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予我白鹭
她不了解自己的过去,不清楚过去自己的行事风格和思维习惯,她甚至觉得过去的自己很陌生,让她很不习惯。
甚至随着渐渐恢复记忆,那种现实与过去的撕裂感愈发分明。
迷雾在渐渐散去,可中间那道河流,却越来越宽。
晚上七点多秦赐才到家,他已经在外面吃过午饭,回来见到姜未,就告诉她杨雅贞已经搬走的事。
“章阿姨告诉我了,怎么这么突然?”姜未好奇地问。
秦赐笑着摇摇头:“她向来是想到什么做什么,说是在这儿住不习惯,一早就走了。”
这倒也像是她那位婆婆的行事作风。
姜未心里挺高兴的,她估计秦赐应该也差不多,要不然他今天不会这么早回来。
但她还是收敛笑意,不好表现得太过。
到底是秦赐的母亲,有些事他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总得维持表面上的和平。
秦赐牵住姜未的手,温和地问:“你呢,今天都做了什么?”
“我今天睡到大中午,下午在房间收拾东西,好多化妆品都用不上了。”姜未喊章淑梅把东西拿出来给秦赐看。
“这些你都打算怎么处理?”秦赐看到那么多堆在袋子里的化妆品,也是一愣。
姜未说:“扔掉吧。”
虽然浪费,但用过的东西也不好送人。
秦赐抿唇,露出抹笑意:“你确定?这可是你以前心爱的宝贝。”
不要,姜未摇摇头。
这些对她老说都是黑历史,早点扔掉,眼不见心不烦,可别跟她提这些宝贝了。
她向秦赐解释:“人是会变的,可能我以前喜欢,现在不喜欢了。”
秦赐专注地看着她,目光深沉,“说得对,你的确变了很多。”
姜未在他的目光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可不是吗?
从前她一直吃素,现在却是个彻底的肉食动物;
从前她喜欢待在化妆间里鼓捣自己,现在除了煮宵夜取食物,半步都不想踏进那里。
从前她和那陌生而熟悉的男人一起爬雪山,许诺终生,现在牵着的,却是另一个男人的手。
姜未忽然一阵头疼,忍不住揉揉太阳穴。
“怎么了,不舒服?”秦赐从身后抱住姜未,几乎把她整个人拥入怀里,大手抚上她的额头轻柔按着。
他现在越来越多地和姜未肢体接触,昨晚在泳池里,也是他主动靠近亲吻她。
和姜未刚醒来时的疏离判若两人。
这算是夫妻关系转好的迹象吧,就连章淑梅有时见了都笑眯眯的,姜未自然也开心。
可每次想到那个男人,她心里总是堵得慌。
想看清他的脸,想知道他是谁,和自己有怎样的故事。
这话当然不会说给秦赐听。
姜未勉强对他笑笑:“没什么,可能昨晚睡太久了,今天一天都有些头疼。”
“是吗?”秦赐略微沉吟,“你睡眠一直不好,忽然睡久了难免头疼,以后慢慢规律睡眠就好。”
姜未点头:“你昨晚给我喝的牛奶很有用。”
“以后每晚都给你准备,”秦赐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又问,“今天就只做了这些?”
姜未没有犹豫地点头。
她并不是故意要瞒着秦赐,也说不出理由,就在秦赐问她的那一瞬间,大脑自然而然做出这样的反应。
关于她能听懂英语这件事,姜未也没说。
要问为什么,她也不知道,完全是出于本能的反应。
她和秦赐是夫妻,本该亲密无间,但再亲密的关系也可以有秘密。
就好像她不会去问秦赐,他父亲到底是为什么去世,一句小孩子顽皮做错事,也可以轻轻带过。
秦赐没有追问,他一向体贴。
姜未拉着他的手到沙发上坐下,向他提出以后想要使用他的健身室。
“医生说了,我应该逐步恢复运动,那些高强度的我先不练,打算弄个瑜伽垫练练瑜伽。”
秦赐当然没问题,“这种小事不用问我,这家里每个房间你都能去。”
姜未眨眨眼:“你的书房也可以吗?”
