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什么都有 第187章

作者:星球酥 标签: 情有独钟 时代奇缘 现代言情

  “……”

  沈昼叶茫然地往前走,鼻尖儿发酸,觉得自己对陈啸之太执着。这么多年中,似乎陈啸之毫无负担地在外潇洒,唯有沈昼叶在做苦行僧。

  ——可感情从不平等。

  ……

  阳光洒在他们身后,前方Sequoia Hall有个CS的讲座,一群学生络绎不绝地往里进,他们头顶鸟影飞越人间。

  “你说得也太童话了。”加勒特终于开口说道,他声音平和,却又带着丝颤意:“……怎么搞得像你为他而生一样。”

  沈昼叶笑弯了眼睛,问:“是吗?那为什么不能是‘他为我而生’呢?”

  加勒特停顿了下,冷漠道:“……随便你。”然后他想了想,又不平地说:“而且,前提是这段感情持续到了今天——五岁的感情真的能持续到二十五么?”

  沈昼叶软软地笑了笑。

  胡佛塔侧白鸟成群飞过,冬日晴空万里。

  ……

  沈昼叶在教学楼楼前停下,说自己要进去拿东西再回图书馆,和加勒特道了别。她再回去的时候加勒特会换一个座位,以后见了面也不会打招呼……前提是见面的话。

  沈昼叶明白,自己对加勒特来说,只是一场粗糙的怦然心动。

  沈昼叶目送加勒特离去,然后揉着冻得发红的小指头哆哆嗦嗦上楼。教学楼里有空调,温度却不高,楼梯里依稀传来学生们讨论问题的声音。

  她只裹着一件白色的毛茸茸毛衣,小心地站在小教室外,踮着脚向里看。

  这是一节小班讨论课,只有十几名学生,而且已经上完了。讲课的教授——陈啸之,两指夹着白板笔,往黑板上写着什么。靠着桌子的他年轻锐利,衬衫袖口挽了两截,写板书时肌肉线条流利紧实,目光专注如星。

  怎么看,都是沈昼叶梦中的样子。

  沈昼叶越看越喜欢。

  ……

  下课,同学们收拾东西往外走,陈啸之披上外套,第一时间拿手机回沈昼叶消息,正打着字又抬起头,迭然看见在门外等着的小青梅。

  陈啸之:“……”

  他要回消息的对象在阳光下,温温甜甜地笑了起来。

  陈啸之吃惊道:“WRX你不是在图书馆吗?”

  沈昼叶跑过去,温暖地说:“和人聊着天走过来的。我来探班不好吗?”

  陈啸之一瞬沉默。

  下一秒他大步向沈昼叶走去,那步伐坚定不移,将身上风衣一脱,围上女孩肩头。

  然后陈啸之冷冷地说:“你还要不要命了?穿件毛衣就往外跑?不嫌冷?”

  沈昼叶裹着他的衣服,鼻尖被冻得泛红,笑眯眯地说:“冷呀,所以来抢你的外套啦。”

  陈啸之:“……”

  那句话简直膨胀到了极点,沈昼叶却说得毫无愧意,陈啸之面无表情地看了沈昼叶一会儿,然后将风衣用力一拢,把小混蛋裹在里面。

  小混蛋眼眉弯弯,像被折叠又被花汁浸润的晨星,简直是最招他疼的模样。

  陈啸之:“……”

  沈昼叶暖融融地说:“比我的暖和。”

  “屁话这么多,”陈啸之恶狠狠道:“小心我揍你。”

  他凶狠地说着,把自己长围巾扯下来,小心翼翼地裹住了面前像小山雀一样的女孩子。

  -

  …………

  ……

  十一月末,窗外冬阳灿烂,寒风凛凛,办公室里暖气十足,掺杂着一股高乐高香味。

  室内,沈昼叶小声抱怨:“我不要喝高乐高。凭什么你喝咖啡我喝高乐高,太小屁孩了……”

  陈教授泡水的动作一顿,冰冷道:“你胃炎好了?”

  沈昼叶秒怂,片刻后小声道:“不是胃炎,是十二指肠溃疡……”

  陈啸之瞪了她一眼,沈昼叶立刻没了声响。

  陈教授将热高乐高放在姓沈的娇气包面前,自己却也没磨咖啡,照顾娇气包脆弱的小情绪,只倒了杯热水,回到桌前,眼神专注地盯着屏幕。

  沈昼叶趴在茶几上,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一点一点的,过了一会儿整个人都软塌塌地埋进了纸堆里。

  “只只,”沈昼叶埋在纸堆里,小声说:“晚上吃什么呀?”

  “我晚上吃个卷饼就OK。”陈啸之说。

  标准回答,他什么都不爱吃。沈昼叶无聊地滚了滚,铅笔滚到了地上,陈啸之忽而拧起眉毛道:“你怎么老窝在我办公室里,你不是自己有办公桌么?”

  沈昼叶委屈巴巴,觉得陈啸之很凶,趴在纸堆里没说话。

  两个人静默了许久,陈啸之又问:“这两天有什么进展?”

  沈昼叶说:“……还在设法找我们的推测3-B的理论基础?”

