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绫
马路对面,高楼林立,冰冷的由钢筋水泥浇筑起来的都市森林,因为每一扇窗户后面的灯光,才有了烟灰气息,才让人在这个庞大而孤独的城市里感受到家的温暖。
但不是每一栋房子里面,都有那个等待着你回去的人。
她叹了口气:“如果上次你把这些事告诉我的话……”
如果她一早知道这些,之前霍曦尘再来找她的时候,她绝对不会用那种冷淡的方式让他离开,至少会再多一点耐心。
她突然想起他走的时候说的那句话:既然没办法一直对我好,那一开始就不要对我好。
姜未橙挂掉电话,感到心口细微的疼痛。
她给霍曦尘拨打语音电话,那头没有接,等待片刻就被挂掉了。
于是她换成发微信,用的是文字:刚才为什么不等我过来就走了?
——你现在去哪了,还在附近吗?
——晚饭吃了没有,要不要一起过来吃?
他没有回复,她一直看着对话框,就连“正在输入”这几个字都没出现过,说明他根本没打开消息看。
那一头设计组的同事又在喊着她回去继续吃宵夜和干杯,她坐了回去。片刻之后,她又突然起身,和几人说了声抱歉,表示有点急事,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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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附近找人的过程里,姜未橙脑海中时不时跳出他曾经说过的话。
“小时候被关在家里过,灯坏了一直没修好,我一个人抱着手电筒在柜子里坐了一晚上……”
“我好开心,我一直都想有个姐姐。这样就算小时候被关在房间里,也能有人陪着我,照顾我……”
“并不是……都骗你,其他都没骗你,都是真的。”
……
所以,他说的那些并不都是为了吸引她注意力的谎言,只是因为难以启齿的过去,所以在她质问的时候无法向她解释。
之前那次,他过来找她,是想和她倾诉吗?
可她却把他赶走了……
这晚,姜未橙没有找到他。
回到老宅时,也没有在院门外见到他的身影。
等到了周一,她给曲思恩发消息,问他曦尘有没有去上学。
片刻,曲思恩回了电话:“没有,我上午问过了,班主任说他请了假。”
“高三生能请假?”
“是学校社团的活动,他在的那个篮球队得了H城高校冠军,要去S城进行省会联赛。说是周六下午就出发了,可能要去一个星期左右。学校的活动,请假是允许的。”
姜未橙松了口气,说不上是好气还是好笑。
这家伙,应该一早就知道周六要去联赛的事,所以周五才会故意“离家出走”,还不接电话。
“不过,班主任说他已经申请了住校宿舍,估计等他从S城结束比赛回来,应该会住校。”霍曦尘的初中和高中都是寄宿制的,但本地学生可住可不住。
以前他还小,他让他住校,他只能乖乖去。高中开始他就管不了了,尤其转学前在另一所高中发生了一点事,他转来励蕴之后,更加不愿意住校。
这回他主动申请住校,倒是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等他回来,我想请你和他谈一次。”虽然曲思恩不想承认,但霍曦尘在她面前确实比较乖巧。
而且,在他私心里,霍曦尘以前对他交往的女朋友都很排斥,唯独这次对姜未橙态度不同。
如果他追求成功,真的和姜未橙在一起,最起码曦尘这次不会再跳出来捣乱。
姜未橙原本也想找霍曦尘聊一次,闻言应承下来。她原以为要等到他回H城,没想到第二天公司里就有一趟出差的任务,目的地正是S城。
这个任务原本是另一位高级设计师的,若顿在S城几家实体店在上新款时出了点问题,市场部门的活,但也需要临时从设计组派个设计师过去。
这不算什么好任务,工作很碎,要各处协调,那位高级设计师借口身体原因,请假不去。这样组里只剩下姜未橙一位高级设计师,另外还有两位普通设计师。
