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范江江
小陈吃了一口米皮,被筋道、爽滑,又麻又辣的口感征服,开口说起老孙头,“如果孙老还没退休,我们也不好意思去打扰,返聘后,他的工作不多,应该有时间,不过这人不太好说话,所以得拿你的鱼开道。”
老孙头老家是苏州的,找的老伴也是南方的,陈星耀干侦查的,想要查一个人的嗜好,一查一个准。老两口喜欢故乡苏帮菜,最喜欢松鼠鳜鱼,最近这两年老伴身体不好,没人下厨,也没了口福,所以他想到这个切入口,跟老孙套套近乎。
“你们要对我有信心。”甄珍自信是因为她有小咕嘟。
小猫这些天因为不会帮甄珍按摩,跟宝库争宠失败,成天耷拉个尾巴不高兴。得知甄珍要鳜鱼,使出浑身解数,连吃三天鳜鱼,给甄珍弄出九条肥嘟嘟的大鱼。
鳜鱼是国内分布最广的淡水鱼,没有什么格外突出的名品,小猫弄不出最好的品种,只能在体型上下功夫。
甄珍捞出大肥鱼,处理好用绳穿住,笑着表示,“等会把肥鱼变成肥松鼠。”
小猫尾巴又重新支棱起来,喵喵喵喵叫个不停,松鼠也是鼠,一定要好好吃它。
除了鳜鱼,甄珍还准备了其他几样食材,跟陈星耀,还有公安局经侦一位叫瞿文远的小伙子一起去老孙家。
他们不认识老孙,贸贸然上门不好,瞿文远跟老孙小儿子是铁哥们,由他和老孙小儿子穿针引线,这场公关战才能打好。
老孙家就住精密机械厂的家属院,苏式的联排二层小楼。
老孙小儿子,孙继修老早就在外面迎接他们,虽然父母都是南方人,他在省城出生长大,没有南方的文秀,说起话来大碴子味很浓,“我爸虽然是个犟眼子,但你们要是真让他吃高兴了,甭说设计个做鱼丸的机器,设计个做鱼丸的机器人他都敢下手。”
老头闲不住,周末也在厂子里忙活,家里只有老伴在。
老孙的老伴身材娇小,面容慈祥,因为血栓,右半边身体不太灵活,已经很少下厨。平时家务都是保姆在做,身体不好,平时很少外出下饭店,听小儿子说,找了个得过奖的大厨来家烧苏帮菜给她吃,老太太高兴坏了。
见大厨是个文秀的小姑娘,意外之余,老太太高兴地指着厨房的方向,“东西你随便用,今天保姆放假,我也帮不上忙,麻烦你了姑娘。”
家里有病人,甄珍问明白老人是否有忌口的食材,笑着表示,“做菜难不倒我,您稍等。”
老太太脑子转得不慢,继修的同学来了不奇怪,还来了个陌生小伙子,显然今天这顿饭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老小孩、老小孩,得知小伙子想找老伴设计做鱼丸的机器,老太太高兴地直拍巴掌,“老孙从来没设计过做食物的机器,你们这算填补了他设计上的空白,我支持。”
甄珍在厨房尽情发挥,调料和食材都是她自备的,食材也提前处理过,做几个菜对她来说小菜一碟。
先做鱼,横切鱼身,翻开鱼肉,将鱼肉改菱形花刀,这道工序最考验功力,改刀过程不能切断鱼皮。处理好,接着炸鱼,油温七成热时,下改刀后的鳜鱼,炸制金黄,定型后捞出,等油温升高一成再入锅复炸,让鱼肉口感保持酥脆。
浇鱼的卤汁准备最后再做,跟糖醋鲤鱼一样现吃现浇才过瘾。
下一道菜是她早就提前准备好的,水晶肴肉。
猪蹄用特别调制的香料腌制一天,让其充分入味,再将猪蹄用老卤卤制,卤制好的猪蹄浇少量的卤汁冷却即可。
甄珍做的肴肉剔透、润泽,怕温度高,化掉,特意用加了冰块的盒子冷藏着带过来的。
苏帮菜属于甜口菜,有了松鼠鳜鱼这个代表,老年人饮食最好以清淡为主,小陈赞助了新鲜的碧螺春茶,甄珍要做地道的苏帮菜,碧螺虾仁。
做这道菜,为保持河虾的鲜味,必须现剥虾仁,剥好后,用淀粉和蛋清给虾仁上浆,猪油滑锅,溜虾仁,溜至乳白,沥干油。碧螺春茶取第二道茶水,与复入锅的虾仁大火爆炒片刻即可出锅。
人多还做了两个南派硬菜。现在是吃六月黄的好时节,没有南方的大闸蟹,辽省的河蟹也没逊色多少,朴叔家年糕常备,甄珍用这两样食材做了著名的毛蟹炒年糕。
拆出的蟹膏,拿来做了个蟹粉豆腐。
这几道菜大部分都是急火菜,再弄两样素菜,把松鼠鳜鱼的汁调好就可以开饭。
老孙到点回家吃饭,儿子提前告诉过他,今天有大餐,走到家门口闻到食物的香味,有虾和蟹,菜挺硬啊……老头立警惕起来,今天这顿大餐动机不纯。
抱着警惕的心情进门,见了几个年轻人只点了下头,见到桌上的菜肴,都是他喜欢的,眼神火热,心说,我只吃,不答应就是。
松鼠鳜鱼卤汁已经调好,大家入座后,甄珍从厨房出来,跟精瘦的小老头打了声招呼,将卤汁浇在形似松鼠的鳜鱼鱼身上。
