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耳东兔子
话一说完,就看见于好捧着大叠刚批改完的试卷从面前过去。
“……”
“……”
等她走远,陆怀征才狠狠踹了那男生一脚,男生反应快,自知说错话,道歉求饶。
陆怀征气不过,一边踹一边骂:“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他妈别害我!”
男生私底下这些浑话,于好向来不放在心上。不过,陆怀征对她热烈,真诚,甚至为她打架,只要她说一句她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想方设法去为她摘来,却从来没提过要她当他女朋友,所以也算不上初恋。
……
两人那天到婚宴结束都没有一个眼神交流,陆怀征帮着林昶招呼亲朋好友,忙得跟他自己结婚似的,于好则坐在位置上一动未动。
新人过来敬酒的时候,陆怀征拎着瓶红酒西装革履地站在两人后方,眉目要多疏淡有多疏淡,比看陌生人还不如,至少看着韩教授这些人,他还是笑着的。
于好却始终未抬头,等一行人簇拥着新人离开,才恍惚跌回椅子里,那模样跟条刚从水里捞上来的落水狗没区别,不对,还不如,落水狗还知道抖搂抖搂身上的毛显显威风,她是全然认怂。
赵黛琳瞧她失魂落魄这样,暗叹丫真没出息,瞧瞧人家多淡定。
不过她跟于好认识这么些年,也从未见过她这样。
于好家境好,又是个冰肌玉骨的美人。从小围着她的男生条件必定都不差,也知那些普通人确实难打动她。院里的小姑娘都说于好的心是石头做的,追她的男生那么多,花样层出不穷,哪怕是感动,她都不曾有过。
只是没想到还有陆怀征这号人物。
赵黛琳突然想起一个人,隔壁院系最年轻的历史教授——沈希元,这人谦和有礼,来过她们的研究院几次,小姑娘们都觉得他跟于好挺登对,在一起,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跟沈希元的温润如玉相比,陆怀征身上的那股散漫劲儿就挠得你特想征服他。
这个男人冷静严肃的时候,眉峰凌厉眼间冷然,是禁情割欲的;笑起来,眉眼温煦却不拘,是吊儿郎当的。
忽然也有点理解,为什么于好这几年不谈男朋友。
赵黛琳盯着不远处那道身影,莫名觉得古话说得对——
初恋的质量高,老公难找。
婚礼仪式结束,宾客酒足饭饱后散去,长辈们更是熬不住,早早便撤了场。
陆怀征明显喝多了,等人都撤光了,脱了西装,松了衬衫领口,一个人敞着腿意慵心懒地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他其实酒量还不如于好,以前也喝过,八班赢了球赛那次,唯一一次带着于好一个外班的去聚餐,弄得五班男生都骂她小叛徒,输了比赛还跟人去聚餐,戳着心窝声声质问于好:你到底是几班的,几班的!
他只要一沾酒精,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不正经,定睛看着你的时候,那双漆黑的眼睛饱含深情。这种状态一般都是装醉撒酒疯逗她,真醉了,也就是一只偃旗息鼓的大狗熊,只会趴在床上呼呼大睡。
那时是未成年。
现在成年了,举手投足间都是男人的沉稳和魅力,这种微醺状态最危险。
于好上完厕所回来,他还没走,人舒舒服服地靠着椅子侧头看着窗外,一只手搭在桌沿,颈部线条绷着,颈窝明显。窗外霓虹闪烁,城市的繁华与他身上的寂冷在月光下相持,安静得像一幅画。
这时,摊在桌上的手机,突兀得响起来。
他回神,转过头扫了眼,很快拿上手机站起来,捞起椅背上的黑色西装勾在手里,又用脚把椅子推回去,准备接电话时,余光扫过门口大概是没想到还有人,下意识看过来,手指忽然顿住,停在那颗绿色的接听键上,不动了。
视线猝不及防相遇。
手机还在嗡嗡作响,目光却一动不动落在她脸上。
于好在那瞬间,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恍如隔世。
翻过岁月和时间的涌流,曾经那个肆意飞扬的少年和面前这个英俊非凡的男人再次重叠,过去的画面如洪水猛兽朝她汹涌而来,那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百爪挠心都不够表达她此刻的情绪。
只觉须臾间,天地皆非,万物皆空。
两人皆是一愣,半晌后,又都很有默契地各自别开。
于好转头去看窗外。
陆怀征把电话挂到耳边,人开始往外走,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没有停顿,径直越过她去按门口的电梯,声音清淡地应付着电话里的人:
“还在楼上。”
“嗯,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 生(05)(修文)
于好跟赵黛琳走出大堂时,看见陆怀征跟林昶几个,围在一辆白色的奥迪车旁抽着烟聊天。
昏黄的路灯拢着他挺拔的身影,他人靠在白色车门上,身形被衬得格外修长干净,黑色西服很随意地挂在他抄着兜的那只手腕上。习惯没变,跟他以前挂校服一样。他不爱穿校服,总是挂在手腕上或者肩上。嘴里叼着根没点的烟,正低着头跟对面的林昶借火,林昶虚拢着火机给他点燃,两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都笑了。
他人往后仰,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指尖的烟忽明忽灭。他大多时候笑起来很和煦,但要是扯上一些十八禁的话题,那笑里就带了些风流,特别勾人,跟刚才一样。
于好大二的时候,有一门授课,讲的是应用心理学。教授说,如果你与某个人很长时间没见了,你又很想他,可以根据他以前的习惯推演出他十年后的样子。
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十七成人思维基本定性。
于好照着他十七岁的模样,推演过二十七岁的陆怀征——
她在纸上写下他曾经的特征习惯。
他极其偏爱黑白色。
他喜欢旅游,去过很多地方,曾跟她讲过关于掩藏在世界各个角落的一百个秘密,纵使于好读书再多,也从未听过那些怪诞不经的事情,每回听他科普都让她惊异不已。
他跟谁都关系好,对谁都好,对她最好。
他思想不纯洁,浑话连篇。
他吸引女人。
他喜欢赛车,追求速度和刺激。
所以他或许会在旅行的途中,偶遇一个令他心动的女人,然后发生一.夜.情。
于好写完,就把纸撕了个稀巴烂,愤愤丢进垃圾桶里。
她觉得自己学艺不精,愧对韩教授,有辱师门,几年心理白学了,净推出些不堪入目的东西。
夜色茫茫,树风抖擞,天边似藏了黑墨,浓稠深沉。
赵黛琳跟于好并肩站着,看着不远处路灯底下的那拨男人,长叹一声,“虽说你这丫头性子古怪,我有时候还挺羡慕你的,真的,长得漂亮,人又聪明,就是情商不怎么高。”
于好狐疑看她一眼,“羡慕我?”
