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不一
说完,她起身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然而就在这时,傅云潭忽然对她说了句:“你想见小黑么?”
他的声音很轻,语气也很平静,却带着十足十的力度。
陈知予僵在了原地,心脏猛然骤缩了一下。
“小黑”两个字如同一根尖锐的银针,直刺她心头最不堪一击的一个部位。
十年以来,她拼了命地去遗忘十八岁之前的人生,将那段记忆尘封在了心头最深处,克制着自己不去回忆,但却被傅云潭一句话粉碎了她所有的努力。
小黑,赛马场,爸爸,师父,师弟师妹,比赛、荣耀,还有驰骋赛场挥鞭驾马的自豪感……顷刻间,这些被尘封许久的记忆如同洪水猛兽似的势不可挡地席卷了她的心扉,并且还带有摧枯拉朽的破坏力。
她的理智和感情瞬间混成了一团。
她已经十年没有见过小黑了。
对于她而言,小黑不只是一匹能够令她决胜千里的千里马,更是她的弟弟。
从她七岁那年起,小黑就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了,那时的她是个小女孩,小黑也只是一匹小黑马,他们两个一起长大,一起训练,一起征战赛场,一起接受奖励,一起挨罚,一起走过了十一年的时光。
在小黑的身上,有她的灵魂碎片。
家中破产后,她失去了所有,就连小黑她都留不住。
小黑被拍卖了,父亲为她建造的私人训练场也被拍卖了。
从那之后,她没再见过小黑一面,也没再踏入那座赛马场一步,甚至没有脸面去见师父和师妹师弟们。
她将自己的人生分为了两节,在十八岁那个节点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分界线,并且还在分界线上立了一道高高的屏障,遮挡住了视线,以免自己忍不住回头看。
此时此刻,傅云潭只用了一句话就将这道屏障粉碎了。
陈知予红了眼圈,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紧紧攥成了拳,根根骨节泛白,身体还在止不住地颤抖。
傅云潭抬眸看着她,轻轻说了两个字:“坐下。”
陈知予咬牙切齿地看了他一眼,恨不得立即把他撕碎,但最终,她还是按照他的要求坐了下去。
“是你把小黑买走了?”她的语气依旧冰冷。
傅云潭实话实说:“我没有,但我知道它现在在哪里,我也可以帮你把它买回来。”
陈知予立即追问:“它现在在哪?”
傅云潭:“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见它。”
陈知予:“不用,我可以自己去。”
傅云潭盯着她,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威胁:“那你就别想再见到它。”
陈知予再次攥紧了双拳,面色阴沉铁青,怒不可遏地瞪着傅云潭。
傅云潭叹了口气:“我也不想这么逼你,但是现在的你,不逼一下,好像不行。”
他与她自幼相识,哪怕分开了十年,他还是最了解她的那个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扼住她的死穴。
陈知予咬牙切齿地盯着他看了许久,倏尔冷笑了一下,语气阴狠地启唇:“现在我手里要是有刀,我一定捅死你。”
傅云潭不为所动,背靠椅背,面不改色地回:“刀要是在我手里,我一定会把刀架在小黑的脖子上,让你跟我走。”
陈知予的额角青筋已经爆了出来:“你就是个混蛋!”
傅云潭漫不经心:“所以我说不定真的会这么干。”
陈知予已经快被他气炸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傅云潭:“我要让你跟我一起去见小黑。”
因为气愤,陈知予的呼吸已经变得急促了,胸口起伏不定,脸颊也变得通红。
她恨死了傅云潭,恨不得一刀捅死他,却又放不下小黑。
最终,她向他妥协了:“我跟你去。”她又补充道,“但不是今天。”
不能是今天,因为酒吧快要营业了,如果她现在跟傅云潭走了,季疏白一定会察觉到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和傅云潭见过面,更担心他会误会自己和傅云潭还藕断丝连。
傅云潭回道:“那就明天,把你的地址告诉我,明天上午十点,我去接你。”
陈知予并不想把住址告诉他,选择了一个离家比较远的地方:“在市体育场门口见吧,我住在附近。”
傅云潭笑了一下,无奈地看着:“我既然能找到你的酒吧,还找不到你的家么?”
陈知予恼羞成怒:“那你还问个屁!”
傅云潭:“我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说实话。”
事实证明,她不会。
骂人,撒谎,她全学会了。
陈知予毫不留情,抬手指着酒吧大门:“滚,现在就给我滚!”
她的话音刚落,酒吧大门就被推开了,是季疏白。
陈知予顿时心虚了起来,还有些慌张,迅速将手放了下来,低声又急切地催促傅云潭:“你赶紧走!”
傅云潭这回倒是没再充耳不闻,不慌不忙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声色温柔地对她说了句:“我走了,明天见。”
说话时,他故意提高了声音,让季疏白听了个清清楚楚。
那一刻,陈知予掐死傅云潭的心都有了。
即将走到季疏白面前的时候,傅云潭还客气有礼地朝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一副斯文儒雅的模样,嘴角明明带着笑,神色中却布满了阴郁寒霜。
季疏白没想到傅云潭会来酒吧,但他也只是微微蹙了下眉头,在傅云潭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冷冷启唇:“傅公子怎么来了?”
傅云潭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他:“当然是来找小羽毛。”
“小羽毛”三个字,他喊得很是亲昵。
季疏白轻轻一笑,和蔼可亲地看着傅云潭:“看来傅公子还不知道,我老婆早就改名了,羽毛的羽,改成了给予的予,所以她早就不叫小羽毛了。”
傅云潭神色一僵,猝不及防。
季疏白淡淡一笑,又不疾不徐地补充:“不过,你可以喊她季太太。”言必,他又看向了陈知予,目光和语气一样的温柔缱绻,“过来。”
陈知予已经闻到了空气中的硝烟味,她很是疑惑为什么两个男人在一起也能产生这么大的□□味?男人也会争风吃醋么?
