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山鹿
是个陌生号码。
喂了一声没得到回应,夏知蔷以为是拨错号,准备挂断,这时,那边的人娇笑了两声:
“夏小姐,别来无恙啊。”
“你是?”
“你前嫂子,钟敏儿。”
夏知蔷心里一紧:“找我有什么事吗?”
彼时,钟敏儿正在一家高级美容室里做指甲,悠闲又惬意。她抿了口咖啡,才不紧不慢地说:“看你嫁了个外科大夫,过得挺不错的,来恭喜恭喜呗。哎,也难怪季临渊气得成天睡不着觉,到处喷火……”
她继续:“话说回来,你的医生老公确实挺帅的,嗓音也好听,是我的菜。”
钟敏儿一句话就将夏知蔷的心拉到了谷底。
“你见过他了?!”
“就前天的事儿,我还跟他好好聊了聊。怎么,他没跟你提过吗?不应该啊,他反应可大了,我还以为……”
听蒋悦然说夏知蔷结婚了,嫁的还是一个条件不错的医生,钟敏儿当场就有点不爽,等见了冯殊本人、发现“条件不错”这个说法用他身上实属谦虚过头,心里更是怄火了。
这通电话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毕竟以夏知蔷和钟敏儿的关系,没有什么好多聊的。
她和她既不是一个阶层,也不是一个圈子、一路人,外人看来,甚至会觉得她们两该是仇家情敌或对手,不共戴天那种。
钟敏儿长在大富大贵之家,眼高于顶、随心所欲惯了,结婚只为走形式给双方长辈交待,要说她真的对季临渊用情多深,那是笑话。
纵然如此,钟敏儿依旧不喜自家的东西被人染指,哪怕离婚时欢天喜地,她现在突然不高兴了,想回头去收拾谁就去收拾谁,没人敢管。
更别提,钟敏儿曾因为夏知蔷做的蛋糕,而落了个穿婚纱躺担架的尴尬处境。
虽说她尝到花生味儿就将那蛋糕吐了,过敏症状并不严重,可脸还是一路从南江丢到了北京,在圈子里被取笑了很久。
对于这些,夏知蔷心里明白得很,所以无须多问,蠢笨如她也能猜到,这个女人跟冯殊“聊”了些什么。
不过是季家婚礼上的事罢了。
*
大学毕业后,夏知蔷开始忙甜品事业,季临渊则常驻北京,两人见面很少。
也不是完全没见过面,只是,他回回前一秒还能好好说话,下一秒又不知为何发起疯来,从做人到做事把夏知蔷批得一文不值。
夏知蔷不是天生的受虐狂、贱骨头,趋利避害的本能启动,她开始下意识地躲着他。
自然地,当夏胜利跟女儿试探着提起季临渊要结婚了,并且会在南江也办一场婚宴时,她毫无波动地表示:
“单子做不完,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她没再关注这场婚宴的信息,连具体日期都不清楚,天天泡工作室里,搓面裱花,只一心想着如何开拓市场。
直到那天,夏知蔷去一家五星酒店送婚宴蛋糕和甜品台。
这是知芝开业以来接的最大一单。那时工作室里就夏知蔷一个人,为了这个单子,她一连熬了两个晚上。
站在新人的婚纱照海报面前,望着上面熟悉的某张脸,夏知蔷傻了。
居然是季临渊。
来下单的那位说自己是代人办事,除了当个传声筒提要求送反馈,其他一问三不知,主蛋糕和甜品上的logo也只有“JZ”两个字母……
夏知蔷是真的没想到。
趁新郎新娘还没到,夏知蔷赶紧将东西一样一样运回车里,准备单方面毁单。
蒋悦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表现得很意外:“你不是不来吗?”她看向收拾到一半的甜品台,“原来是准备了惊喜啊,你哥要是知道了,肯定很高兴。”
说着高兴,她的表情却像是等着看笑话。
夏知蔷深深与人对视了一眼,闷头继续搬东西。蒋悦然颇热心地喊了几个人来帮忙,却不是将东西往车里搬,而是重新摆弄好。
她明确说不用,蒋悦然仿佛听不懂人话,执意如此。
一拖二拉之下,把新郎给等来了。
“你来做什么。”季临渊穿着藏青色的三件套,鬓发一丝不苟,通身矜贵,只是,本该喜气洋洋的脸上布满了不悦。
夏知蔷心知肚明,对方这么讨厌自己,大喜的日子必然是不想看见她的,便解释:“我没想来。”
“那这些是怎么回事?”
