提前为暑假预习了。”
实习名额有限,祁岗口中她早早将名额预定的口风,要是让别的面试生听见,她估计多半要被当做空降兵,被众人的眼刀杀死。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许秋来眼睛一亮,明显很感兴趣,神情却显得十分不好意思。
“没什么麻烦的,亚璟总部大楼平时也向合作的学校和单位开放参观,展览企业文化,不过是麻烦些需要提前申请罢了,我叫助理先带你去吃饭,下午一处一处转转,公司的咖啡厅和文化展览馆都挺有意思的……也不用多介绍,反正你假期就能戴上工作牌自己看了。”
许秋来面上抑制不住的欢欣涌动,“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了师兄!”
“师兄不就是用来麻烦的,有什么好谢,”祁岗摆手,含笑,“我们部门跟微风合作还挺多,只要你记得在陆离面前美言几句,师兄我就感激不尽了。”
随后,祁岗落后和助手说了几句什么,便由那年轻的小助理引着她去食堂吃饭。
她的态度比之祁岗还要热情一些,先是聊起自己母校就和Q大有一街之隔,之后又和秋来拉家常,许秋来还不知道陆离在这里的面子居然这么大,从上到下都这么全力招待,弄得她都有些不大好意思。
亚璟作为国内IT行业最大的综合服务提供商与用户最多的互联网企业,总部不可谓不气派,是整座城市的地标建筑,也是许多从业者心中的圣地。许秋来虽没什么圣地巡礼的心情,但她面上持久的微笑和时不时流露出的艳羡,都恰到好处刺激了助理讲解的热情。
从企业文化馆到员工休闲运动馆,咖啡厅包括科技展厅,都是对外开放参观到整套已经成熟的流程,每天参观的团体络绎不绝,将企业年轻活力的文化展现得淋漓尽致,对外行来说大开眼界,对同行来说,看久了不免有点儿千篇一律,助理后期瞧着许秋来的热情有些疲软,又对他们的工作区域格外感兴趣的样子,干脆道:“不然我跟祁总申请一下,一会儿员工们午休的时候,带你参观一下工作区域好了。”
“可以吗?”许秋来睁大眼睛惊喜。将为出校门小女孩儿的单纯好奇演绎得淋漓尽致。
“当然是可能的,反正你假期也会过来实习,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女助理笑容温婉和煦,瞧着女孩年轻美丽的面庞心想,交到太子爷做男朋友,以后连亚璟电子都是她男朋友的产业,说不定这里以后就是她自家的地盘,想做什么做不到,别说参观工作区了,就算是拆了总裁办公室,也是可以的。
可惜祁岗正在会议室开会,助理请示回来,先将她安排在祁岗的办公室,冲了杯咖啡,又给她拿了糖果。
“我们祁总说,一会儿他亲自带您去转转,他距离开会结束大约还需要四十分钟,在这之前我先——”
剩下的话还没开口,她压着耳麦听那端说了句什么,神色便有些抱歉起来,“实在不好意思许同学,不然你先在这儿看会电影,人事部那边忽然有点急事找我……”
“没关系的,不必顾虑我,”许秋来忙起身,“我不用特别招待的,你先去吧,我在这儿等师兄回来就好。”
助理本还想找个其他同事接替自己,但许秋来再三客气推辞,加上确实是午休时间,但凡还留在组里加班的技术宅都不可能抽出空档招待,这下也只能作罢,只放下办公区域的大屏,给许秋来找了部感兴趣的电影,才疾步匆匆进了电梯。
人一走,许秋来心中一振,反倒长舒口气,四下环视。
祁岗师兄并不是个纯粹的技术宅,这点从他的办公室便能瞧出来,他很懂得享受,办公室放了咖啡机及影音设备,还有个可供午休时躺的舒服按摩椅,以及柜子上摆放的颈椎按摩仪。
目光落在办公桌上,那儿成环形围座位整齐摆放着四台显示器。
一台竖屏代码显示器,一个横屏调试,还有一个主屏幕,还有一台……许秋来只瞧见屏幕的品牌和型号就已经了然,那是单独与亚璟内网连接的专用机型,左下方的服务器绿灯闪烁,显示它正在连接状态。
许秋来的心脏若擂鼓般跳动起来。
她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亚璟总部的内网是完全与外网隔绝的,非法计算机在未经授权的情况下绝对不可能联入内部网络,就算入侵高手如许秋来,强行进入意味着,亚璟对她保留永久追诉权,只要她进去过,但凡亚璟不惜代价,早晚能找到她头上,因为互联网会如实地将一切记录,哪怕删得只剩千万分之一的痕迹。
所以,所以即便是最急功近利的时候,许秋来也一次没有想过仗着艺高人胆大获取她想得到的信息,因为不可预知的风险实在太大,但是现在,这是她离机会最近的一次,连同内网的机器近在咫尺——
祁岗所处的部门属于数据运营事业部,手底下开发跟进的项目,多半能和亚璟的操作系统底层挂钩,接触的都是部分核心源码,不是那些边角合作商拿到的非核心边缘代码能比的。而且祁岗在亚璟混得如鱼得水,内部权限至少是principle以上,他的岗位已经接近大多数技术人员的终极梦想水平,因此,内网对他的IP地址权限大半是畅通无阻的。
所以,就算亚璟的质量运营和安全管理部门管控再厉害,凭许秋来的手段,按下这颗启动键,再不济,她至少也能看到十之一二的九州核心源码。
办公室在部门区域走廊尽头,隔间虽是玻璃屏障,但百叶窗半掩着。
电影开始播放片头,轻柔抒情的女声钻进耳朵,将人唱得心神动摇。
源码对亚璟这样的企业来说,意味着生存之本,是绝对的核心竞争力,就算之后再来实习,她也不见得能碰上这样千载难碰的时机。恰巧祁岗的办公室没人,恰巧助理不在,恰巧她有合理的理由留在室内……只要轻轻一拉百叶窗帘,她就能将外部视线完全隔绝在外。
内网计算机的主机Usb端口多半处于禁用状态,有外接设备警报,但那也没关系,从前信安大赛决赛时,许秋来专门研究过亚璟内网结构和各种方式的通行密钥,就算只有一把键盘,她也能确保自己有能力借着祁岗的内部ip畅通无阻访问到亚璟部分核心源码。
一首片头曲还没播完,她已经闭上眼睛在心中最快速度将整个过程演练过几遍。
拳头收紧,指尖扎进掌心愣在原地,不会再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只看一眼,她什么不也做,就看一眼,了除夙愿,她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冒险。
内心一面被火烤着,一面被冰冷却,她只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是僵硬的,一两秒的抉择时间变得千万年般漫长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