虽然并不想接近主战场,但既然季疏白喊了她,她也不能不给他面子,毕竟她不能让自己心爱的和尚弟弟输给傅云潭那个王八蛋,所以她毫不犹豫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朝着季疏白走了过去。
季疏白等陈知予走到自己面前后,自然而然地抬起双手,轻轻捧住了她的脸颊,低头在她的唇上轻啄了一下,声色柔柔道:“你今天中午做的饭很好吃。”
陈知予:“……”
好家伙,你有点甄嬛传里面华妃的那种强势争宠的劲儿了。
哎,但既然贵妃都在讨宠了,她怎能不宠呢?不然多伤爱妃的心呀!
于是,她仰起头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你喜欢就行。”
说完,她故意看了傅云潭一眼。
傅云潭脸色惨白,紧紧地抿着薄唇,眸色暗淡却又阴沉,
他深深地看了陈知予一眼,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酒吧,步伐又急又快,还带着些许踉跄,像是在落荒而逃。
陈知予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走出酒吧大门,她才长舒了口气,可算是送走了这尊瘟神,然而她还没松懈下来呢,就听到季疏白不容置疑地对她说道:“不许再看他!”
陈知予赶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狡辩道:“我没看他!”
季疏白神色中的柔光不见了,仅剩下了紧张与不安,垂眸看着她,眉头紧促,嗓音沉沉地问:“他怎么来了?”
陈知予心想:没看出来你这个小和尚还有两幅面孔呢。
但她也感觉到他不高兴了,立即哄道:“他吃饱了闲着没事干跑来恶心我了,跟我可没关系啊,我还让他滚蛋了,我让他滚了好几遍,但是他不滚。”说完,她又仰起下巴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他算个屁,你才是我最爱的小宝贝。”
季疏白的神色并未缓和:“你和他约了明天见面?”
陈知予叹了口气,无奈道:“他就是故意挑拨离间,看你来了他才那么说得,你不了解他,傅云潭这人特别狡诈,你千万不能中他的计。”
季疏白:“真的?”
陈知予:“骗你我是狗!“
季疏白没说话,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他的目光锐利,似乎能直接看透她的心,陈知予压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下意识回避了他的目光,嘴上却信誓旦旦:“你别胡思乱想了,我肯定不会去见他。”说完,她慌慌张张地转身往回走,嘴里还念念有词:“我得赶紧把帐对完,等会儿要营业了。”
季疏白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的背影,神色黯淡了下来,长长地叹了口气。
酒吧六点开始营业,五点半左右的时候三人组从楼上下来了,刘琳琳也差不多在这个时候来了酒吧。
夜幕降临,陆陆续续来了客人,几个人逐渐忙碌了起来。
今天周末,又是客流量爆棚的一天,大家伙忙得脚不沾地。
中间某个时间段,吧台后面放着的预备冰块不够了,加菲忙正忙着给客人调酒,就喊了陈知予一声,让她帮忙去后厨拿冰块。
陈知予收到请求后立即去了后厨。
后厨亮着灯,门是虚掩着的,陈知予刚走到门口,刘琳琳的声音就从门缝中传了出来。
她像是在和谁打电话,声音又急又快,甚至都快急哭了:“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知道你要那五百块钱干什么?”
一听这话,陈知予就大概能猜出来刘琳琳在和谁打电话了:她的那个吃软饭的男朋友。
进过这一段时间的简单相处,陈知予对刘琳琳的印象改观了不少,起初她一直以为刘琳琳是个善于利用别人同情心的、比较有心机的女孩,但是慢慢地她发现,这女孩就是单纯的喜欢卖惨而已,心眼儿是真的不多,家里面什么事都往外说,就连她一个月能挣多少钱,要花多少钱,能存多少钱这种事都会跟他们说说。
南桥全体员工现在都知道她双十一都买了什么东西打了几折。
说白了,刘琳琳非常喜欢分享自己的生活日常,就是她的日常生活听起来比较惨而已,但也有开心事。
就好比她和她男朋友。
刘琳琳就是个典型的恋爱脑,爱她男朋友爱到骨子里,愿意为了爱情付出一切,但是那个男人,实在不是什么良人,整天游手好闲不求上进,平时就靠刘琳琳挣钱养着,但是他花钱却大手大脚,打麻将一晚上能输好几千,平时出门和朋友吃饭,还喜欢装大佬请客,就为了在朋友面前有面子,却从没想过自己挥霍出去的这些钱全是女朋友同时打好几份工赚出来的辛苦钱。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个男人就是在压榨刘琳琳,但刘琳琳却对他死心塌地。
前几天她男朋友送了她一双廉价的线织手套,她接连开心了好几天,还不停地向他们几个展示。
面对着刘琳琳的开心,大家伙嘴上陪着她开心,心里面却无比心酸和心疼。
包括小红。
小红现在一提起刘琳琳,还是会骂她傻逼,但不在因为讨厌她而骂她,而是恨铁不成钢,就好比昨天,刘琳琳再一次地拒绝了一位高富帅客人的追求,当天晚上小红就在群里吐槽了起来:【刘琳琳但凡有点脑子,现在也不会过得这么惨!她就是个大傻逼!】
小王接道:【原来我觉得对一个人一心一意是个好品德,但是刘琳琳这样的……出轨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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