“下单的人没说清楚,我不知道客户是你。”
简单一句话,处处透露着诡异的巧合。
季临渊撇了眼静立在一旁的蒋悦然。
蒋悦然一开始还能镇定自若地笑着,直到他没来由地说了句“谢谢”,表情像嘲弄,再细品,又似是有几分真诚和发自内心的高兴。
脸上一阵白一阵,蒋悦然神情变得复杂而古怪,道了声告辞就去了别处。
季临渊转而问夏知蔷:“如果早知道是我,你就不会接这个单了吗?”
冒着也许会让对方怒气加倍的风险,夏知蔷选择实话实说:
“对,不会接。”
“为什么?”
“……不乐意啊。”
听到这个答案,他竟然笑了。
踱到摆放得差不多的甜品台面前,季临渊伸手就将主蛋糕上写着“JZ”字样的logo摘了下来,扔掉,自语道:“这样顺眼多了。”
季临渊又去细细打量蛋糕上面一男一女两个翻糖人偶。
夏知蔷没撒谎。下单的“神秘人士”什么都没告诉她,更别说提供照片了,所以,一对人偶做得并不像今天的新人。
尤其是女偶,面貌和飞扬跋扈的钟敏儿无半点相同,反而……有点像夏知蔷自己。
季临渊盯了它很久,笑意渐深,又问:“做这些要花多少时间?”闲聊一样,好像今天结婚的不是他,手边也没有更重要的事要忙。
夏知蔷一心想快点离开,答得飞快:“两天两晚上。”
“熬夜了?”
“嗯。”
“平时经常这么熬?”
“嗯嗯。”
“这又是何必。真缺钱,你可以跟我提。”
她找他要钱做什么?
摸不清这人变幻莫测的心思,夏知蔷说“我还有事先走了”,就想往门口去。
季临渊把她拉住:“来都来了,吃完喜宴再走吧。”等看到从电梯里出来的夏胜利叶青等人,他话锋一转,“毕竟你送了这么一份大礼,我总得感谢下。”
莫名被人盖章是来送惊喜的,人证物证皆在,夏知蔷百口莫辩,被恨铁不成钢的夏胜利带到了酒席上。
后面发生的事完全不在她的预料范围。
钟敏儿因为花生过敏,在典礼进行到一半时就被送去了医院,女方家属指着夏知蔷的鼻子骂她心思歹毒,夏胜利和叶青一个护在她身前,一个尽力斡旋,场面混乱。
而身为当事人之一的季临渊,只是事不关己地扯了扯领带,悠然道:
“再闹下去,这婚干脆就别结了吧。”
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
夏知蔷隐隐察觉,自己是被人当枪使了。
可她辩无可辩。
毕竟,前面几年“缠”着季临渊是她,送蛋糕过来的是她,亲手在夹心里加上花生碎的,也是她。
只因为那个下单的人曾特别交待:新娘爱吃花生,多放点……
再想起这件事,夏知蔷依旧会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将几个始作俑者千刀万剐。
气完她又悲观地想,难道冯殊突然变得如此冷淡,连家都不回了,就是因为从钟敏儿那里听到了什么吗?
夏知蔷尝试打电话他。
对方不接,她便改为发微信,心急如焚地发了几条60秒的语音;嫌自己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也怕冯殊懒得点开,夏知蔷又将其整理成文字,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
十分钟,半小时,一小时,两小时……如坐针毡的她没等来冯殊哪怕一个字的回应。
夏知蔷开着甲壳虫往仁和去。
刚起步油箱警报就亮了,她才想起,自己一直忘了加油的事儿。
离得最近的加油站不知为何排着长队,心急如焚,夏知蔷只得跟着导航找另一个加油站。眼见着油箱濒临见底,夏胜利打了个电话过来:
“乖乖,爸爸给你的戒指派上用场没?”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夏知蔷怄得想哭,偏偏不能哭。她只能报喜不报忧:“还没呢,感觉用不上了。”是真用不上了。
夏胜利挺高兴:“那看来情况很好啊。”
“……嗯,很好。”
“我就说嘛,小冯这孩子心里敞亮得很,压根儿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翻脸不认人的。”
耐着性子听完夏胜利细细碎碎的嘱咐,夏知蔷再去看导航时,惊觉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走岔了路。
她急急忙忙踩油门,甲壳虫车身抖了两下,接着便彻底熄了火。
六月的晌午,太阳正当头。靠着剩余的一点动力,夏知蔷将车滑行到路边停稳。
电瓶里余量不多,她不敢将空调开太低,车厢内闷热无比。
汗水沿着额角滴落,流进眼眶中,刺刺的,还有点痛,像进了沙。
夏知蔷抬手去揉。
一点泪水顺势滑了下来。
慢慢地,越来越多的眼泪开始往外涌,夏知蔷拼命用手背擦拭,已经怎么都止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