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球酥
哎呀, 还挺帅的, 沈小师姐眼睛一眯, 心想:骚东西。
“刚刚有点事儿,”陈啸之抹了下唇角的伤口, 简短地解释道:“去了你奶奶家一趟, 等了多久?”
沈昼叶眯起眼睛审视他:“你去我奶奶家干嘛?”
陈啸之问:“今天你奶奶不是叫咱们一起过去吃饭吗?”
沈昼叶谈话谈忘了这件事,陈啸之一提才终于想了起来,当即一愣:“噢。”
陈啸之熟稔地接过沈昼叶手里的、装满零食的大盒子,示意她起来上车,又道:“我开车和老太太一起去买的菜,然后给她打了会儿下手, 来晚了点儿。”
接着陈啸之体贴地给沈昼叶开了车门,姑娘家朝里坐去。那一瞬间光落在她水泽的眼梢。
“……”
陈啸之心疼地问:“你怎么像哭过?”
沈昼叶眼角含水,看了他一眼,说:“我和老师聊天倒苦水倒哭了。”
然后沈昼叶又很凶地道:“你穿这么骚是打算出去勾引谁?”
接着沈昼叶砰地将车门一关,将陈啸之隔绝在外。
陈啸之在外头完全不知自己和穿得骚有什么关系, 更不知道自己打算勾引谁,真要说的话勾引沈昼叶这个铁憨憨还差不多——可他却又觉得发脾气的铁憨憨十分可爱,既想把她抱在怀里蹭蹭小脸儿,又想吻她。
夕阳落在他们身上,陈啸之将抱着的盒子放在车后座,将盒子盖儿一掀,见里头都是一堆点心,问道:“怎么吃的这么多?哪来的?”
沈昼叶满脑子都是陈啸之的insta:三十七个女的,这还只数到2014年三月呢——她努力按捺着想把骚东西鲨了的心,悍然怼他:“又不是你给我买的,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陈啸之浓黑的眉毛立即一挑:“我不能管?”
姓沈的没想到他居然还敢把这个杠抬回来,都愣住了,脑袋上缓慢地冒出个问号。
陈啸之眼睛一眯:“我饿着你过?”
沈昼叶一愣:“这和饿着我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管我,这些沈大成是周老师送我……”
陈啸之:“我他妈就知道,沈昼叶你绝了。”
沈昼叶:“……?”
“你办公室师弟师妹一直和我讲,”陈啸之道:“说你沈昼叶是办公室零食杀手,嘴里闲不住,他们喂你喂了可多了,你还容易饿,他们都在办公室囤零食以备不时之需。”
沈昼叶一急:“我没……”
“他们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陈啸之拧了下车钥匙,嫌弃地说:“现在我信了。”
沈小师姐呆呆的:“……你什么意思,可是这和师弟师妹有……”
“你连周院士的都能抢。”陈啸之说。
沈昼叶:“……”
这是给的!
沈昼叶想掐死陈啸之——但是有口难辩。
陈啸之道:“别仗着你可爱就蹭这个吃蹭那个吃,不知道你这个零食杀手的名头怎么混出来的,以后想吃什么跟我说,知道没有?”
沈昼叶:“我哪里晓……“
然后他不等沈昼叶说完,就很坏地用力一掐女孩子的脸蛋儿,脾气很坏地重复道:“——知道没有?”
沈昼叶都被掐懵了:“我没……”
“你没有什么你没有,沈昼叶你抱了多大一个盒子出来你没数吗?”
陈啸之怼回去,极其不爽道:
“不许抢你老师的零食。要什么给你男人说,你男人给你买。”
沈昼叶:“……”
沈昼叶忽然想起小昼叶吃他的喝他的无赖样子,可是陈啸之也真是幼稚。
然后陈啸之看着小青梅,眉头紧紧地皱着,仿佛想说什么话——夕阳落在他的成熟刚硬的侧面上,陈啸之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成年人了。
这位成年人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
他还真能忍,怪不得能缄默二十年,期间一个字都不说。
沈昼叶心里有个温温柔柔的小声音说。
“你知道你昨晚和我说了什么吗?”沈昼叶在如火夕阳中问他。
汽车发动机嗡鸣起来,陈啸之迎着夕阳,不太爽利、甚至很凶地说:“我吹了多少瓶酒你忘了吗?我哪能记得这个,无怪乎是满嘴跑火车呗。”
沈昼叶眨眨眼睛,又问:“忘了?”
陈啸之开着车,声音冷酷至极:“忘了。”
沈昼叶别开脸,努力让自己不要笑出来,她看着远去的熟悉景色——她小时候、甚至长大了之后,都在这里度过。
这里的一草一木。儿时记忆的荒野。两个孩子在岁月悠长、荒草丛生的年月之中跑过的小路。辽阔如幻境、充满奇迹的、雕梁画栋的古旧城邦。
陈啸之那厢静默许久,忽而尴尬地开口问道:“所以……我到底说了什么?”
