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刑 第36章

作者:南山鹿 标签: 都市情缘 天之骄子 婚恋 现代言情

  她到的时候,夏妈妈已经等在楼下了。

  夏妈妈的现任丈夫,便是这间学校的副院长。

  “回来喝你爸喜酒啊?”夏妈妈状似随意地问起。

  “嗯。”

  “五六十岁的人,事实婚姻转正还要专门摆酒,也不知道在嘚瑟什么……”夏妈妈说完打量了下女儿,又箍了下她的胳膊和腰,“再不能胖了啊,再胖可就丑了,遭嫌弃。”

  “知道啦,”夏知蔷撇撇嘴,“您拿到钥匙没?”

  夏妈妈将钥匙递给女儿:“你这孩子,好端端地怎么想起来要去那里拿什么画?叶青支使你来的?大喜的日子取遗物,亏她想得到。”

  “不是。是我自己要来,取的也是我自己的东西,不是薇薇的。”

  不是她的又是谁的?

  夏妈妈狐疑地看了眼女儿,到底没多问,只说:“你要找的东西不保证一定在,上面一直空着不假,可是搬新校区那会儿到处人仰马翻乱七八糟的,指不定被谁动过或者拿走了。”

  听到这句,夏知蔷心更急了。

  夏妈妈手头也有事。没多啰嗦,她从挎包里拿出个红包来,硬塞给女儿:“漂亮话帮我带一句就行,我可没空过去。你走的时候门锁好,钥匙还不还都不要紧,反正这儿马上也要拆了。”

  “拆?什么时候的事?”

  “年内吧,等通知。要什么一次性拿走,再缓缓可就都没了。”

  夏知蔷心里豁出个洞来,不敢多想,只径直上到顶楼。

  不知何时起,天上阴云聚在一起,层层堆叠。光线昏暗的楼道里,除了她轻而急的脚步声,再无其他动静。

  吱呀——

  她打开尽头房间的大门,一阵经年未散的尘土气扑面而来。

  因为位置偏僻,此楼修建后一直没得到妥善利用,当过教学用地,存过档案,也曾用做过教职工活动中心。最近一次,这栋楼被学校老师有偿征用,办起了假期培训班。

  少男少女热腾腾的青春气,只让楼里热闹了两三个寒暑假,随后空置至今。

  夏知蔷所在的便是当时的绘画教室。

  她一个美术生,自然不需要来培训班学画画。其实,她当时报的是楼下的围棋班,却因为某些原因只去听了半节课就来了这里。

  这是个不到一百平的大开间,朝南开了三扇大窗户,采光不错,很适合当画室。

  进来环视一眼,夏知蔷略松了口气——里头还大概保持着七年前的样子,只是各处都积了薄薄一层灰,像是被时光温柔地蒙上了轻纱。

  应该没人动过什么。

  窗户玻璃破了一小块,带着湿湿的风挤进来,吹散了尘土味,也吹走了这鬼天气捎带的闷热感。绕过横七竖八的木质画架,夏知蔷避开散落一地的废稿纸和铅笔削、颜料渍,在屋子里走了一圈。

  她先是停在了靠窗的一个画架前。

  夹子上搁着块画板,画板右上角,被人拿黑色水笔写了“薇薇”二字,以作区别辨认。夏知蔷手抚上这个名字,重重摩挲了几下,直到指腹灼痛才停下。

  胸口的憋闷感,与暴雨来临前夕的这个下午完全契合,她微微喘着,几乎要站不稳。

  又走出几步,夏知蔷停在一块占据了半个墙面的大镜子前。

  这间教室最初是按什么用途装修、又为什么会配有一面不落地的镜子,已无人知晓。

  镜面上粘东西不易掉落,老师便将其划分为一定数量的小区域,一个学员占一个,当天课完,若是有评上优的作品,便会被贴到对应的位置。

  夏知蔷最后一次离开教室时,镜子上贴满了画稿。如今随着风雨侵袭时间流逝,有不少已掉落在了地上,起了皱,沾了灰。

  属于夏知蔷的那一块在镜子右下角,现下也是空的。

  那里,本该贴了一张素描的大卫石膏像,它便是她今天特地来一趟要找的目标。

  夏知蔷一直画不好素描,能拿到南大艺考合格证,全靠色彩科目的高分平衡了下。哪怕在新手堆里装菜鸟,她的素描拢共也只在最后那节课上了一次墙。

  最让夏知蔷心虚难堪的是,这张饱受老师表扬的“大卫”,并不是她一个人独立完成的……

  时间的针脚被人拨动,有什么搁置在内心深处已久的东西悄然冒头,她站定不动,愣愣地看向眼前这一小块属于自己的镜面。

  夏知蔷没看自己的脸。

  不由自主地抬手,她利用上面附着的灰尘,用食指指尖写了几个字出来。

  “你还在吗?”

