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荔雾
“那你会吗。”
“什么?”
他不疾不徐地道:“同样的问题,我也问你一遍。只是不仅限于你主动做出亲密行为,还包括别人对你做的,你接受吗?”
甄杳紧张得快没办法呼吸了。
“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
“随便问问。”他重复她刚才的答案。
“可是是我先问的你, 要回答也应该是你先回答。”
身侧的男人忽然慢条斯理地往后靠, 沉默的这几秒钟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会。”
-你会对你喜欢的人之外的人, 有什么亲密的举止吗?
-不会。
他竟然真的回答了,而且还说的是“不会”。那车里的那个吻呢?该怎么解释?
甄杳提起力气吞咽了一下, 心慌无措地舔了舔唇。
她突然想到昨天宋渌柏握着自己的手, 伸进那潭活水里时碰到的金鱼。现在某种可能性就像一尾停在她手里的鱼,想伸手去碰又不敢, 怕碰了就一摆尾消失得无影无踪, 或者只是泡影。
“该你了。”
“我……”她抿了抿唇,最后鼓起勇气僵硬地摇摇头。
宋渌柏忽然伸手,捏着她下颌迫使她转过脸正对着他。即便甄杳视线没聚焦, 也能感觉到他紧盯着自己的眼神。
“会吗。”
为什么他要强调“也包括别人对她的亲密行为”?
如果不是她太过自作多情,那他们彼此试探的,好像是同一件事。
“……不会。”甄杳鼓起勇气答道。
宋渌柏目光忽然变得灼热,捏着她下颌的手指微不可察地轻轻摩挲两下,接着勾了勾唇,“好,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甄杳很想问他,但是又不敢再继续问下去。
宋渌柏真的会捡到那封情书还保留这么久吗?而且她那封情书明明是写给别人的,分明不是写给他的。
可是脑子里又控制不住地冒出另一个念头——他从头到尾也没说过是写给他的,不是吗?
如果那封情书真的是她当初写的那封,那也就是说,宋渌柏喜欢的人是……她?
仿佛浑身的血液都涌上心口和脑子里,让她整个人晕乎乎的,出了一层薄汗。
可是,可能吗?他一定见过很多优秀、成熟又漂亮的女人,而她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呢?
忽然,宋渌柏抬手去解系得一丝不苟的领带,手背掌骨几度浮动凸显,最后食指一勾,将墨底暗纹的领带扯了下来。
甄杳蓦地回过神,张口就要问他要干什么,可一个“你”字刚出口,突然反应过来现在自己还是“失明”状态。于是没出口的话硬生生地在嘴边转了个圈。
“——哥哥,这是什么声音?”
男人微抬下颌,半垂着眼摘领带的样子说不出的有男人味,余光瞥见也足以让她心跳加速。
他没说话,将摘下的领带蒙在眼睛上,然后在脑后打结系好。
甄杳一愣。
宋渌柏倾身一把抓住她的手,带着她将手放在自己脸上。
“没体会过的事很难理解。”他平静道,“我准备试一试,看不见到底是什么感觉。”
深色领带从男人深邃的眉眼上横亘而过,勾勒出明晰的骨相,高挺的山根与鼻梁将缎面撑起非常明显的弧度,越发显得他肤色冷白。
手心触及的是他温热的脸与光滑的领带,手背上覆着他干燥温热的手掌。
“你、你不用这样。”甄杳心慌意乱地把手往回缩,可是宋渌柏却没让她如愿。
他唇角淡淡勾了勾,“这样我们就都看不见了。”
“都”字似乎被他咬得重一些,唇边转瞬即逝的笑弧也多了分意味深长。
甄杳放心不下,还是不敢把视线聚焦在他脸上,“哥哥,你有这份心意我已经很感动了,可你不是还要工作吗?还是摘下来吧。”
“今天不谈工作。”
“眼睛看不见,行动真的会很受限、很不方便的。”
“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
她语塞,偷偷摸摸地飞快瞥一眼他被蒙住的眼睛,“你不会……假装被蒙住看不见吧?”
“我为什么要假装?”
万一是假装蒙眼看不见,故意试探她让她露出破绽,结果偷偷在角落里架好摄像头偷偷录下这一切呢?
