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儋耳蛮花
那眼眸里的光四处散开,如同黄昏时刻的涌水。
以前她总觉得,徐远桐不笑的时候很冷,笑起来又很甜。
他的高傲里总有一股邪气和戾气,但被表面的优秀完全遮挡。
而这位受伤的少年像极了徐远桐不被众人看见的另一面。
徐远桐把阿璨扶到门口,刚准备抬起右手拿裤兜里的钥匙,眉头皱了一下,一闪而过的痛楚却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奚温宁顾不得父母还在场,几乎惊呼地出声:“徐远桐!你也受伤了?!”
他侧过身,小声地说:“没事,不小心碰到了……”
周幼和老公默不作声地对视一眼,她走上前扶住女儿的双肩,即刻问徐妈妈:“静瑗,要不要带两个小朋友去医院看看?让我老公开车,就去最近的那个……很方便。”
先试探一下儿子的反应,朱静瑗才说:“阿璨这孩子情绪不是很稳定,我怕他吵……先带他回去休息一晚,明天再去吧。”
“好好好,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就告诉我们星星,大家都是同学,你千万不要见外!”
徐远桐静静地与她交换了一个眼神。
心脏抑制不住地乱跳,奚温宁沉默地低下头,掩饰眼底的泪光。
“他们家好像有什么事……”
周幼也有点看出女儿的心思了,笑着安慰她:“没事的,你们那个学神这么厉害,肯定能解决。”
奚爸爸在旁边用口型问“什么情况”,周幼白了他一眼。
这个老爸,真是笨死算了。
第48章 承诺
奚温宁知道自己站在那边也帮不上忙。
但回家以后也坐不住。
换了拖鞋,她到厨房扯了扯妈妈的衣袖,问说:“朱阿姨他们弄的这么晚回来,肯定没吃东西,妈妈你能不能烧点蛋炒饭什么的,我问徐……徐徐学长要不要。”
她急的口齿不清,这时候的情绪已经没法掩饰。
周幼想了想也有道理,“那你和你学长说一声,我看家里还有什么,拿保温盒装一点送过去。”
奚温宁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界限,所以即便担心徐远桐,也没有咄咄逼人地追问到底,可该关心的她还是要去做。
她站在客厅,在暖黄的灯下给他发消息。
小心心:我让我妈弄点吃的,你们饿不饿?我送过来好吗!
那边,徐远桐费了一番功夫,将堂弟徐则璨安顿好,对方已经几天几夜没睡安稳觉,又有一身的伤,眼下总算倒头睡过去了。
想起刚才温宁满心满念的牵挂,他拿出手机,果然看到她发来的信息。
揉了揉疲惫的眉心,他嘴角牵起一个清浅却满足的笑容。
怎么忍心拒绝你。
别吵我学习:嗯,麻烦阿姨了,替我谢谢他们。
奚温宁握住手机,内心一时百感交集。
等到周幼把吃的都准备妥当,她抱起大袋子就跑了。
脚下的步伐很急,没过一会就冲到了楼下,看见徐远桐也已站在门口等着,身影有些说不出的惆怅。
但也有一种历尽千帆后的淡然。
右手臂还用毛巾简单地扎了起来,看的她蹙紧眉头。
“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那个男孩子等明天去,你也等吗?”
“回来的路上已经简单看过了,大概有点骨裂,我明天再一道陪阿璨去医院拍个片子,养一养就好了。”
看他说的轻巧,奚温宁更加舍不得。
徐妈妈也已精疲力尽回房休息,特意留了一点空间给他们说话,徐远桐把吃的先送到厨房,折身出来,两人就坐在客厅。
奚温宁坐的离他很近,那细碎的发丝拂过他的手上,让人心头重重地一沉。
关于这几天发生的复杂情况,徐远桐简言概之:“那晚我们吃饭回来,我妈在客厅里躺着,看着很不舒服,我想带她去医院,但她和我说……才接到奶奶的电话,说我堂弟阿璨出事了。”
老人在电话那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差点晕厥过去,徐妈妈强忍着身体不适,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怎么了?”
“他们家的情况说来话长,我就简单说,他也从小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他爸是个人渣,比徐光槐还要冷酷无情的多。几个月前阿璨和他爸大吵一架,就被送去了一家什么书苑的机构……”
其实就是以虐待孩子的方式来纠正所谓“叛逆”行为的集中营。
“我奶奶在那天下午接到一个不知从哪里打过来的电话,对方匆匆忙忙的,就说让我们快去接阿璨,不然就只能等着收他的尸……”
徐远桐喉咙干涩,声音里带着隐忍:“我马上联系了徐光槐,想说让他出面应该能解决。呵呵,可这人说他在国外,没时间也没空插手别人家的事,那明明是他亲戚的小孩……我妈对于他们这样的做法也很气愤,那书苑是什么地方……都说虎毒不食子,怎么把好好的人往炼狱里送。”
他的语气过于平静,就像在说别人家的事情。
奚温宁攥紧手指,心也纠到一起:“所以你们是去救徐则璨了?”