沈昼叶笑着将脑袋抵在窗户玻璃上:
“你猜呀。”
然后她在柔暖的阳光里,合上了眼睛。
-
……
沈昼叶到家后才发现,那顿饭是奶奶和陈啸之一同准备的。
——也难怪陈啸之来得那样晚。
桌上沈奶奶的书也被清理干净了:在沈昼叶和老师谈心的间隙,陈啸之一个身强力壮的青年人帮忙将老人的书架打理得利利索索,还将院子里不少沈昼叶和老太太都搬不动的断枝残木搬走,堆在了墙角,把院子收拾利索,更从家中带了两个亲手做的菜过来——简直二十四孝到了某种程度。
沈昼叶:“……”
像个小媳妇。
沈奶奶期间很礼貌地问了些关于他个人的事情,陈啸之及其礼貌地一一作答,展示出了“年少有为”、“青年才俊”应有的风貌,期间甚至还惦记着给沈昼叶布了菜。
沈奶奶对陈啸之赞不绝口。
“你故意讨好我家老太太。”沈昼叶在沈奶奶去泡茶的间隙,压低了声音谴责他:“你平时对我都没那么好。”
伟岸的陈教授神情冷漠:“你放屁。”
沈昼叶:“???”
沈昼叶这就想掐死他:“你今天必须死在我手……”
沈昼叶还没说完呢,沈奶奶就端着泡了君山银针的茶壶回来,那一瞬间陈教授夹起一个他亲手做的绿茶饼,biu一声塞进了沈昼叶嘴里。
咬着绿茶饼的沈昼叶:“……”
“多吃点。”灯光温暖明亮,面前的陈教授道貌岸然:“里面加了点儿甜糯米。”
然后他凑到沈昼叶耳边,揶揄道:“我就是在故意讨好她,别在你奶奶面前说脏话。”
沈昼叶看了眼被陈啸之收买的老太太,含泪吞下饼子,心里想着你今日必死。
可是好像说了好几次了,沈昼叶在心里想,却没有付诸实施过。
……可能还是舍不得。
-
那顿饭的氛围算得上和乐融融。
饭后天黑得透透的,沈昼叶收拾了碗筷,穿过院子端去厨房泡上,陈啸之则留着和老人下棋聊书——沈昼叶很烦陈啸之的一点就是他国学底子相当扎实,按沈昼叶的想法,严密的抽象思维和文字能力是不可兼得的,这也是她高中时能接受自己的语文次次考87的原因。
但是陈啸之就不是。
他这人脑子上贴着‘全能’二字,别说四书五经这种(沈昼叶读都读不明白的)基础款,连冷僻的各种集说和什么鉴什么录都能侃点儿。
沈奶奶退休后总想找个后辈侃侃,开个国学小灶,无奈爱孙基因突变,是个纯种理工憨憨,读完醉翁亭记就记得一个山肴野蔌杂然而前陈者,还很想较真环滁皆山也的琅琊风化程度——根本聊不来,三句话之内就想将小爱孙踢出房门。
如今却遇上了另一个能听懂、能跟得上的年轻后辈。
屋里传来断断续续的、老太太和善的声音:“……魏晋士人的骄矜和豪放……”
“……小陈,庾信笔有江山气,文骄云雨神……”
……
初秋夜里,蝈蝈在水泥都市中长鸣,星辰与探照灯一同燃亮夜空。
陈啸之和沈奶奶的声音缥缈而暗淡,漆黑的庭院里,沈小师姐抱着砂锅和洗碗抹布去水龙头处,庭下如积水空明,漆黑树叶在秋风中沙沙作响。
沈昼叶将砂锅往地上一放,搬了个小板凳,在锅里接满了水。
「水为什么是这样流的?」
一个模糊的、成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沈昼叶套上橡胶手套,长夜星月之光落在她的身上。
……
「……因为这世间万物由一个个的小颗粒组成,」那声音渺小地传来:「这些小颗粒排列组成的方式决定了你所见到的东西的形态——你面前的水,你吃饭用的碗,窗外的花草,我家叶叶的幼儿园,甚至你脚下的地球也是,无一不遵循着这一万物之理。」
小女孩的声音稚嫩而青涩:「连你我也是吗?」
「是的,连你我也是。」
他说:「把爸爸拆到不能拆开为止的话,爸爸其实和你面前的水也没有分别,你面前的所有东西看似杂乱无序,其实内里却是秩序本身,我们遵循着宇宙的铁律,却又生产出无尽的可能性。」
生于美国的小昼叶呆呆地问:「Possibility?」
——可能性?
那中年人蹲下身,在缤纷的世间,对小女儿笑了笑,说:「Nope——Infinity。」
——不,是无穷尽。
……
早已成年的小女儿坐在庭院里,听着屋里琅琅的读书声,用一块小抹布擦拭小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