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君玉君
接下来几天,暖暖只要闲着没事就会在房间里练习折纸花,望着自己桌子上那一堆颜色各异、各种样式的花朵,暖暖的心里既高兴又紧张,不知道程砚煦会不会喜欢她送的用纸折出来的花。
怀揣着有点忐忑不安的心情,暖暖学着杂志上花束的样子把自己折的纸花包装了起来,还有模有样地找了一根漂亮的丝带系在了上面,经过一番收拾,这份礼物看上去还挺像回事的。
到了去医院看望程砚煦的那一天,暖暖拿上了她花了好几天时间折出来的花束,和顾北泽一起乘车抵达了医院。
程砚煦的病房在顶楼,顾北泽带着暖暖坐上了电梯,很顺利地就找到了程砚煦。
“暖暖,你来了。”
暖暖他们到的时候,程砚煦似乎正准备吃药,程叔正一只手拿着装满水的玻璃杯站在他的身边,另一只手将药递给了程砚煦。
“苦。”
吃完了药,程砚煦就像是抱怨一样地笑着冲程叔说道,就像是个孩子似的。
不过程叔倒是没有跟他外貌一样说出些严肃的话来,他只是吸了口气,喃喃道:“少爷你从小就不喜欢吃药,怎么长这么大了还和小时候一样。”
说完,程叔像是拿程砚煦没有办法一样地叹了口气,扭头冲走进来的暖暖说:“小朋友,你快说说他,这么大的人了还怕吃药。”
原来程叔叔也和自己一样怕吃药吗?
暖暖仰起自己的小脑袋往程砚煦脸上看去,对方笑容和煦的脸上微微浮现出一丝小小的不满,似乎是在埋怨为什么程叔要把他的小毛病告诉暖暖一样。
他轻轻一笑,摊了摊自己的双手,像是耍无赖一样地拖长了声音,眼神注视着程叔地喊道:“可是就是很苦,我一点都不喜欢吃苦的东西。”
程砚煦一边说着,还往暖暖这边看了一眼,像是求助一样地说:“暖暖,你也不喜欢吃药吧?”
问她?
暖暖没想到程砚煦会突然问自己,她先是看了看程砚煦的表情,又忍不住偷偷地瞥了一眼一旁程叔的神色,一下子左右为难的起来。
怎么办,她的确很讨厌吃药,尤其是上次小叔公喂给她的感冒药,简直苦的让她现在都想捂住嘴。
可是不吃药的话,病就不会好,会让身边的人担心的。
这么想着,暖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地深吸了一口气,她仰着头看向了程砚煦,满脸正经地说道:“程叔叔,不可以怕吃药的!我把糖果分给叔叔,这样叔叔就不会觉得太苦了。”
说着,暖暖从自己小背包里把糖果拿了出来,放到了程砚煦的手掌心里。
“对了,还有这束花,也送给程叔叔。”
暖暖想起来自己手里还捧着那一束用纸折好的花束,赶紧也递给了程砚煦,似乎觉得有些难为情地低下了头,往顾北泽的身后藏了藏。
见暖暖害起了羞,程砚煦的唇角微微上挑了几度,他笑着将花束接了过来,打趣道:“暖暖是把我当成琼西了吗?”
琼西是谁?
暖暖的眼里闪过了一丝疑问,而直播间里的观众则是迅速地把暖暖找到了琼西的出处,是一篇名为最后一片叶子的短篇小说。
病重的主人公琼西将她的生的希望寄托在屋外的常青藤上,说等最后一片叶子落下她的生命就会终结,而为了挽救琼西的生命,她的邻居贝尔曼不顾风雨交加用画笔画上一片永不凋零的叶子,从而让琼西重拾了生的希望。
暖暖没想到原来还有这样感人的故事,她开始有点庆幸自己还好是带了一束折好的花过来了。
“程叔,我带暖暖出去一会儿,到点我会回来的。”
程砚煦拿着暖暖送给他的花束看了一眼,笑了一下,扭头冲程叔开口说道。
程叔似乎有些担心,但是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看见程砚煦说要出门了,更不用说是和别人一起出去,所以他思索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同意了。
“你们不用跟着,我想和暖暖他们单独说说话。”
这一句是冲想要跟着他们一起出来的程叔说的,程砚煦挥了挥手,示意程叔不用叫上别人跟着他们,他就和暖暖还有顾北泽一起闲聊一下。
“这……”
程叔似乎有些为难,但是一旁的暖暖却自信满满地抬起了头,开口道:“程爷爷,你放心吧,我肯定会把叔叔保护得好好的。”
见小姑娘这么一副自信的样子,再加上他知道程砚煦虽然看上去性子温和,但是决定了的事却又是别人没办法阻止的,所以他便点了点头,冲着暖暖露出了一个笑脸,笑着说道:“那就麻烦你了,暖暖。”
暖暖认认真真地嗯了一声,冲着程叔摇了摇手,然后便和顾北泽、程砚煦一起走进了电梯里。
原本顾北泽只以为程砚煦是要和暖暖在医院的花园里聊天,谁知道一离开住院部,程砚煦便带着他们来到了停车场。
“要出去?”