热腾腾卤汁浇上毛扎扎的鱼肉,发出吱吱的声响。这道菜不光形神兼备,连声效都有了。
老太太像个小孩子一样,听到鳜鱼叫,呱呱鼓掌,看老伴这么开心,老孙也弯起嘴角,这几个孩子不管目的是什么,倒是下了一番苦心。
让长辈先动筷,甄珍给孙老和老伴夹了鳜鱼身上最肥美的鱼腹肉,两位老人尝了一口鱼肉,俱被征服。松鼠鳜鱼不是一道家常菜,但他们家常吃,今天吃的这道鱼,比他们以往吃的要好上太多。
鱼肉外酥里嫩,卤汁酸甜,因为卤汁中有虾仁,格外突出了鲜之一味,但这鲜不完全是虾带来的,这鲜来自鱼肉本身,这么新鲜的鳜鱼平时很难买到,最新鲜的食材,用最高超的厨艺来制作,这道菜让苏帮菜大师来做也就这个水平。
孙继修已经在问大渔的位置了,“甄珍,你藏得真够深,这么好的厨艺,不去大饭店可惜了。”
瞿文远打趣,“杏花深处有大渔,酒香不怕巷子深。”
老孙忍住了,没开口,老太太已经开心地吃起下一道水晶肴肉了,
水晶肴肉作为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次国宴冷盘的主碟,自有其过人之处,有诗为证,“不腻微酥香味溢,嫣红嫩冻水晶肴”,配香醋和姜丝,这道“夏月冻蹄膏”让人食指大动。
碧螺虾仁,鲜虾与茶香相得益彰,菜色有着夏日的素雅,茶香却悠远绵长。
蟹粉豆腐,嫩豆腐如白瓷,蟹粉为豆腐增鲜,豆腐解了蟹粉的腻。老孙挖起一勺,根本不用嚼,豆腐由嘴一路划向胃,最是妙不可言的滋味,这道菜尤其能激起对故乡的思念。
年龄大了除了思乡之外,心也软,何况还有“桃花流水鳜鱼肥”能给人带来快乐和放松的咕嘟牌鳜鱼。
老孙表情软化,看向陈星耀,问道:“说说你们的目的,我就这点本事,电脑业兴起,那是芯片领域的事,我不了解,相机的构造我倒是有点研究,你想做高精尖的相机吗?”
陈星耀没回话,只把目光对准甄珍,甄珍站起身,笑着道:“您等我三分钟。”
三分钟过后,甄珍端了一大碗鱼丸汤回来,盛了两小碗给老人,“您尝尝我的鱼丸怎么样?做高精尖我们没那个本事,我们就想研究怎么让自动化机器生产出的鱼丸跟手打鱼丸一样香甜?”
老孙挑挑眉,这请求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尝了一口鱼丸,滑、嫩、鲜。
“这个有意思,让机器化作厨师的手臂,而且要有最好的口感,有点难度,算是个考验。”老孙点点头,没立即答应,接着吃饭,越吃越上头,把陈星耀拿来的茅台也打开了,四个男人把一瓶全干了。
老孙喝开心了,“这个请求我答应了,不要报酬,多吃几顿这样的饭就行。”
甄珍眼露惊喜,“想吃多少有多少,我还会草头圈子,银鱼莼菜羹,呛虾、醉蟹,您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尽全力满足。”
“没有你一顿饭解决不了的问题,一顿解决不了就用两顿。”把小瞿先送回家,再送甄珍回家。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小陈打趣道。
“饭要吃,该给的设计费我们还是要给,将来申请专利,也要带上孙老先生,专利有人家的一份。”甄珍提醒。
“这个是必须的。”
甄珍转头看向开车的陈星耀,笑着夸赞,“这事能这么顺利,多亏有你,我们是合伙的,我就不谢你了。”
小陈摇头,“该谢的其实是我,今天跟你的饭沾了光,等设计完你的鱼丸机,我也想找孙老设计个机器。”
甄珍一脸兴味,“怎么,你想进入高精尖领域,投资相机制造?”
陈警官笑容神秘,“回去再说。”
关子卖得甄珍好奇极了,好不容易到家,一下车,宝库从门口奔出来,“姐姐,你回来啦。”今晚去给孙老做饭,家里停业一晚,宝库被赵姨照顾了一晚上。
见甄珍回来,赵姨也从屋里出来,“甄珍,我回去拌菜了,家里没什么事,宝库写了两篇字。”
邻里之间不用客气,甄珍目送赵姨进了自家门。两大一小回到自家餐厅,见陈星耀从兜里掏出个金属半圆。“我想让孙老设计机器,生产这个。”
甄珍看了半天没认出到底是什么东西,略有些失望,“好像没有那么高精尖。”
过气蛋总,新近卡总胖手接过半圆,扣在脑门上,“发卡子。”
细细一条扣在宝库的卷毛上,甄珍突然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小陈也笑着解密,“你说我关不关爱女性?”
