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范江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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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黄鱼面
小陈哭笑不得, 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在送礼这个领域,他这个前浪要被后浪拍在沙滩上了。
宝库挺着小胸脯,扬着肥嘟嘟的下巴, 为自己送给陈大哥的生日礼物骄傲得不要不要。
随后进门的甄珍笑得肚子疼, “我说昨天那只香酥鸡的屁股怎么没了, 原来被宝库提前藏起来送礼。”
经甄珍解释,摸不清楚状况的众人终于搞明白, 盘子里的鸡滴屁其实是gd的实物展现,三百亿可不就是去年全省的gd吗?
小包间响起爆笑,肖锋朝宝库竖大拇指,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咱家宝库就是大气。陈哥, 盛情难却,吃了鸡滴屁, 挣三百亿不现实, 但你一定能破三百个案子。”
“下蛋公鸡,公鸡中的破案鸡。”这种小嗑儿宝库小朋友记得老溜了, 一听破案,举起小拳头加油。
“吃了它,吃了它。”桌子上的人开始起哄。
香酥鸡是鲁菜胶州一派的传统名菜, 香酥入味, 鸡屁股作为鸡身上的一部分,同样好吃。
好吃, 你吃?小陈目光森森瞪了眼起哄声最大的肖锋和小孙,转过身面对宝库重新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骗小孩说, “这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个礼物,我会好好保存。”才怪!
宝库把心目中最厉害的东西送给了陈大哥,很圆满,不关心鸡滴屁的去向,愉快地点头同意。
重新做回椅子,胖手捧着姐姐做的寿桃,啃了一脸渣。
掺了牛奶做成的寿桃,瑄软甜糯,有着浓浓的奶香味,美味是美味,就是寿桃的形状,粉扑扑,白嫩嫩,一分两半,有点像屁股……
小陈一口把屁股寿桃咬掉一半,生日收到不重样的屁股。很特别,很难忘。
生日只一天,日子无穷尽。
入秋后北方早晚温差大,中午时分秋老虎依然烤人,跟甄珍学做凉皮的几家,生意都很红火。
干出了经验,摆摊的利润也节节攀升,有几家上个月的最高利润已经挣到了一千八。
雨菲爸爸工作的扑克牌厂效益不咋地,干脆辞了职,跟老婆一起做凉皮和拌菜买卖。他们两口子是最先租到固定摊位的,省城作为区域性中心城市,有好几所大学,他们经人介绍在师范大学食堂租了个小档口,一个月租金三百五十块钱,要卖七百多份凉皮才能挣回来。天气凉了之后,还是在室内营业才有赚头,这个租金付得不亏。
剩下几家也陆续在北行和人流密集的学校、市场,找到固定摊位,凉皮摊子不需要多大面积,对墙搭个长条桌,摆上一圈凳子,就能安排开来店的顾客。因为面积小,租金大家都能承受。
天冷后,凉皮这种东西最好搭配主食吃,因为跟甄珍学了大锅菜,几位大姐的调味水平直线上升,晚上回家研制卤料的方子,有个大姐的爱人早年在西北当兵,会做西北白吉馍。
甄珍太忙,没好意思让她接着教,大家自己鼓捣出了似模似样的肉夹馍。
做好了拿给甄珍品尝。
大哥、大姐们不再年轻的脸上神情忐忑,跟群等待出成绩的小学生似的,等着甄老师点评。
见大家这么认真,甄珍也严肃以待,咬了一口肉夹馍,面饼酥脆,腊汁肉的味道也不错,不是当地专业做肉夹馍的商家,第一次做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甄珍微微一笑,“白吉馍小火烘得不错,卤汤中蔻仁和丁香的量需要再减一减,糖放得也有点多,老方子里有枇杷干,北行的干料铺就有卖的,你们可以加进汤里试试,腊汁肉用老汤卤最香,现在不显,等过段时间再对比一下看看,就能尝出味道差距,你们做得很好。”
得到甄珍的专业肯定,大家高兴坏了,努力得来的成绩,这种成就感太让人兴奋。
“大姐们,还有曹大哥,其实腊汁肉不光能夹馍,也可以做面条的卤子,冬天毕竟冷,凉皮没有夏天好卖,你们添置个煮面的汤锅,卖凉皮的同时,也卖热面条。”甄珍想了想建议道。