甄杳想象力脱缰,没忍住阴谋论了一番,又因为自己的这种念头有点羞愧。
“那,你高兴就好。”她转过身坐好,不说话了。半晌觉得这样实在太安静太压抑,就自作主张地用语音助手放起了新闻报道。
刚才微妙中止的话题就被这个“游戏”彻底岔开,甄杳不知道自己是该松口气,还是应该沮丧。
但如果宋渌柏真的要继续说下去……
想到这种可能,她发现自己脑子里设想的全是逃避的方法。
平板电脑里放着财经新闻,甄杳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垂下眼悄悄往身侧看。
宋渌柏手搭在腿上,食指无规律地不时轻点着,像是在专注思考着什么事情,让她越发大胆地沿着他手背继续往上看。
机械表指针缓缓转着圈,银色表盘贴紧纯白衬衣袖口,和刻满浮雕图案的银色袖扣呼应,将冷淡发挥到极致。
甄杳放轻呼吸,犹犹豫豫地一点点转头,努力不制造出任何动静。
室内有中央空调,很暖和,所以宋渌柏只穿着白衬衣和灰色的西装马甲,宽肩窄腰的比例分外优越。衣领解开了一颗扣子,加上蒙着他眼睛的领带,显得眼前的画面有一丝微妙的禁欲与性.感。
甄杳情不自禁地盯着他鼻梁一侧针尖儿大小的痣,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
当宋渌柏那双眼睛被遮住时,虽然浑身的气场还是有无法忽视的压迫感,但那种让她害怕的侵略性与未知的热切却几乎消失了。
她所体会到的、复明前后的巨大反差感也消失了。
甄杳微微放松下来,忽然觉得他这个突然的举动好像还挺好的。
“在干什么?”男人忽然开口。
她吓了一跳,心虚地飞快转回去,“没、没干什么。”
“怎么,想趁我看不见做坏事?”
“我才没有!”
顿了顿,他淡淡道:“想做也不是不行,现在让你为所欲为,过时不候。”
明明没用什么不该用的词,可是甄杳就是忍不住浮想联翩,背转着身不由自主地想起刚才看到的画面,这回的重点却放在了男人的下颌与薄唇上。
她脸颊温度一下就攀升上去。
“怎么不说话了。”
“没什么好说的呀……”
“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时候不是挺能说的?和我在一起就不想说了?”
“我不是……”
甄杳没办法,只好绞尽脑汁地思索着,“哥哥,宋氏现在是彻底把那个项目拿下了吗?”
“我说了,今天不谈工作。”
“……”
“那我们玩游戏?”
“你在我面前就是个小孩儿,还把我当孩子哄?”
她一怔,心情蓦地低落下去。
原来把她当小孩子看吗?
正准备打起精神回话,宋渌柏却先她一步开口,语气明显软了下去,竟然让她听出了一点哄的意思,“要玩什么?”
甄杳心情顿时又雨过天晴,抿着唇故意沉默两秒,然后才说:“猜字谜。车祸后刚从医院醒过来发现自己看不见的时候,有个护士姐姐带我玩过这个游戏。”
当时她觉得人生灰暗,未来自己都会是个什么也做不了的残废,最初的信心就是从护士写在她掌心,让她一个个猜对的文字开始建立的。
她一想到再次玩这个竟然是在极有可能完全复明的第一天,就忍不住感慨万千。
眼眶微热,甄杳眨了眨眼,小声问:“要玩吗?”
宋渌柏“嗯”了一声,简简单单的一个音节,却奇迹般地安抚了她,让她平静下来。
“就是我在你手心写字,然后你猜我写的是什么。”
话音刚落,男人抬手伸过来,极其自然地放在了她的腿上。
甄杳呼吸一滞,莫名窘迫起来,悬在半空的手指好一会儿都落不下去。
“怎么不写?”
“马上就写!”她忙应声,咬着唇将指尖抵住男人的掌心。
一瞬间,两个人似乎都顿了顿,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宋渌柏微微仰头调整呼吸,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右手。
少女指尖有点凉,力道太轻,让一笔一画变得若即若离,像用羽毛在他心口挑动,显得心跳笨重而急促。
脑子里的弦紧绷成细细的一条。
写着字的甄杳简直想跳起来逃走。
周围明明清新顺畅的空气,随着她指尖落下的次数一次次增多而变得凝滞,热热地烘烤着脸颊,呼吸都笨拙费力。
男人掌心比她的粗糙一点,但也有力得多。
简简单单一个“宋”字,却像写了好久都写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