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开夜合
但是马上就要拍一场非常重要的戏,是她跟陈鹤林老师最难拍的对手戏之一。
而且刚进组时,何导就有言在先,在他的剧组,除了奔丧、老婆要生了,或是生病了得去看病这种大事,或者要么洪灾地震这样的不可抗因素,一律不给请假。谁要是轧戏,或者中途赶其他商业通告,那这是跟他的最后一次合作了。
梁司月演艺生涯刚刚起步,得罪何讷这样级别导演,是自毁前程。
这让她一下难住了。
这两天她没有戏,都是陈鹤林老师的。
往常这种时候,她都会在片场蹲点偷师,但今天整整一天心绪不宁。
晚上在酒店休息,原该好好揣摩过两天就要开拍的高难度对手戏,梁司月拿着剧本,蜷坐在椅子里,看不进去。
半晌,仰头将剧本往自己脸上一盖,叹了声气。
小琪在一旁整理备忘事项,听到这声叹息,忙问:“小月,怎么了?”
“剧组有人跟何导请过假吗?”
“前几天有个演员扁桃体发炎,请假去看了半天医生——怎么了?小月你不舒服吗?”
梁司月摇摇头。
片刻,她丢下剧本,说想出去透透气。
小琪给她拿羽绒服:“北城比南方冷多了,衣服穿好,千万千万别冻感冒。”
梁司月离开房间,下楼,出了酒店大堂。她记得附近有一家便利店,虽然没什么想买的,还是往那个方向走去。
走到半途,她从厚厚的羽绒服的口袋里掏出手机,给柳逾白拨了一个电话。
北方的初春真冷,一下就能把手冻僵。
好在,柳逾白很快就接了,问她有什么事。
梁司月将事情简要陈述一遍,问柳逾白,如果是他的话,可不可以帮忙跟何讷请假。
柳逾白语气没什么情绪,言辞也毫不委婉:“先前还怕别人说你带资进组,现在就开始要求特殊待遇?”
一句话点出梁司月的隐忧,也是她犹豫半天的原因,经柳逾白一说,她更觉得不妥了,叹声气说:“还是不请了,我再自己想想办法吧。打扰您了。”
她将挂断,又被柳逾白叫住。
然而当她等着他补充点什么的时候,他却没有说话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只交代一句:“好好拍戏。”
这下,是她预感到柳逾白要挂电话了,不由自主地喊道:“柳先生……”
“还有什么事?”
“没……“梁司月意识到自己纯粹只是不想挂电话,这迫使她觉得必须早点结束谈话,“我回去了,您好好休息。”
“你还在片场?”
“没有。在酒店外面,出来透透气。”
这下,就给柳逾白找到管她的说头了,她住的那酒店24小时有人蹲守偷拍,还敢随随便便跑出来。
梁司月说:“原本在青木还有一两个粉丝的,退团这么久,早就脱-光了,现在谁认识我。”
柳逾白评价她,看来对娱乐圈适应得不错,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梁司月笑了,一边听着他的声音,一边抬头往上看,看见枝桠顶上,深蓝色天空中很漂亮的一轮弯月。
梁司月原本烦闷的心情,在和柳逾白通过电话之后,稍稍得到了缓解,还没走到便利店,就折返回去了。
小琪可能也看出来她心情不好,一直等她到酒店里,确认她没什么事才回自己房间。
梁司月自己没法请假,只能考虑说服梁国志能不能想想办法,至少过去探望一下,找个合适的护工——尾椎骨折要卧床休息一两周,舅舅那边估计谁都不会愿意陪护。
早起,梁司月准备给梁国志打电话,商量这件事。
拿起手机一看,微信多了两条消息,是清晨六点钟左右,莫莉发来的。
莫莉说,帮她申请了提前预付片酬,最迟三天就能到账,这钱,可以拿去给外婆转院或是在崇城租房。
梁司月毕竟新人,片酬不高,都没达到七位数。
但用来安置阿婆绰绰有余了。
第二条消息,是莫莉嘱咐她:一般演员谁临时遇到经济上的困难,是可以走这个特殊流程的,但毕竟是私底下的人情往来,剧组财务进账出账都有很规范的流程,不能一直开这个口子,所以自己心里知道就可以了,不要对任何人声张,包括助理。
梁司月形容不出来,看到这两条消息时的情绪。
能这么高效,这么及时地雪中送炭,谁疏通的关系不做他想。
依然是给她特殊待遇,但这个特殊待遇,比起请假害得整个剧组都要跟着调整进度,就低调得多了。
梁司月五味杂陈地回复莫莉:我知道了,谢谢莫莉姐。也帮我跟柳总传达一下谢意。
莫莉很快回复:柳总过两天来北城有个应酬,你到时候亲自跟他说吧。
附带一个吐舌头的调皮表情。
第29章 3.7
梁司月进组已经快三个月, 但依然有些害怕跟饰演男主角的陈鹤林演对手戏。
倒不是因为陈鹤林性格有多强势,相较于他事事都要计较的经纪人和助理,他本人已经是很好相处的了。
梁司月对陈鹤林的畏惧源于业务能力层面。
陈鹤林有好几年的话剧演员经验, 得过最佳男主角提名,演技一直很受业内认可。
他出道以来, 塑造最多的就是落魄贵公子、贫穷艺术家这一类偏向文雅、忧郁的角色, 这一次的角色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小混混, 他接这部戏也是奔着突破自己而来。
如陈鹤林这样的演员,能精准到台词每个字的轻重缓急都不一样,拿捏角色可以像吃饭喝水一样容易。
梁司月就不一样了, 虽然被导演称赞过悟性高, 但在收放自如这方面,她连山门都还没望着。
前面两人的戏份,一路磕磕碰碰地都磨合过来了, 但今天拍的这一场,是两人情感上唯一一次的正面交锋。
在女主角一番控诉和剖白之后, 男主角终于正面地回应了她的感情, 说两人已经“太迟了”,并不断逼问女主角“你懂吗”, 他所有不能说出口的爱意和遗憾都要在这一场戏里,通过三次层次递进的“懂吗”来表达出来, 其表演难度不可谓不高。
这场戏,单单陈鹤林一个人完成得好还不行, 梁司月也必须同样出色, 因为需要她以精准的表演来引导后续陈鹤林的发挥。
两个人的情感烈度还得在同一个频道上,要是哪一个太平淡,或是哪一个太激烈, 都会导致衔接不当,戏不好看。
何导认为这场戏就是整部电影的戏眼之所在,也是担心梁司月一开始无法完成,才特意将其安排得比较晚。
事实证明何导的担心完全是对的,梁司月一开始便情绪过饱和,导致后面真正需要释放的时候,整个表演都变形了。
这场戏是在晚上拍的,还是外景,北方二月末的天气,可想而知有多冷。
一遍一遍重来,到后来,梁司月整个被挫败感影响,离何讷想要的感觉也越来越远。
“停!”
