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球酥
姜英哈哈笑了出来,又温柔道:“大概是说明长情吧。”
……长情。
沈昼叶微微一怔,觉得‘长情’这两个字, 与她放在一起,十分违和。
然后姜英翻了回去,接着灯啪地一声灭了,黑暗降临在这寝室里,唯有各个人床上亮着莹莹的、玩手机的光。
黑暗中,沈昼叶簌簌地钻进了她的小被筒,将她抱了多年的兔子布偶拽进了自己的怀里。
沈昼叶一向喜欢蹭着东西睡,并在那时候东想西想。
——这只兔子布偶陪伴了她多年。
从沈昼叶有记忆时起,她的这只兔子就陪伴在她的身侧,它是沈昼叶抱着睡得破破烂烂的‘安全毯’,里面浸透了令她安心的味道。
这小兔子在她牙牙学步时就陪在她的身侧,是她拆卸家里电视的晶体管的见证者,见证了她翻上屋顶将自制的风力发电机安在房顶,令暖黄的灯泡中淌过颤抖的电流,钨丝在大风骤起的夜中亮起。
这布偶曾与奶里奶气的小姑娘一起玩过家家,与她一起回过国,在小主人小学入学的前夜蹭过她的鼻梁,见证过小姑娘与父母吵架后的抽泣,见证过她去毕业舞会的夜晚,见证了她十二岁的初潮。
如今它在小主人十五岁的夜晚,用小小的纽扣眼儿贴在待长大成人的小姑娘,绯红的眼皮上。
姑娘的心跳犹如隐约雷鸣万叶铮然作响。
却又柔软得如同初春四月,细雨洒落花前。
咚一声,又咚地一声。
——陈啸之,他会喜欢我吗?
明明只是简单的五个字,明明只是在心里滚一遍而已,沈昼叶心中却还是像烟火般爆裂开来一束花。
她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想起那个在大雨天救下她的少年。在黑暗中抓住她的、少年的手。
他们走过的,回荡着音乐广播的校园。傍晚的出租车里,他像星辰一般闪烁的双眼。在考场外外等待的身影。水木年华。麦芽糖、酸奶和夜市。
披在她身上的,温暖的外套。
——学会了笨拙道歉的、总是让她感到安心的男孩。
……
陈啸之喜欢我吗?
沈昼叶人生第一次,模糊地想。
——他对我好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他对别人也这样好过么,我是特别的么?他会喜欢我身上的哪一点?我的聪慧还是我的外表?爸爸告诉过我,他爱妈妈的眼睛,因为里面有不屈的火焰,他也会像爸爸爱妈妈一样,喜欢我的眼睛么?
十五岁的沈昼叶蜷缩在被子里,心跳如雷鸣,耳根都在发红。
——他会觉得我漂亮吗?
-
梁乐:“……”
梁乐极其勉强地问:“沈昼叶,你确定,想从我这里知道这问题的答案?”
清晨的阳光洒满课桌,沈昼叶朝门口看了一眼,确定陈啸之还没进来,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梁乐撑着脸,坐在沈昼叶的身边,上下左右看了沈昼叶一圈,勉为其难地说:
“……你啊?长得不算差劲吧。”
沈昼叶:“…………”
“不差劲,”梁乐毒辣地说:“但是比起林青霞差远了。”
沈昼叶拍着桌子怒道:“我和林青霞能比吗!!”
梁乐懒洋洋地说:“那不就完事了,我欣赏女人的颜值仅限林青霞。你不要越级碰瓷了。”
沈昼叶:“……”
算了,不该问他,沈昼叶叹了口气。
片刻的沉默后,沈昼叶又扭扭捏捏地开口:“……所以,学长,我哪里长得比较好看鸭?”
梁乐眉头一皱:“哈?”
沈昼叶托着自己的脸,凑过去给梁乐看,笑眯眯地说:“对,就是问你呀学长。你提供一点作为男生的意见。——作为男生,你觉得我哪里比较好看?”
梁乐:“……???”
梁乐那表情简直是24K纯金的嫌弃。
沈昼叶毫不怀疑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梁学长喷成个花瓜——然而她特别想知道这问题的答案,便固执地眨了眨眼睛。
梁乐表情像打翻了调色板似的,甚至带着一丝想逃离的痛苦,道:“你他妈这种破问题问我有什么用……”
可梁乐还没说完,沈昼叶就以眼角余光,瞄到陈啸之走进了班里。
下一秒,沈昼叶几乎是触电般,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梁乐:“……”
然后,沈昼叶小小声地,甜丝丝地说:“学长,一会儿再告诉我欧。”
梁乐:“……???”
