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球酥
“我让你别拿针线,动作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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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上课穿千纸鹤目标太大太欠揍的缘故,老师连小测都不让这两位活宝考了,让他俩站在在外头吹冷风,边吹边反省自己的人生。
外头冷风夹雨,冻得要死,一场秋雨一场寒,俩人哈啾哈啾打喷嚏打个没完。
梁乐打着阿嚏,毫不犹豫地把沈昼叶怼了一通,沈昼叶根本不会用中文骂人,被怼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差点羞愤自绝经脉。
“行了,”梁乐刻薄道:“人生第一次罚站到天明就奉献给你了。”
沈昼叶小小声:“可是没有到天明……”
梁乐眼睛一立,沈昼叶立刻不敢再大放厥词。
“那些小混混还在么?”梁乐随口问:“今天你还是自己回家?”
沈昼叶靠在墙上,点了点头,十分茫然地问:“我昨天还看到他们了,好像在打听我。……他们到底为什么会盯着我不放?”
梁乐上下打量了她一下,断言:“——你的长相。”
沈昼叶一愣:“诶?”
“你长得挺不错的,有人和你说过吗?”梁乐说:“而且一看就很乖。长得好看的落单乖巧型——那群混混就好这口。”
十五岁的沈昼叶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摇了摇头。
老师从教室出来让这两位回去收拾书包滚蛋,还特别提溜了梁乐一句:
“梁乐,别仗着自己会得多就——”
老师看了一眼他们桌上的东西,道:“就在课上叠千纸鹤。跟个小姑娘似的。”
梁乐连忙点头称是。
然后老师深深地看了沈昼叶一眼,开口道:“你——沈昼叶是吧?”
沈昼叶:“是的。”
那老师静了片刻,看着她说:
“——沈昼叶,你也是。”
……
多媒体教室中。
“所以那句话是阿瑟·克拉克的《2001太空漫游》里的?”梁乐坐在桌上,问:“回头我也搞本来看。”
教室里几乎不剩几个人,沈昼叶收拾着自己在这教室留下的东西。
所有人都要把自己的位置清干净,毕竟下次课就不在这教室里上了——据说下次课就开始讲光学,上课地点转移到更遥远的北航本部,一部分的老师也会换血。
“克拉克的书很有意思的。”落雨延绵,沈昼叶对梁乐笑道:“不过我每次看完都睡不着觉,太空旷未知了。学长你要看的话我下次课的时候拿给你。”
梁乐忍俊不禁:“好。”
然后梁乐从自己的桌子上一跃而下,对沈昼叶说:“学妹路上注意安全。”
然后他背上了包。
梁乐其实长得非常平凡,可与众不同的是,他眉宇间却总有种疏离冷漠之感,又非常敏感尖锐,像是他已经将自己塞进易碎的果核里了似的。
可是一旦和他熟悉起来,会发现他是个很好的朋友。
沈昼叶笑了起来:“谢谢梁学长。”
梁乐彬彬有礼道:“不用谢。有必要的话其实我可以送你回去。”
正是那刹那,沈昼叶与梁乐身后的陈啸之,四目相对。
陈啸之坐在桌面上,修长的腿踩着椅子,桌上摆着书包和一个奇怪的、沈昼叶之前见过的白色塑料袋,薄唇紧紧抿着。
——他怎么还没走?沈昼叶那一刹那觉得很奇怪。
陈啸之一向朋友多,走的时候都是成群结队的,今天怎么落了单?是和朋友吵了架,还是一个人在学校等着父母来接?
可是无论结果是什么,那都和她没关系。
一开始时,沈昼叶的确想和这个她颇有好感的少年做朋友,但是这世上不是每件事都会成功。
然后她被近在咫尺的梁乐揉了揉头发。
“学妹,”梁乐揉小狗一样揉着沈昼叶一头卷毛,嗓音都透露出撸毛的惬意:“明天见?一起买衣服去?”
被撸的小天然卷收回视线,笑眯眯地对他说:“好鸭。”
梁乐约逛街成功,看了眼表,拿起一串穿起的卷子千纸鹤,去赶公交车。
他走了几步又恍然回过头来,对沈昼叶喊道:“明上午十点,三里屯正门!”
“阿迪达斯那?”沈昼叶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那就这么定啦!”