“我妈她已经不是徐家人,不该管这趟闲事,但你知道她的性子这么软,不可能见死不救的。”
他和朱静瑗,还有奶奶一个最小的儿子,三个人连夜赶去那个偏僻的小山村,也幸好去了,不然再等半天,怕是徐则璨就要死在那里,横尸荒野。
“我们还不是通过正常渠道把他救出来的,不然也不会弄伤手。”
那个和他们差不多年纪的少年,这几个月不知怎么熬过来的,又吃了多少非人能承受的痛苦,难怪会如此失常。
这种疯狂的事,真像在说故事一样。
刚听完这些,奚温宁甚至有点懵,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心里酸楚难言。
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幸福的温室,即便知道人世险恶,却也没有深刻地接触过这些阴暗面,直到身边人陆续发生这样那样的状况,她才被迫一一去领悟。
“我说过心里的噩梦,也和这些事有关……”
徐远桐知道这一切都十分的荒唐可笑。
他也从来不指望别人能明白、能体会,鞭子不抽到你身上,你永远不知多痛。
“徐则璨不是徐家第一个被送去‘治病’的,就因为有过先例,才会让他也被波及。”
“什么意思?”
“我还有一个关系稍远的哥哥,我们两个的祖辈是亲兄弟。”徐远桐与她指节相缠,低声说:“他才念小学的时候就被送去精神卫生中心。”
奚温宁垂眸,一层睫毛覆下来。
太可怕了,这都什么事啊。
“我不想成为冷酷无情的徐家人,也害怕有一天会在别人的眼里变成‘怪物’,然后被他们关进去?你看,在这个世界生存不是聪明就可以的……又或许是我还不够聪明不够强大。”
奚温宁看到他白皙的手背上还有红色的划痕,大约也是在援救阿璨的过程中蹭到的。
“不是的,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从今往后就都是。”
徐远桐笑了笑,没所谓的样子;“以后我要是变得有什么不好,你也不要理我,让我自生自灭,知道吗?”
“你不要说这种话呀……”
奚温宁有点着急了,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音量,“你明明在学校里和我说过,你说‘我很危险的,只要被盯上,就别想轻易摆脱了’……明明是这样说的。”
徐远桐忍不住地调侃:“你是复读机吗?记得这么清楚。”
“你说的话我都会当真,不能耍赖。”
她将他的手握的更紧,“徐远桐,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担心一些可能永远不会发生的事情,我觉得没必要。”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但不是每个人都会想你这样。”
他的目光很轻,也很缓。
奚温宁觉得就像看到了冬天里的一簇雪花,一点点地落入眼眸。
“这件事先不说了吧,阿璨平安回来了,我们得先想办法怎么处理后续,他爸爸就不指望了,还得看他妈妈能不能逃离这个家……也许我们还要报警。”
奚温宁默契地陪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发现他眼中的沉色还未褪去。
“还有别的什么事发生吗?”
“……嗯。”
她在心底长长地叹了一声,大概所有人都觉得徐远桐出身优渥,可每一分真正肆意放纵的人生,都是他靠自己挣来的。
“还有我妈他……身体情况不太好。”
徐远桐眼神忽然沉了沉,语气辨不清情绪:“她很早之前就觉得在吃东西的会哽噎,胸骨也经常痛,但一直瞒着没说。这几天我们出门,我给徐光槐打了电话,让他找人去我妈看病的医院打听,原来我妈食道出了问题。”
大概是出生到现在第一次,为了母亲的病状,他和徐光槐聊了很多。
徐光槐说接下来的治疗阶段,医院开出的特效靶向药大都是国外的,而且治疗癌症之类的疾病还是得去国外更便利。
尽管父子之间向来成仇,但就朱静瑗的事来说,他们只能达成一致。
徐远桐抬头看向奚温宁,目光中饱满的情意让眼里璀璨地像有星辰。
“我打算申请CIT。”
奚温宁没有沉默太久。
她知道这可能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决定,他们谁也不能怠慢。
而徐远桐做出的这个决定,很早以前她就已经做过心理建设,所以也不会太过难以接受。
“我明白的。”
“你还不是很明白。”
徐远桐说着,忽然微微俯身,唇角抵在她的脸颊,“让我抱一下。”
“……”
“你信我吗?奚温宁。”
才这样的年纪,要相信一个人其实很容易,可真要做到值得被信任,却是难如登天。
她干脆也抱着他的腰,头贴到了他的胸口,心脏抑制不住地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