“哎呦,还是甄珍脑子灵活,我们考虑过凉皮热做,倒是从来没往面上想一想。”
“面活得硬,不会粘连,咱们在家把面准备好,再带到店里,煮面用不了多长时间,浇份卤子一点都不费事。”店里面积小,没有太多料理食物的地方,大家很快想出解决之道。
能看到光明的未来,人心的活力才能焕发出来,见大哥、大姐脸上兴奋的笑容,甄珍也跟着开心。
好死不如赖活着,是大姐们的口头禅,这何尝不是一种对命运的不妥协,如今他们生活的转变完全是他们应得的。
又接了两个工地的供餐,有两个大姐家里实在抽不出人手,甄让她们忙自己的小吃生意,虽然少了两个人,因为供餐少了一家,也能忙过来。
上午供餐,中午做生意,下午跟王进跑注册,工厂注册审批时间长,急不得,一样一样慢慢来。
最近过生日的人很多,周六大礼拜,附近有户人家要在甄珍这里包场给老母亲祝寿,生日宴开席二十桌,店里摆不开,秋高气爽,甄珍把桌子摆上大渔的屋顶。
这家大儿子是做木材生意的,很有钱,一桌按二百五十块钱的标准订的,二十张桌子就是五千块钱的流水,很有赚头。
生日宴不是大锅菜,菜肴更精细,甄珍一个人忙不过来,牛腱子和四喜丸子在赵姨家做,朴婶家做炸货,炸虾饼、酥肉、打糕,小燕姐家拌凉菜,花蛤拌菠菜,黄瓜拌海螺肉,凉菜交给徐大姐几个,一点不用操心。
大渔的后厨则由甄珍亲自坐镇,现在物价便宜,两百五能吃到很好的席面,梭子蟹保证不了一人一个,甄珍把蟹去腮之后,切块,与盐、姜片、辣椒、花椒入锅爆炒,做一道红红火火的香辣蟹。
有了香辣蟹,再来个香字辈的香酥鸡,跟榆树屯的大哥定了二十只家养小母鸡,先蒸熟,再下锅油炸,炸好的鸡肉颜色红润,肉酥骨烂,香气逼人。
肉菜少不了猪肉,用自家的转炉,甄珍烤了几方炉肉,手艺能跟家学渊源的佟大哥相媲美,肉有炙烤香,又下酒又下饭。
当家的鱼菜,赶上生日的喜庆日子,甄珍做漂亮好看又好吃的糖醋鲤鱼,一桌两条鲤鱼,首尾相连,红亮如琥珀,用支架立起,摆成太极图案,翘头摆尾跟艺术品一样。
虽然不是小咕嘟的精品鲤鱼,但也是甄珍精挑细选的野生河鱼,对得起他们付的价钱。
有的菜可以提前准备,有的纯属急火菜,做起来倒不是太费劲。
过生日的是个七十三岁的大娘,夫家姓张,她姓谢,谢大娘穿了件大红薄唐装,坐在包间正东的位置,现在结婚过生日流行录像,肩上扛着录像器材的大哥是现场最忙碌的。
为了录像效果,先吹生日蜡烛再开席吃饭,没让甄珍做寿桃,谢大娘的大儿子去市里最火的那家西点店定了三层奶油大蛋糕。
包间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甄珍抽空过来看了一眼,被孙男娣女围在中间的大娘像个木偶似地被录像师这样那样地安排摆拍。
分了蛋糕,生日宴正式开席,甄珍来到现代,跟甄家以前的亲戚不怎么走动,没怎么参加过宴席,今天算是长了见识,因为他们上菜快,开席不到二十分钟,楼顶平台上的人就已经吃完走干净了。
甄珍上去一看,收拾残渣剩菜的功夫都省了,盘子里的东西被倒得精光,帮忙上来收拾桌子的几位大姐都笑了,“我们参加婚礼也是,一人揣个塑料袋,专门往家拿剩菜。”
也挺好,不浪费。
下面的几桌喝得比较久,留下来的都是谢大娘大儿子生意场上的朋友,互相勾肩搭背,推杯换盏,喝得面红耳赤。
“小姑娘,能给我下碗面吗?”
在后厨整理料理台的甄珍闻声抬头一看,门口站着生日宴的主角谢大娘。
“当然可以。”甄珍笑着道。
“外面太吵了,我能进来吃吗?”大娘提了个要求。
“这把凳子高,您坐这来。”甄珍安排大娘坐在刚收拾出来的料理台旁。
老太太一点不显老,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十岁,老家是辽南的,说话尾音比较重。
甄珍问她吃什么面,大娘摇摇头,“别太麻烦,你手边有什么材料,随便给我下一碗就行。”
甄珍见老太太没什么笑面,家里正好有咕嘟变出来的大黄鱼,一年一次的生日,还是要开开心心地过,“谢大娘,我给你做黄鱼面吃,好不好?”
“行。”
汤头的鲜度决定了一碗黄鱼面的成败。甄珍从冰箱里拿出冻成一坨的精品鱼汤,这是她用小咕嘟弄出来的鱼骨小火慢熬三小时得到的高汤,喝了能鲜掉眉毛。
谢大娘见甄珍一双巧手给黄鱼拆骨,动作既巧妙又灵活,带着韵律的动作让心情都好了不少,叹了口气,问甄珍:“过生日就一定要高兴吗?”