陈征能力也够,原想替她顶下这任务,然而姜未橙犹豫了下,开口道:“还是我去吧,万一有问题,以免市场部又找借口把责任丢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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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未橙两年多没回S城,没想到会以出差的形式回来。
她曾在这里度过轻松愉悦的大学生涯,也是在这座城市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
她以为再次回到这里,心里会有所惆怅,可在乘坐的车子经过熟悉的街道时,心底漾起的只是对青葱岁月的缅怀。
或许她对何温所有的热情都在追求他的那几个月用光了,那之后并不怎么顺心和愉悦的一年恋爱,并没有给她留下值得回忆和惆怅的过往。
若顿在S城的几家实体店都在大型Shopping Mall里面,这系列男装属于新品牌,也是若顿近几年为了扩展顾客群体开拓的几个新品牌之一。如今这几个新品牌都还在试水阶段,之前的春夏款系上市后反响还可以,但远没有达到令人满意的业绩。
这次姜未橙所在设计组负责的是这个新品牌的秋冬款,如果市场反馈依旧和之前差不多,那么这个新品牌很有可能在年后撤下,所以市场部的人都挺上心着急。
如今市场竞争激烈,各大服饰公司如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想要在这样的行业里保持领先水准,除了维系已成型的品牌外,也必须不断创新才能不被市场淘汰。
姜未橙跟着市场部的人跑了两天,几家实体店一一去过,该自己负责的部分一点都不含糊,全部一丝不苟的完成。
等到了第三天,就完全是市场部的后续工作了,姜未橙今天没事,市场部的同事和她约好晚上吃饭的地点,便离开酒店继续去忙。
她在酒店独自吃了自助早餐,回房换了身比较舒适轻便的衣服,便出了门。
十月中旬,也是一年里最舒适的季节。
她没打车,熟门熟路的坐了地铁,再转公交车,去了城西篮球馆。
城西篮球馆位于S城体育馆旁边,是室内篮球馆,也是S城最大的篮球比赛场地。
最近一周,省级高校篮球联赛会在这里进行,通过两两对决,PK出冠军和亚军两支队伍,去参加全国联赛。
今天上午十点场,是来自H城的励蕴高校篮球队与本城市一高中篮球队的比赛。
市一高中的篮球队几乎年年都能打入全国联赛,去年更是拿下了全国第三的好成绩,相比之下,励蕴高中往年连H城联赛都没冲出过。
市一高中的篮球教练分析过,今年励蕴高中除了有从初中时升上高一的明星球员黎子望外,还多了从其他高校转学过去的黑马霍曦尘。
这两人,一个控球后卫加三分神投手,另一个擅长近战上篮得分,并仗着惊人的速度和爆发力包了几乎所有的篮板和灌篮。
因为这两个人,让励蕴的篮球队水准升了一个大台阶,但对市一高来说,除了这两个人,其他的球员不足为惧。这场比赛,他们只要正常发挥,稳赢!
然而他们没有料到的是,这场比赛打的格外激烈。
姜未橙这次很快找对了方阵,坐在励蕴休息区上方不远处,格外专心的看着底下的球赛。
当然,她还是看不太懂,只能从霍曦尘格外严肃的表情和满场跑的状态下,分辩出这应该是一场苦战。
比赛的分数一直咬的很紧,20对24、33对30、45对48、56对53……两队分数不断反超越。
她注意到每每市一高的分数超出励蕴四、五分的时候,霍曦尘便会进入爆发式的得分阶段,现在56对53的比分里面,有将近四十分都是他的个人得分。
市一高的教练在一旁叫的震天响:“拦他!赶紧拦!两个人一起!不,三个人!……我去!怎么回事呢!还是人吗!都跑半场了怎么还有体力!……”
然而气人的是,一旦励蕴的分数反超了,霍曦尘便会进入只守不攻状态,他挡在篮下,对方想要突破他去投篮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还会时不时的在对方突破时抢球,各种花式传给黎子望,后者只要球一到手,立刻三分投篮,百投百中。
因为这两人的配合,导致市一高的队员几乎都有种被戏弄的感觉。尤其以往得分的一个主力球员,来来回回几轮之后就开始暴躁了,数次冒进犯规。
霍曦尘留意了对方的犯规次数,再次拿到球准备进攻时,一边运球一边勾着唇角淡淡朝对方笑了笑:“怎么了,不是省级强队吗?就——这样而已?”