于好真不觉得她有什么可羡慕,她性子耿直,不圆滑,也不会跟人打马虎眼,嘴也不甜,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事更不会做。
上次院里吃饭,她一句话差点把院长给得罪了。
于好那阵在国际学术期刊上刚通过一篇关于应用心理学的学术论文,当时还收到了一封来自Marcy Eddie教授的一封电邮,大意是发表在期刊上的论文他看了,非常赞赏且惊讶,还向于好要了她其他公开发表过的学术论文。
吃饭的时候,院长就没忍住把这事儿拿出来说道,“咱们于好平日里闷不吭声,一干就给咱院里干了件大事儿!”说完还拍了一旁韩教授的肩,“老韩啊,你以后别老把于好关在实验室里,多让她出去走走,我听说都快二十八了?还没男朋友呢?你这师傅当的也太不称职了。”
韩教授和蔼地笑,刚要说话,被于好打断,“我挺喜欢待在实验室的。”
院长当下就觉得这小姑娘太不会来事儿了,这话要是换了隔壁院里那些小姑娘一准眉开眼笑地应和着让院长帮忙介绍男朋友趁此也跟他拉近关系。
赵黛琳当时也忍不住踹了她一脚,于好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拂了院长的面子,可话已出口木已成舟后悔也没用,干脆不多想。
韩教授连忙打圆场,“还小,不着急。”
院长心想,哪小,转眼就奔三了,摇摇头,觉得这姑娘也忒不讨喜了。
往好听了说,这是没心眼儿,再往难听了说,就是情商低。
都说学心理学的情商高会做人,于好就是个油盐不进柴米不和的特例。
赵黛琳低头取了支烟出来,衔进嘴里,摸遍了全身也没找到打火机,又把烟从嘴里拿下来,转头看她说:“心理院的那几个都是人精,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奇葩?不都说学心理学的情商高么?”
“还都说学心理的都得过心理病呢,你得过么?“于好说得贼冠冕堂皇,“你这话就是耍流氓,跟学过医的都不会生病有什么区别,不带这么有色眼镜看人的。”
再说,于好主攻测谎,测谎讲究直白,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赵黛琳终于找到打火机,低头点燃,吸了口:“甭跟我这扯皮,我问你,你真不打算去打个招呼?”说完,眼神意有所指地往某处瞟了瞟。
那边男人聊得差不多,准备走了。
赵黛琳最后搡她一胳膊:“抓紧机会呀,过了这村可没这店儿了啊。”
于好却突然朝她摊开手。
赵黛琳一愣,“干嘛?”
“烟。”
赵黛琳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递过去,嘀咕:“你会抽么?”
于好瞥她一眼,娴熟地叼进嘴里,然后低头拢着火吸燃,她唇形姣好,线条清晰,细长的烟条被她含在嘴里,那眼睛却清透无比。
赵黛琳想起一句话——
女人之美,下美在皮,中美在神,上美在态。她觉得于好现在就是中美阶段。
于好的烟龄或许比赵黛琳都长。
她高中就抽烟,只是这几年戒了,不太碰。她平常没什么瘾,偶尔有瘾的时候含颗糖刷刷文献时间过的很快,都说戒烟难,她觉得还挺容易的。
抽完一支烟,于好就清醒了,转身去开车。
赵黛琳哎了声,忙跟过去:“你真不去啊!”
……
错过那晚相认,于好没想到再见到陆怀征是在军区。
两个星期后,在空军部队有一场关于心理疏通的讲座,于好负责韩教授的演讲稿以及播放PPT的部分,所以她坐在韩教授主讲的边上,望着台下黑压压一片的人头,一眼便看见了那个人。
他坐在第一排中间一个面方如田的中年男人身边,穿着规整的军装,扣子一丝不苟地从底下扣到顶,衣领刚好束在喉结下方位置,难得正襟危坐,与那天婚宴上懒散的模样判若两人。于好想起很多年前他打球时的模样,对什么都不上心,球打得倒是挺认真。
于好还谑他说你什么时候对学习这么认真,清华北大都能上了。
两人当时在球场,他给她演示了一个漂亮又利落的三步上篮,笑着把球接回来,说:“清华北大算什么,考上了又能怎么样,学无止境懂不懂?怎么,你想考清华还是北大?”
“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站在罚球线外,手抬高,微微眯眼,身子轻跃起离地一段距离,一边瞄准,一边漫不经心地地跟她说:“你想考哪个城市的大学,提早告诉我。”
“告诉你干嘛?”
他屏着气,把球投出去,轻巧落地,看着拿球稳稳地砸入篮框中,又转了几圈,落地,然后又用他拍过球的脏手轻轻拍她的后脑勺,眼神里全是你傻啊:“提前踩点,看看附近有什么我能考得上的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