梁乐一扬千纸鹤,走了,给教室留下满室唰然的雨声。
秋风夹雨,湛洌水汽如山海般涌入教室,沈昼叶清空了桌洞,将自己带来的参考资料装进自己的书包。
多媒体教室里几乎不剩人了,陈啸之坐在桌上,缓慢滑开他的手机。
这几天的课程不太好过,沈昼叶总记得外人不认可的眼神,还有那句‘她怎么这么不自量力’——那句话就像个钉子一样,令她难受得喘不过气。
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自己已经成为差生的事实。
放在以前,她会在饭桌上告诉爸妈——可是如今,令她妈妈痛苦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沈昼叶把笔袋拉链拉起来,塞进书包里,和那个藏蓝色的实验记录本躺在一处。
‘要不要和十年后的自己聊聊看?’
这念头只是一瞬间划过,就被她暂时否决了。
她甩甩头,拎起那一串卷子纸折的千纸鹤——
“沈昼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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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啸之,对女孩子得温柔点儿。」
陆之鸣第一次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两三个小时之前。
那时老师正在讲一道综合应用题,而梁乐正在和他的小同桌叠千纸鹤。
他的桌洞里躺着一袋零食,塑料袋被他捏得皱皱巴巴,像是穿过了十个海关。
陈啸之听见小姑娘柔嫩的声音对她的同桌说着什么‘梦想’,什么‘电子羊’,什么‘太空漫游’……
而梁乐坐在他的位置上。
然后,他看见沈昼叶和梁乐因为太出格,被拽出去罚站。
而那两个人罚站时,都在叽叽喳喳地说话。
——梁乐骂沈昼叶,但不是真情实感地骂。十五岁的女孩儿被怼得可怜巴巴的,可是一听就是没对对方生气的。
陈啸之听见脑子里血管突突作响。
「那是个姑娘家,你要对她好。」陆之鸣临走前说。
可是梁乐对沈昼叶道:有必要的话,我可以送你回去。
沈昼叶冲梁乐笑得眼睛弯弯,于是梁乐又说,小学妹,明天见?
——梁乐凭什么和沈昼叶明天见?他凭什么摸沈昼叶的头?他以为那是谁的人?
他以为是谁像个神经病一样惦记了阿十十年?
他配吗,沈昼叶配吗?
陈啸之觉得胃都因恶心绞紧了。
他看见沈昼叶的笑脸,看见她拿起那一串千纸鹤,他看见过梁乐碰她的手,看见梁乐揉她的头发,他看见沈昼叶转学来的那个下午。
女孩子变化很大,没有人能十年都不变样的。
午后慵懒的阳光中,阿十只有一头不服帖的卷毛没变过——五岁时的婴儿肥没了,眉眼长开,对班里的人笑时还有她儿时的酒窝,曾经能钻进洗衣筐顶着白毛巾吓唬他的阿十已经只剩个模糊的影儿。
可是那就是阿十。
是曾在繁星春水下与他握着手,答应和他做一辈子朋友的,后来又被她父母领走的,让五岁的小男孩嚎啕大哭着追着计程车跑的小昼叶。
而十年后,陈啸之是全世界唯一一个记得这一切的人。
回忆刹那收拢,犹如海啸倒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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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昼叶。”
暴雨声中,少年的声音没什么波澜地响起:“在这里日子很滋润吧。”
沈昼叶背着包,一愣。
十五岁的陈啸之觉得自己像一棵要爆裂的藤蔓。
唯一一个记得这一切的人是什么概念——是十年尽头的孤独,被忽视,是被迫长出浑身的尖刺。他完全不能接受沈昼叶连半点都不记得他,从名字到长相忘得一干二净,更不能忍受沈昼叶笑着与梁乐说起,小昼叶与小啸之聊过的‘梦想’和‘阿瑟克拉克’。
——她凭什么什么都不记得?
“天天和高中生厮混在一起,”陈啸之尖刻地嘲讽道:“您这日子够劲儿啊。”
沈昼叶立即回呛:“我和谁玩关你屁事。”
她说话还挺可爱的,根本不会骂人,连呛他都有点认真说话的意味。
——确实不关他屁事。
然而陈啸之眼眶又疼又酸,像个刺猬,决心把这小姑娘扎得求饶,冷嘲热讽谁他妈不会?
陈啸之嘲道:“关我屁事呢还——你参与竞赛不就是为了拿个名次好保上高中么?一天天的倒是跟高中生混上了……恋爱谈得挺上劲儿啊。”
沈昼叶争辩:“我没……”
“要我说,”陈啸之恶意地道:“知道仨多俩少怎么写么?来上课就来谈恋爱?人家梁乐中考是区里第七,高中部级部前二十,你小心别学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