顾北泽有些疑惑地看向程砚煦,而对方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吞的样貌,只是现在男人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麻烦你了,顾先生。”
程砚煦轻声说道,他低头看向暖暖,脸上的笑容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的内心似乎颇为纠结,似乎有许多的话想要说出口,但是到了最后,他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今天是个很特别的日子。”
暖暖注意到了程砚煦把刚才自己送给他的那束花也带了出来,似乎察觉到了暖暖的视线,程砚煦解释道:“我想,这份礼物对于另一个人来说会更有意义。”
顾北泽的眼神微微一顿,他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只是他选择了抿紧自己的嘴唇,并没有开口。
等三个人全都上了车,和程砚煦一同坐在后排的暖暖有些好奇地看向程砚煦,软软的声音里充满了疑问:“叔叔,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车窗外的风景快速地往后退去,阳光透过玻璃映在了程砚煦的侧脸上,男人干净的脸庞上缓缓地浮现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让人忍不住联想到了秋日里的银杏叶。
他的声音像是湖面上泛起了层层涟漪一样在空中轻轻荡开,温柔而又缓慢。
“带你去见你的妈妈。”
程砚煦轻声说道。
第33章
知道苏温晚葬在哪里的人并不多, 而程砚煦就是其中一个。
六年前,消失已久的苏温晚重现出现在了程砚煦的面前。
那个时候唐家还并不像现在这样和平,唐老爷子病重住院,几个儿子为了抢夺继承权斗的头破血流, 而这些人不约而同地将矛头对准了他们最年幼的弟弟, 也就是当年才不过二十多岁的唐严钦, 联起手来想要将这个未来的劲敌扼杀在摇篮之中。
唐严钦虽然年纪不大, 但是手段狠厉,又被唐老爷子从小悉心栽培,所以哪怕面临这番困兽之斗, 仍然不落下风。
只是他的作风太激进, 就像是一只已经走入穷途末路的凶狠野兽,对于每一个敌人都不留情面, 裹挟着一股致命般毁灭的气息无情地拔除了他一个又一个的对手, 甚至是将对方踩得粉碎, 根本不在意他是否从中得利。
无论如何, 商业的根本是逐利,而不是毁灭竞争者,所以唐严钦的行为只让所有人都觉得——
他已经疯了。
他在毁灭别人,也在摧毁他自己。
所以,曾经选择离开唐严钦的苏温晚, 在此时此刻又再次选择回到这个地方,回到那个人的身边去。
原本苏温晚是想直接去找唐严钦的, 但是那时唐严钦被人设计, 要去检察院接受检察官的问讯, 因此苏温晚没有办法联系到了对方, 而唐家又一片混乱, 无奈之下,她只能去找程砚煦,她和唐严钦的好朋友,一同想办法。
在那一次的继承人争夺之中,程家原本就是唐家的盟友,所以当苏温晚找到程砚煦的时候,程砚煦就知道,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旁人都说,唐严钦就是一台冰冷的机械,他没有温度,也没有感情。
然而,对于他来说,苏温晚却不一样。
那是他的齿轮,他的心脏。
风吹过漫山的树林,发出飒飒的声响,明媚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倾泻下来,斑驳了一地的光影。地面上的光斑轻轻摇晃着,像是水面上的粼粼波光,又好似层层漾起的淡淡波纹,踩着这阳光洒下的片片金箔,程砚煦犹如水波漫开一样的思绪随着视线复而聚集在了眼前。
他不在六年前的那一天,而是站在这寂静无人的陵园里,去看望一位在这里长眠的友人。
陵园里静悄悄的,除了暖暖他们之外别无旁人。
“对不起,暖暖,你能原谅叔叔吗?”