  怎么可能还在。

  夏知蔷胡乱擦掉了这句愚蠢又多余的问话。

  风变大了些,吹到人身上已带着凉意,以及一点雨水来临前的泥土气。又有一张画稿被吹落,随即,很远的某处传来轰隆隆的滚雷声。

  要变天了。

  无暇回忆太多,一心只想找到那张大卫的夏知蔷,弯腰在镜子周围的地上寻了一圈,一无所获。她又去其他地方翻找,静物台上,立柜里,画板夹层……全都没有。

  不信邪,夏知蔷开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寻找的动作。等豆大的雨滴密密麻麻落下来,终于落空的她先是机械又僵硬地拿湿巾反复擦拭双手,随后出神地看着那面镜子。

  就要被拆掉了啊。

  雨幕遮天蔽日,随着呼啸而至的风变着方向,外头的天色也跟着忽明忽暗,诡谲无常。

  夏知蔷的手机震了几下。

  是冯殊。

  她终于在浑浑噩噩的妄念中惊醒回神。

  “你去哪儿了?招呼不打一声,也不回我消息。”夏知蔷语带埋怨。

  “散散心。”

  “心情不好?是不是还是为着昨天——”

  “人在哪儿?”冯殊打断她的问话,语气是一成不变的平淡,藏住喜怒,“爸说,你也在外面。雨太大了,我把你顺回去。”

  夏知蔷报了个大概地址。

  对方顿了几秒,再开口,语调已隐隐有些变化,发紧,发干:“去那边做什么?”

  她答说取点东西,便准备详细给人指路,谁知,冯殊已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不得已,夏知蔷只得发了个定位到微信上,随后捏着手机等人打第二次电话来。

  这里鲜少有人造访,又位于老校区最边缘的地带,她不信他一个外地人,能一次性找到。

  差不多同一时间,季临渊开车行驶在广云市区某主干道上。

  黑白颠倒,跨越洲际,舟车劳顿之下的男人神色稍显倦怠,下巴上也冒出了些许青茬儿,不显狼狈,反而更添了几分阳刚之气。

  红灯时,他习惯性拿出手机,绕过几百条未回复的消息,点开了一家甜品工作室的微博。

  夏知蔷的更新频率,远远低于季临渊的刷新频率。

  可他没有别的途径去了解。

  明明是以前回过头就能看见的人。

  意外的是,这一回,特别关注一栏提示有更新。

  季临渊手指微抖。

  夏知蔷发的照片中,一面已不算透亮的镜子上斑斑驳驳地贴了好多画稿,有彩色,有黑白。

  她本人也出现了,在没被遮挡的一小块镜子中。

  女人的脸被手机遮住,露出来的一截腕子细瘦白皙,发梢乖巧搁在肩头,颜色浅淡,灰绿连衣裙袖口处滚了一圈精致的荷叶花边。

  她为它配文:“有些人坐飞机就可以见到,而有些人,坐时光机才可以。”

  很久很久之前,季临渊来过这间画室,还不止一次。

  一脚油门,他冲进了漫天雨幕。

  这边,惊雷忽起,一声声落下,仿佛砸在身畔一般惊心动魄。

  耳边充斥着风声雨声雷神,屋子里一下亮如白昼,一下暗若子夜,夏知蔷冷不丁偏过头,瞧见镜子里自己那张被闪电照得惨白惨白的脸,一时脊背发凉,也有点害怕起来。

  电话是打不了,她只得追了几条微信过去。

  【还要多久到啊?】

  【有点害怕。】

  【我在四楼,最里面的教室,别走错了。】

  这条微信刚发出去,虚掩着的教室门就被人推了开。

  门口的男人,头发和衣服上罩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从里到外,全是冷的。

  窗外一到白光恍然闪过,他的脸于瞬间亮了又暗,在冷光中不见血色,唯有一双被层叠眼皮遮掩着的瞳仁依旧如墨漆黑,无法透光。

  作者有话要说:  15个小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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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人坐飞机就可以见到,而有些人,坐时光机才可以。”——这句话是网上看到的,非原创,侵删。

第29章

  雨势渐小, 路况却没有跟着好转, 导航上全是交错的深红色线条。

  从拥挤的车流中解脱,季临渊那辆招眼至极的改装轿跑在校园中一路疾驰, 转弯时也不减速,所过之处水花飞溅, 惹得行人纷纷侧目。

  他上一次来这个学校也是在一个雨天, 被叶青打发过来接人。

  当时, 培训班已经下课。空荡荡的画室里, 夏知蔷掀开贴于镜面的画,正趴在镜子上鬼鬼祟祟地写着什么。

  她神态专注, 似乎还在笑着,以至于季临渊都走到身后了都没察觉。

  “在干什么?”他忽然出声。

  极快速地将掀开的画稿盖下来,遮住镜子上的内容, 夏知蔷转身喊了句“临渊哥”, 又答道:

  “没干什么。”

  十七八岁的少女,婴儿肥没褪干净, 青涩内敛,却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俏皮鲜活。细看,颊上还挂着莫名出现的红晕。

  也不知是撒谎急出来的, 还是为着别的什么。

  无意猜测小女生层出不穷的古怪心思,季临渊只问:“薇薇呢?围棋教室里没人。”他将目光从对方身上移开, 话题自然地跟着转到另一个女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