梁司月不知道自己今晚第几次听见这个字,难过到已经有些麻木。
她默默地起身,走回到初始的定点位置,准备酝酿情绪再来一次,何讷却从监视器后面站起身,指挥大家说:“今天就先收工,这场戏明天晚上再拍。”
梁司月没有一点松一口气的感觉,脱力地在树底下蹲了下来。
陈鹤林的助理过来给他递外套,他看了梁司月一眼,欲言又止的,但还是没说什么,跟着助理回车里去了。
小琪紧跟着拿来羽绒服和热水壶,梁司月披上羽绒服,接过水杯少许地抿了一口。
各单元在收拾清点器材和道具,而何讷向着梁司月招了招手,叫她跟小琪等一下坐他的车回酒店。
是等上了车,被暖气撞个满怀,梁司月才觉察到自己手已经冻僵了。
何讷隔着过道,跟梁司月坐在同一排,微微地侧过了身体去看她,打量她有没有哭。
因为梁司月一直没到他想要的效果,他今晚脾气便有些暴躁,好几次说话不留情面。
梁司月出了戏就没哭了,她一直记得柳逾白的话,真进了这圈子,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反而容易给人留下能力差、玻璃心的印象。
这个工作中严厉苛刻的导演,此刻却语气温和,不无安抚的意思:“你觉得难,是因为我是在拿陈鹤林的标准要求你,我认为你是有能力做到的。想想,这是你的处-女座,我要是勉勉强强地给你过了,回头你自己看这部戏,都会觉得有遗憾。”
梁司月无言地点了点头。
“有点野心嘛,最佳新人的提名总得冲一冲,不然你不就白拍我的戏了。”
梁司月笑了,“嗯。”
何讷最后嘱咐说:“你对女主角的理解是没问题的,就是执行上有点脱节。今天回去好好休息,调整好状态。”
一回到酒店,梁司月洗过澡,打发掉了小琪,就爬上了床。
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没再想任何拍戏的事,直接就睡了。
第二天白天,梁司月和陈鹤林原定的一些小的戏份都取消了,也是何导想让他们好好休息,迎接晚上的挑战。
梁司月在房间里揣摩着剧本,叫小琪给她搭一下戏。小琪照着剧本念台词都磕磕巴巴,更时不时笑场,搞得梁司月进行不下去。
她觉得,可能还是得跟陈鹤林一起先磨合一下。
事实上,由于心理上比较畏惧陈鹤林,她一次也没跟陈鹤林私底下排练过,之前只在片场准备的时候,正式开拍前跟他对一对台词。
她把手机拿过来,死马当活马医地给陈鹤林发了一条微信消息,措辞谦恭有礼貌。
其实没抱什么指望,但没想到陈鹤林很快回复她,告知她所在的酒店位置,让她直接过去找他。
在北城,梁司月和陈鹤林同样住在不同的酒店,两个地方相隔不远,步行就能过去。
而更叫梁司月意外的是,陈鹤林派了一个助理专门等在大堂,接她跟小琪上去——酒店电梯刷卡才能按对应的楼层键。
不过梁司月明显能看出来,陈鹤林的助理并不大乐意做这件事,接上她以后连个正眼都没给过。
陈鹤林住的是一个大套间,此时此刻里面不止他,还有另外一个助理。
他穿的是一身居家服,正在吃早餐,叫梁司月稍微坐一下,他马上就吃完,语气和态度都十分平和。
不久,陈鹤林吃完早餐,和梁司月移步到吧台那边,嘱咐助理都安静点不要出声。
也不能把助理都赶出去,不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就说不清楚了,多少演艺圈前辈们在这上头栽过跟头。
一上午,梁司月都在和陈鹤林排练。
两个人沟通过后,清楚了对方的情绪节奏,配合起来就更容易,这让梁司月对晚上的拍摄有信心多了。
她有些后悔之前自己畏手畏脚,没早一点跟陈鹤林请教,他不苟言笑归不苟言笑,但在演戏上赤诚一片,为了表演的最终效果,他很乐意倾囊相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