表情和话语太过挑衅,对方直接爆了,无视教练的声音阻止他上篮。
一个呼吸的瞬间,裁判的哨声响起,篮球落地,霍曦尘身体失去重心,手腕撞上一旁的篮球架。
对方打手犯规,五次犯满直接被罚下场,而霍曦尘也因为手伤下了场,换上了其他替补球员。
市一高的教练暴跳如雷,直接喊了暂停,回头一个劲数落那队员:“你搞什么呢!叫你不要冲动!老毛病怎么就是改不了!……他故意挑衅你,就是为了引你犯规!……
他刚才那么满场跑,体力就算再厉害也该到极限了!他本来就要下场休息!这是故意在下场时拖着你一起呢!”
这个球员是队里得分最厉害的那个,可惜脑子有点不好使,一点就炸。
暂停休息,场上两队人彼此都打出了真火,远远对视着,气氛紧张。
姜未橙注意着霍曦尘的手臂,见他起身在队医陪同下去了后场休息室,蹙眉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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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一高的队员并没有留手,短短几分钟,霍曦尘右手手腕撞伤的地方已经青紫了一大片。他坐在长椅上,队医给他喷了药,然后用绷带固定,表示关节有一点扭伤,让他今天别再上场了。
他闻言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开口。
休息室门口处传来脚步声,他抬起视线,先入眼的是一双笔直修长的腿。
来人穿着浅蓝色的真丝收腰长袖衬衣,底下是牛仔短裤和白色运动鞋,走动间真丝的衬衣长摆轻晃,愈发衬得双腿纤长白皙。
这件衬衣姜未橙买来后自己改过,前摆只及大腿,后摆却几乎到脚踝处,穿起来利落又飘逸,是她喜欢的款式。
霍曦尘只瞥了她一眼便落下视线,平静的就像没看到来人一样。他伸手拉下前额的发带,刘海散落下来,半掩住他的眼睛。
队医收拾完东西离开,经过时还多看了姜未橙几眼,对方长得漂亮气质又好,只是他以前从没见过,应该不是学校的老师。
他走到门口时又忍不住回头看她,结果却对上霍曦尘投射而来的锐利视线,顿时有些尴尬的退了出去。
霍曦尘收回警告的目光,取过一旁的矿泉水想开,结果牵动了手腕,他无声拧眉。
“我来吧。”姜未橙想去取他手里的水,却被他避开。
“你来干什么?”少年开口,声音冷硬。
姜未橙在他对面的长椅坐下:“正好经过,就进来看看比赛。”
“经过?”他嗤笑了声,“从H城经过到S城?”
“我来S城出差。”
“呵,又是他告诉你我在这里的吧?”
“他是担心你。”她见他拧着眉试图单手开瓶盖,也不愿意让她帮忙,感觉好气又好笑,“之前在大排档那里,你为什么看到我又走?后来给你发消息,你到今天都没回。”
他手顿了下,没出声,固执着用受伤的手拧开了瓶盖,然后仰头喝了一大口。
他下颚和颈部的线条随着他仰头喝水的动作露出来,绷出一道优美而有力的弧度,不知道是不是喝的太快,他呛了一口,水沿着他下颚流下来,一路从他的喉结滑过,没入锁骨间。
他低头猛咳,姜未橙起身拿了条干净的毛巾递给他,然后帮他拍着背。
霍曦尘避开她的手,用力甩开面前的毛巾,抬头看她:“凭什么?”
她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凭什么你想冷淡就冷淡,想对我好就对我好?不是已经赶我离开了吗,为什么还要管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