是个人都能察觉出其中的不自然。
冬日阳光煦暖,陈啸之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拉开了包链,开始将书包里的东西一样样地朝书包里放。他没回头,校服领子里露出件深灰色的卫衣,性感高挺的鼻梁只剩一个剪影。
梁乐难以置信地看看正在收拾东西的陈啸之,又看看沈昼叶:
“……你……你他妈认真的?”
沈昼叶可怜地眨巴了一下眼睛,搓了搓爪子,像是在他不要说话了。
梁乐:“……”
梁乐恨铁不成钢,抄起自己的学案,砰地揍了一下沈昼叶的脑壳。
——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
梁乐愤怒地心想。
-
CPhO复赛,与预赛不同,是超出高中物理高考大纲的。
在CPhO复赛时的试题,会有相当一部分大学物理,甚至大学以上的内容。而其决赛时甚至还会有一些未被纳入教材的新概念、最新的研究结果,并询问同学们对这些成果的理解与应用。
因此这次的理论课,据说会和先前完全不同。
那时风在外面呼啸,破旧的教室窗户被吹得咕咚作响,沈昼叶本来期待的是一个中年的、训练有素的竞赛名师,按照中年理科男定律,这个老师有85%以上的可能谢顶,极有可能还有个鼓鼓的肚子。
沈昼叶甚至还和梁乐打了个赌,就赌老师的发型是地中海,还是地方支援中央。
——可是那老师走进来时,全班都愣住了。
这位老师年事已高,一头白发白得如霜似雪。他个高清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深灰色夹克衫,戴一架金边眼镜,走到讲台前站定,风骨如刀。
沈昼叶愣愣地:“……哇。”
梁乐压低了声音:“……我感觉这不是个普通老师……”
下一秒,那老人温和笑道:“同学们好,看到你们这些年轻的面孔真不错,我是真的,很久没看到这么有生机活力的孩子了。”
班里同学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这些话,都笑了起来。
“你们以后会频繁看到我。”老人声音柔和:“我将是你们的负责人,也可以理解为班主任。未来的一个月,甚至两三个月,我将会和你们一起度过。”
一个大胆的高中部学生喊道:“可是老师我都没见过您!全校的物理老师我都认识……您是退休返聘的吗?”
那老人笑着摇摇头:“不是,我不供职于这里。”
学生笑着问:“那老师您是从外面聘来的吗?”
“……也不是。不过我还是先自我介绍一下。”
接着,那位老人和蔼地说:
“——我有不少名头,北大物理系教授,长江学者,国家天文台某基地的首席顾问,宇宙与暗物质研究所Principle Scientist……”
然后老人温和地笑了笑,对下面的同学说:“不过在这里,你们只需要叫我慈老师。”
他并无任何炫耀之意,只是很平淡的叙述。
可下面的同学几乎将水都喷了出来。
“——很荣幸认识大家,”慈老师和蔼地说:“我叫慈怀昌。”
-
老人将‘慈怀昌’三个大字写在了黑板上。
“至于我为什么会来这荒郊野外,来教大家这些小儿科的东西,”他一边写板书一边说:“以后和你们一起玩的时候我们再进行讨论,但是在开始我们的课程之前,我首先有两件事要告诉大家。”
“第一,”老人声音和声细语:“我是个脾气很好的老师。”
正是因为和声细语的缘故,哪怕他还在说话,教室里也维持着炸锅的状态,沈昼叶都难以相信自己听到了谁的名字——慈怀昌,慈怀昌!
“学长学长学长……我爸认识他,”沈昼叶拽着梁乐的袖子,发着抖道:“慈怀昌!就是他!他一直想见慈教授一面!我给你说,这个慈教授特别、特别、特别了不起……”
梁乐双眼放空:“……不说别的那一串名头就他妈很可怕了啊……”
下一秒,一脸得道高僧的慈教授道:“——第二。别惹我。”
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
老头子快乐地笑了起来:“感谢同学们的理解与配合。我真的脾气挺好,但是我可以保证一件事,在座的各位没有一个愿意惹我的……下面我们来点个名,先做个自我介绍吧。”
全班:“……”
“据你们校长说这个班原来一百四十多个人,”慈怀昌推了下眼镜,看着花名册笑道:“现在还剩四十三……哟,只淘汰了一百?说明整体程度不错啊。”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花名册,莞尔道:
“——甚至还有极个别的,初三的,高一的同学。”
沈昼叶一听就知道是在说自己和陈啸之,当即一阵紧张,朝陈啸之的方向看去,想和他对个线。
然而陈啸之,却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师。
——对线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