她原本是故意和他开玩笑,没想到秦赐竟然微笑着点头:“当然可以,你想用就用。”
姜未冲他甜甜一笑,又闲聊几句,秦赐就进书房工作。
那天晚上,姜未喝了杯秦赐热好的牛奶,香香甜甜,没有昨天甜度高,但味道更适宜。
这晚,姜未仍然做梦,全是些支离破碎的片段。
第二天醒来,一个梦都记不起来,像流水一样。
午饭过后,秦赐给她打来电话,说是为她请了一位专业的瑜伽教练,姜未一上午都在期待着教练的到来。
在她的想象中,应该是个身材苗条笑容温柔可爱的小姐姐。
结果来了一个身材苗条,笑容温柔可爱的……小哥哥。
小哥哥长得颇有异域风情,浓眉阔目,问了才知道,他是印度人,很早来到中国教瑜伽,说得一口流利的中文。
章淑梅给他开门的时候,差点吓了一跳。
她不常接触到异域面孔,瞠目结舌半天,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哈咯,最后还是教练笑眯眯地用中文对她问好。
教练名叫桑贾伊,不到三十,性格温和,教学风格认真有耐心,对中国文化和美食非常热爱,姜未觉得主要是后者。
他来了一周左右,姜未每次都会邀请他一起吃午餐,桑贾伊刚开始还客套推辞一下,后来就大大方方坐下,每回都对章淑梅的厨艺赞不绝口。
经历过杨雅贞暴风式的打击,桑贾伊的彩虹屁鼓励,如同春雨一般柔和。
或许是常年练习瑜伽的缘故,桑贾伊本人说话禅味十足,并不是毫无感情的灌心灵鸡汤,章淑梅很是受用。
有天晚上秦赐下班,姜未还故意和他开玩笑,说他请来一个男教练,就一点也不吃醋?
“我相信你,也相信教练的专业度,”秦赐笑着回答,“只要能帮你恢复身体。”
姜未对这个回答很满意,秦赐不是那种小心眼胡乱吃醋的男人,这很幸运。
她也对教练的瑜伽水平很满意。
尤其是在桑贾伊给她展示了一个单手树式动作之后,她更加赞叹。
他告诉姜未,他的老师骨头软到可以把自己缩进一只小柜子里,他的技巧不算什么。
不过也就这一次,桑贾伊之后就不肯展示这类高难度动作来炫技,反而督促姜未好好打基础,不要好高骛远。
几天的学习之后,桑贾伊发现姜未的身体很柔软,许多基础性的动作一教就会,完成度标准漂亮,就问她之前是不是学习过。
姜未被夸了,笑眯眯地说:“可能吧,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桑贾伊有些莫名。
姜未对他印象不错,不介意把自己失忆的前因后果告诉他。
“原来你的腿是这么受伤的。”桑贾伊恍然大悟,露出惋惜的表情。
看来他也觉得失去记忆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
桑贾伊和姜未各自在瑜伽垫上做眼镜蛇式,她跟随桑贾伊的指导调整呼吸,尽量让自己处在最放松平静的状态。
练习的过程中,桑贾伊通常不会和她闲聊,这样会让气息紊乱,半小时的练习过后,中途休息时间,他再一次跟她提起失忆的事。
“我从前有一个学生,法国人,脑部受伤失去一部分记忆,后来他在菩提迦耶找到一位禅修大师,帮他恢复了记忆。”
姜未很感兴趣:“怎么恢复的?”
桑贾伊笑着看着她:“通过禅修,或者你可以简单理解为冥想。”
“那是怎么操作的?”
“人每时每刻都被各种杂念包围,被迫接收各种信息,长期以往,人会陷入无意识的混沌,无法辨清真实的自我,而禅修,就是帮你沉淀自我,扫清弥彰的道路。”
这段话听上去有些复杂,姜未似懂非懂,但她感觉听上去挺难的。
需要禅修大师的帮助,还要去什么菩提迦耶,她到哪里去找大师啊?
桑贾伊看出她在为难,笑着解释说:“禅修需要极大耐心和定力,不是一两周可以速成的,不过我建议你可以试试催眠,找一位有经验的催眠师应该不是难事。”
“可是催眠不是假的吗?”姜未疑惑地问。
就像许多电影里看到的,催眠师拿个怀表,对着被催眠者晃来晃去,那人就睡着了,接下来就会顺从催眠师的指导行动。
桑贾伊微笑:“如果你尝试过,你就不会怀疑真假。”
“可惜我不信佛,禅修可能对我没用,催眠倒是可以试试。”姜未回到瑜伽垫上,身体往下,头贴到膝盖上,闭上眼睛。
“这跟信仰没有关系,”桑贾伊顿了顿,才说,“不过,你腰上那个纹身……”
“怎么了?”姜未下意识摸了一下后腰,“那是个什么?”
“你纹的是六字箴言的梵文。”
是这样吗?
姜未一直觉得那些字符奇奇怪怪的,也看不出写的什么,原来是梵文,难怪看不懂。
她站直身子,走到镜子前拉开衣服看了一眼,“难道我以前信佛?”
对哦,好像说得通,她不是吃素吗?
桑贾伊摇摇头:“这不一定,很多外国人也喜欢纹中文,不代表他们了解中国文化,可能只是一种装饰。”
姜未不说话,她扭过头盯着那行黑色的纹身,心中充满了问号。
不过这问号很快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