  陈啸之说:“一直都没动吗。”

  陈啸之那句话并无责怪的意思,只有怅然。可两个人之间气氛仍是突然变得十分别扭,一时寂静无比。

  沈昼叶望着天花板上,如河流流淌的光点。

  她想起自己年少时在自己房间里思索的问题。那一个个在动手和脑内实验推演中度过的下午,日头逐渐变得金黄而纤长——沈昼叶曾享受这个过程,凭借自己去推演她眼中稚嫩的宇宙。

  亚里士多德,四种基本元素。第谷,双中心假说,璀璨的超新星。牛顿的经典力学,泾渭分明的时间与空间……和爱因斯坦令时空重回混沌的相对论,以及将宇宙物质彻底解构的量子力学。

  她曾享受这样的下午。自己踩着思想的巨人们的步伐前行,摸索他们眼中的宇宙万物,感受自己的思维和远古巨人们契合的瞬间,迸射出的火花。

  可是如今,他们终于走到了巨人们的脚步尽头,前方是一片混沌泥泞的荒野,再不会有火迸射而出。

  一切的路,都需要他们自己走。

  “……只只,如果我们走入了误区怎么办?”沈昼叶打破沉默。

  陈啸之静了许久,答道:“这问题没有回答的意义。”

  -

  陈啸之和过去一样,心里一旦有事,就会变得非常沉默。

  沈昼叶知道这点是因为他在竞赛决赛前就这样,那段时间她说什么陈啸之都用简单句回答,仿佛大脑不堪两端转的负荷似的。

  十年没有改变什么。沈昼叶喜欢窝在陈啸之办公室办公——她对陈啸之这人有天然的好感,和他凑在一起就开心,陈啸之不赶她,沈昼叶就在那里生根发芽。

  只不过沈昼叶总觉得,他们两人的关系有种奇怪的寡淡。

  ——仿佛两个人中间还有一层透明的膜。

  好像她能摸到陈啸之的体温,碰到的却不是他的皮肤。

  十二月初,临近学期的结束。

  临近期末,学生连吃饭的时间都不放过,在餐厅里读书的读书复习的复习,早已超脱了本科境界的沈昼叶坐在餐厅里,百无聊赖地用叉子戳一根德式香肠。

  湾区的冬天雪不多,枯叶萧萧落尽,寒风凛冽。

  陈啸之坐在她对过,在阳光里以餐巾纸擦拭嘴角,问:“吃饱了?要不要再加点蛋糕什么的?”

  “……不了,”沈昼叶发着呆说:“今天不是很想吃。”

  “一会儿我打包一个,”陈啸之坚持道:“免得你下午跟我叽歪,我还得出来买。”

  沈昼叶:“……”

  沈昼叶有心想问问他你是不是把我当猪喂了,怎么跟我在一起就满脑子喂猪大业……却没说出来,跟着陈啸之起了身,去打包蛋糕和下午的饮料。

  沈昼叶跟着他走在回办公室的路上,杂乱的思绪填满脑海。

  ——总觉得有隔阂。

  沈昼叶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侧过头去看陈啸之:陈啸之敞怀穿着夹克,手里提着小蛋糕盒,目光落在别处。

  ——至少和小时候比起来,他们现在的距离远得多。

  十年前,他们期末考试结束,跑去什刹海溜达。一行人美其名曰要给小美国人见识一下老四九城,最终陈啸之在后海被小偷偷了钱包,一伙初中生在傍晚时分冻得哆哆嗦嗦跑进麦当劳点薯条取暖,那麦当劳小的很,魏莱嘲笑陈啸之小气,然后抢自己小同桌的热可可喝。

  回家时身无分文的班长和她一起坐公交,车上人多拥挤,于是班长十分在意地将自己的小女朋友护在胸口。沈昼叶还记得他那天穿的羽绒服的质感——更记得他们在车上聊天,谈天文地理,谈宇宙星河,谈自己青涩的人生。

  毫无保留。和现在截然不同。

  有人说:「二十五岁的我们已经无力走进一段全然亲密的关系了。我们经历了太多,人生疲惫,再也无法像十五岁那样亲密地爱人。童年,少年,那些时代都很好,嬉笑打闹,爱一个人就想将自己剖开,将全部都无保留地交给对方。」

  二十五岁的沈昼叶侧过头去看陈啸之,他却正在看着另一个方向。

  十年的岁月,他们早已是和当初完全不同的人。

  「可是,那些时光一去不复返。」

  那人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回荡。

  天朗气清,沈昼叶在清朗冬阳里看向向前走的陈啸之,看着他挺拔坚毅、截然不同的背影,甚至没有底气去否认。

  -

  沈昼叶的CSC项目是两个学期,十二月,正好是它的一半。

  美国的大学放假时间与国内截然不同:斯坦福的秋季学期从八月开始,十二月中旬结束,寒假不过两三周,正好将圣诞与新年包括在内。

  一个学期,四个月。

  不爱锻炼的沈昼叶多了个晨跑的习惯。她每天六点起床,沿着Stanford Ave跑将近三公里去办公室,有时甚至会跑去游泳馆门口等其开门,但不进去游,只是在长凳上坐着,等阳光映亮胡佛塔顶,白鸽腾飞。

  世人只见到那些聚光灯下的科学家,看到他们惊人的成就、改变世界的壮举,无人见到他们背后的——不,他们身后埋葬的人的艰辛。

  「埋葬。」

  这词并不夸张,这世上有那么多搞科研的人,无论是学生老师还是研究员,无论是私企还是大学体制内,无论是重应用还是重理论……有人焦虑到需要吞药度日,有人每年寻求数次心理干预,有人昼夜颠倒做实验搞垮身体,有人被感染、被工伤,也有人挣扎在温饱线上,在夜里望着熟睡的妻女落泪。

  ——历史却只能记住爱因斯坦,记住屠呦呦和杨振宁。

  可是这群体不止有这些顶尖的巨人,更多的是默默无闻的大多数。大多数里有胡坤,有肖育众,有陶崇园,有王澎,有万千来不及让历史铭记的人。

  这些默默无闻的人中,自然也有沈昼叶,也有陈啸之。

上一篇:岑教授的小青梅

下一篇: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