“您想高兴就高兴,想不高兴就不高兴,生日您最大。”甄珍微笑答道。
“那我就不高兴。”厨房隔开了外面的吵闹,淡淡的食物香气让人格外想唠会嗑。
谢大娘撇撇嘴,“搞个生日宴,看着花团锦簇,哪是给我庆祝生日?老大借机跟他的那些生意场上的朋友联络感情,下面几个混得不如老大的,忙着巴结他大哥和他大哥的朋友,我其实就是这场宴席的摆设,跟个二百五似的。”
甄珍拆完了鱼骨,把鱼先腌上,听了谢大娘的话,停下活面的动作,问道:“要是您自己做主,您想怎么过这个生日?”
“吃碗面,听个评书,摆弄摆弄花,看会电视剧,平常怎么过还怎么过。”老伴去世多年,谢大娘一个人过,清静惯了。
“那就先满足您吃面的愿望,一会回去您再听评书,看电视剧。”
“好。”谢大娘笑了。
黄鱼面的面一定要细,要韧,煮好捞出,像梳子一样排布在汤头里,腌好的黄鱼裹上一层薄淀粉上锅煎熟,黄鱼面的黄鱼形状要整,不能烂成一坨。
做好端给谢大娘,“您尝尝。”
老太太先喝了一口汤,是稍稍带些酱色的红汤,鲜得人精神振奋,面筋道爽滑,鱼肉鲜嫩,没吃好饭的大娘,把一整碗面全部吃光,抹了把嘴,终于露出笑容,“满足了,这才是生日。”
谢大娘的大儿子应酬完了客人,过来跟甄珍算钱,“小甄谢谢你,今天菜品我很满意,看见没?我给我妈安排这么大场面,老太太高兴坏了,出了门,走路都带风。”
甄珍心道,你妈高兴是因为我家猫,跟你关系不大。哎,有时候父母和子女的关系也可以用至亲至疏来形容。
隔天又碰上个过生日的。
钟小燕中午忙完过来,不好意思道:“我手艺不行,甄珍,等一会你姐夫回来,你能不能给他下碗面,今天他过生日,随便什么面都行,你做什么都好吃。”
杨姐夫甄珍天天见,给工地送餐的活就是他领着他的堂弟一起送的,除了一两句问候,基本没怎么说过话。杏花巷的邻居们一起吃饭他也基本不参加。开车技术好,每餐都准时送到,从不晚点,很让人信赖。
两口子从端午开始帮着她忙活,做碗面是应该的,甄珍还做黄鱼面。做好后让小燕姐端回家,让两人单独吃。
汤鲜、面滑、鱼嫩,钟小燕吃美了,起身倒了两杯自家泡的人参酒,跟丈夫干了一杯,“杨涛,生日快乐,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杨涛干了酒,认认真真打量妻子一眼,结婚时多水灵一姑娘,现在抹再多的粉也盖不住眼角的皱纹,下岗后,要不是她里打外开,这个家早就散了,成天叽叽喳喳跟个喜鹊似的,睡不着觉的晚上,有好几回他听到她在被窝里哭。
为了妻子他也该走出来了,做了决定,杨涛突然感觉胸口透了一丝光亮,轻松极了。
弯起嘴角对妻子说,“我再也不打麻将了,等给甄珍干完活,我去帮人开夜班出租,反正我晚上也睡不着。”
钟小燕红了眼眶,不是因为丈夫不打麻将,“杨涛,你上一回笑还是一千一百八十三天之前。”
“不知不觉下岗三年多了。”
甄珍见小燕姐哼着歌来还碗,摸了摸趴在吧台上的咕嘟,小声说,“你的鱼又吃高兴一个。”
钟小燕猛扑上来搂着甄珍亲了一口,“甄珍,我家老杨又会笑了。”
又一个吃开心的。
小燕直心眼,对亲近的人藏不住话,跟甄珍讲起这些年不容易,“我们那时候都推荐上大学,我家杨涛从工农兵大学出来,只五年功夫就做上冶金厂副厂长的位置,老有才了。冶金厂虽然是市属企业,工人最多的时候有一万多,也是市里数得着的大厂。大家都以为杨涛是舍不得他的官,才成天在麻将桌上醉生梦死。”
钟小燕摇了摇头,“杨涛不是舍不得副厂长的权力地位,他就是郁闷,他郁闷是因为他奉献了整个青春的厂子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不该被草草贱卖。有力使不出,人最容易钻牛角尖,他不是爱打麻将,打麻将是因为在麻将桌上他不用无时无刻想着这件事。”
甄珍问,“如果他一辈子钻在牛角尖里不出来怎么办?”
“那就在里面呆着呗,只要是个人,当然可以不高兴。”钟小燕不假思索道。
是啊,人当然可以不高兴。
这就是至亲至疏的夫妻,甄珍这一刻终于理解了小燕姐说那句“咱就是爱他”时,眼中光芒的含义。
小陈出了个短差回来,甄珍接着用黄鱼面招待他。
“治大国如烹小鲜,开厂子也一样,让人才像食材一样各就各位,我们就轻松多了。你的内衣配件厂是个小冶金,我给你介绍个真正搞过冶金的人来管理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