在讲到六年前的时候,程砚煦的声音微微停顿了一下,他望着暖暖,看着这与苏温晚并不相似,但是眼睛却如出一辙清澈明亮的孩子,深吸了一口气。
“叔叔,你怎么了?”
暖暖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她看着眼前相貌清隽的男人,不知为何,心里突然觉得很难过。
她看出来了,叔叔虽然在笑,但其实并不是这样。
程砚煦轻轻地抿紧了自己的嘴唇,似乎有些恍惚,又有些愧疚,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虚无缥缈,仿佛下一秒就会迅速消散开来的云烟一般,让人心中涌现了一种想要伸手去抓住他的感觉。
“是我害死了她。”
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程砚煦只觉得自己所有的思绪都在一瞬之间抽离了自己的身体,仿佛眼前仍然是那天的场景。
刺耳的碰撞声,呛鼻的汽油味,不停闪烁着的救护车的红色的灯光,还有……流了一地的那夺目的猩红。
在程砚煦开车和苏温晚一起去找唐严钦的路上,他们发生了一起严重的车祸,正是这场车祸夺去了苏温晚的性命,而他则是从此只能坐在轮椅上,在日日夜夜的煎熬里度过着这毫无意义的每一天。
闻言,暖暖微微一怔。
她纤长的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明亮的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伤心、难过,但是最后她却轻轻地抽了口气,仰起她的小脑袋来抬头望向程砚煦,晶莹的泪花都沾上了她卷翘的睫毛,让暖暖觉得自己眼前的世界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汽。
对于暖暖的反应,程砚煦似乎并不意味,他看上去有些轻松,但实则觉得苦涩地勾了勾唇角。
他想,也许这孩子从今以后都不会再想要见到他了吧。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如果不是他,苏温晚并不会死。
脑海里浮现出那一天暖暖递给他的那个花环,明明只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但是记忆就好像为它打上了老照片一样的灯光,让程砚煦心中不由自主地觉得有些怀念起来。
可惜,他应该再也收不到暖暖送给他的花环了。
但是,在下一刻,他忽然感觉到有人扑到了自己腿上,低头一看,正是流着眼泪的暖暖。
“叔叔,你能活下来真是太好了。”
想象中的责怪并没有出现,而暖暖只是难过地流着眼泪,晶莹剔透的泪珠啪嗒啪嗒地落在了程砚煦的裤子上,洇出了一小片浅浅的水痕。
“对不起叔叔,把你的衣服打湿了。”
虽然听到妈妈去世的消息,暖暖当然会觉得很难过,但是毕竟她早就有心理准备,这些年也有那么多人陪在她的身边安慰着她,她也明白妈妈肯定只是换了种方式陪伴着自己。
所以,当听到程砚煦说他因为那场车祸而不能行走之后,暖暖只是打心底地为程叔叔感到难过。
她小心翼翼地想要用手帕去把程砚煦身上的那一片水渍擦干,免得叔叔觉得冰凉凉的不舒服,却被程砚煦伸手拦住,冲她摇了摇头。
“没事的,暖暖。”
程砚煦看着泪眼朦胧的暖暖,视线又落在了她紧紧攥在手中的那方小手帕上,微微摇了摇头,开口道:“我的腿几乎没有知觉,感觉不到冷的。”
他是想安慰暖暖,谁知道这话说出来却惹得小家伙更加伤心,泪珠更加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落。
“别哭了,妈妈还在这呢,她听到你哭会担心的。”
一向从容不迫的程砚煦,现在却在一个哭鼻子的六岁小女孩面前慌了神,他手足无措地望着眼睛哭的像是一只小兔子一样红通通的暖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别哭了,再哭,那叔叔也要哭了。”
最后,程砚煦只能无奈地轻言细语地哄着暖暖,像是一个孩子一样地说起了威胁的话,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已经是个三十岁的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