“……你真是名副其实的妇女之友。”甄珍一脸不可置信,心想,陈星耀是个谜一样的男人,确实不是老陈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双十一我又来猜谜了,请大家开脑洞猜一猜小陈要设计机器生产什么,猜对前三名,每人奖励200晋江币。答案明天这个时间公布。感谢在2020-11-10 20:55:05~2020-11-11 21:16: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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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酸汤鱼
“去年我去广东追捕嫌疑人, 在那边待了一个月,出这趟差给了我很大的触动,我们和南方的差距太大了。我们这边的国企忍痛断臂求生, 人家那里的私营小厂却在红红火火地搞生产,经济的活力在人, 我们东北不缺人, 我们缺的是人的灵活意识。”小陈不受甄珍调侃的影响, 用最正经的语气,跟她讨论起东北经济的得与失。
见他认真, 甄珍在对面坐下,伸胳膊从宝库头上把内衣衬骨取下来,“所以,你的灵活意识放在这上面了?”
小陈抬眼看她,“你猜猜生产一件胸罩需要多少个部件?”
“……这个真没研究。”
小陈伸出手指比出两个六,“稍微高档一点的胸罩至少要十二种部件。”
只见其型,不闻其名的小胖孩立即瞪大眼睛问:“胸罩是什么?”
“胸罩是件衣服。”小陈一板一眼地答道。
“我可以穿吗?”小孩又问。
“男人流血流汗不流泪, 男人光膀子,不穿胸罩。”某人的狼式教育毫无逻辑可言……
“我喜欢光膀子。”某小孩竟然受教,呲着小牙嘿嘿乐。
屋顶的吊扇吹着凉风,有几只漏网的飞虫在灯光下盘旋,明明是最正常不过的夏日夜晚,甄珍却觉得随着两人对话的展开,周围的空气都变得诡异起来。
小孩的注意力转瞬即逝, 忘了胸罩, 跑去跟咕嘟看图画书。
陈警官把偏移的话题又拉回正轨。“蕾丝生产起来工序太多,相当于开了家纺织厂,金属构件不一样, 一台机器就能搞定,调节环和挂钩形状复杂,不好办,还是衬骨形状简单,更好做一些,所需要的就是一台金属冲压机。”
甄珍还没从小陈带来的信息冲击中回过神,干巴巴的评价道:“你研究得真透彻。”
小陈从甄珍手里接过衬骨,修长的手指从一端划向另一端,继续讲解,“我在南方厂子里见过,冲压机先把金属折弯,再把材料切割,最后再给分割后的材料镀上一层尼龙镀铁,一根衬骨很快完成。
做衬骨还有一个方便之处,调节环要根据内衣的颜色给外镀的尼龙染色,衬骨衬在里面省了来回变换颜色的麻烦。
这样的机器我们国家没有,南方的工厂从国外买回来的机器要几十万一台。我一直在想压衬骨的机器我们能不能自主研发,构造应该不难。”
“你生产这玩意会有市场吗?”甄珍对他奇葩的想法十分费解。
“女人在,市场就在。”某人很有信心。
要是肖锋在,肯定会对陈星耀的认识再次升级,这家伙不光是木头橛子里的哲学家,还是性别领域的哲学家,简称性学家。
“你不缺钱,为什么想到做这个?”甄珍问道。
“因为它简单,只需要一台机器,几个工人就能做起来的简单生意,对外行的我们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尝试。
做这个只是手段,咱们这不缺制造业人才,不光有孙老这样的专家,下岗工人里熟练的技工也海了去了。
可现在熟练的车工、机修工都在干什么?他们在工地里搬砖,在挥锤子砸墙,在建设路蹲点给人掏下水道。太浪费了。
以前虽然也觉得这样浪费人才太可惜,开过眼界之后,我其实并没有把它付诸实践的想法。”
看了甄珍一眼,小陈勾唇,承认道:“我是受了你的影响,你那句话,创造条件让弱者变强,给我很深的触动。
其实有些人并不是弱者,他们只是受到命运的摆布,倒霉地被体制性地淘汰了,叫倒霉蛋更贴切一些。
现在私营的小工厂不多,竞争少,小工厂也更容易存活,像衬骨,以后有了竞争可能不会挣钱。但小工厂跟大企业比,还有个特点,转产灵活。我们以此为起点,在小件商品的制造上多下功夫,兴许能帮助一些倒霉蛋重新找回自己的位置。
小工厂单打独斗不行,我们力量有限,我想通过办鱼丸厂,内衣配件厂这样的行为,来改变一些人的意识,经商、找钱的意识。
我们这里的人习惯从出生到老死都有工厂给你安排一切,我们的人喜欢体制内的工作,旱涝保收,不用担责,我们的惰性太强。但是就算再懒,谁都不会跟钱过不去,聪明人的想法会改变,是时候该行动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