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茂林修竹
他醉得倒是没邪念了,最多也就是想亲亲她。
却把苏禾蹭得满身火。
“躺好,别乱动了。”苏禾只能恼火的命令。
他哦了一声,虽然醉酒的脑子判断不出这是什么性质的进展,心里的委屈却已一扫而空。瞬间就心满意足起来,甚至还有些小得意。一得意,就想要得寸进尺。蹭一蹭,再蹭一蹭,自以为不知不觉的,就把头蹭到能亲到她的距离。
于是不顾客观条件,迎难而上就开始调情,“……你身上好香,软软的。”
苏禾:……
苏禾说,“想让我动手你就直说。”
他拼命思考这是警告还是调情,就听到苏禾说,“这是警告。”
肯定会委屈,但想想都已经抱住了,也就不计较了。于是老老实实的,“哦。”
不多时他就已经呼呼大睡。
苏禾当然睡不着,叹了口气,抬手想要搬开他的胳膊。他却瞬间收紧了胳膊,直接把她勒到了怀里。
苏禾气急败坏的锤着他的胳膊,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她还在怀里,才稍稍放松了些,却又把头埋进她肩窝里。
湿热的呼吸吹进来,还是那种能把她唤醒的让人觉得要熔化一般的感觉。
苏禾只觉得自己要疯。
她忍不住在心里爆了粗口——屁个想亲亲她啊,屁个委屈啊。
难道她就不想亲一亲时小凡,不想抱一抱他,不想在他怀里肆意放纵撒娇把想做的不想做的能做的不该做全部一气发泄一遍,然后筋疲力尽委屈扒拉的被他抱着安慰吗?明明“他”就在她的身边,她却什么都不能做。时刻承受着他下落不明、生死不明的压力,这边还有个自私无知的混蛋想要跟她调情。
偏偏他占据着她所爱的那个身体,神态、语气,甚至醉酒后的小心思都那么像。她一边焦虑恼火一边却不能自控的被唤起。简直就像是把她绑在椅子上逼她看爱情伦理解构大戏,还要在她新鲜死掉的爱情观的坟头上种满野百合。
太可恨了!
却又听到他问,“……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苏禾抬手推开他的脑袋,用冰冷的指尖按住锁骨上燥热的皮肤,“不怎么喜欢。”
他静默着,也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
却终于可以从身上剥下来了。
苏禾推着他翻了个身,这次总算没有再被压住。折腾这么一阵,她身上已经汗湿了。回头看他歪七扭八的倒在床上,想来确实已经睡熟了。
苏禾烦恼了片刻,上前给他脱掉鞋子,抱着他往床里边挪了挪。给他垫上枕头,盖上被子。
而后不知不觉就已俯身下来。
——睡熟了,便纯然是她一直以来所爱着的那个人的模样。
……近在咫尺的距离,确实会让人想要亲一亲。
手指在他嘴唇上逡巡了片刻,却始终没有亲下去。
只是在他床边坐下来,从被子下翻出他的手,贴在脸颊上。
“快回来,”她呢喃着,“不论是用什么身份,不论是用什么模样……快回来。哪怕是要回来我和说分手也没关系。让我知道你还活着,还在这个世上。”她喉间发涩,就这么抱着他的手,静静的靠了一会儿。
她起身离开后,孟周翰睁开眼睛,看着那只刚刚被她抱住手。
他和时小凡交换了身体,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不是他的身体。
但人类的身体,归根到底不过是意识用来对接现实的工具。当你看着自己的手时,凭什么觉得这是自己的手呢?是因为这只手看上去眼熟吗?不过是因为它随心而动,它将所触所感忠实无欺的传回到意识中。
自我是一种感知,而非是一具身体——不借助镜子,“自我”连“身体”的模样都没有确切认知。
当灵魂安顿在一个身体里之后,不管这个身体究竟是何种模样,都自然而然便是他的。
孟周翰知道这不是他的身体,但他从来都没觉得这个身体不属于他——或者说,不该归他的意识支配。
可在这一刻,他却不由又想起苏禾曾对他说过的话——这个身体牵连着她二十年的回忆和感情。
……而所有这些回忆和感情,都不属于他。
——这不是他的身体。他被困在了别人的身体里。
以及,苏禾失去了她的恋人。
他陷入了爱情,恨不能他的情敌永远也别醒过来。却没有意识到,苏禾为此陷入了痛苦不安。
苏禾捧着水壶和水杯走进来,他睁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手,目光上移,就看到了她的脸。
她很平静——没有因为他装睡而流露出任何多余的表情。
孟周翰也并不想为自己装睡而承担任何道德谴责——他又不是故意装睡,是她用一句不喜欢捏住他的心脏,强行把他醉酒和困倦中捏醒过来。何况,他也不是装睡,他只是不想睁开眼睛,不想说话,不想对现实有所回应而已。
但他确实想要为自己的轻薄举止道歉。明明是这么显而易见的人之常情,他居然始终没有体察到……
就只是,真的道了歉反而才会激怒她吧——因为他肯定会强调,他只是为自己不当的举止道歉,绝不是为追求她而道歉。
若再激出她那些狠话,反而又要两败俱伤。
所以他一时也只沉默着。
苏禾说,“醒了?要喝水吗?”
他这才觉出自己确实口渴得很,“……要。”然而舌头弯弯绕绕的,他就又说了一遍,“要。”依旧不听使唤,他就去捏自己的嘴巴。
苏禾回身给他倒水,他歪歪斜斜的想坐起来,才发现平衡力也有些不听使唤。
——显然是意识认为自己醒酒了,但身体不这么觉得。
苏禾扶着他的肩膀给他喂水,他微微感到沮丧,脱口问道,“我是不是一个很差劲的人?”
第48章 变形记(十) “你让我觉得,孟周翰是……
苏禾说, “不是。”
孟周翰却觉得她是在敷衍她,仄仄的躺回去,扯了被子蒙头, “……骗人。”
却不料被子被压住了, 根本扯不动。他醉得厉害,只觉得连被子都在欺负他, 扯了几把还扯不开,就气闷的抱住胳膊翻了个身。其实一翻身, 被子就松开了, 这会儿再扯一把肯定就能行。但他不是醉了吗?
就委屈巴巴的缩在那里, 用脊背和后脑勺对着他。把183公分的大个子, 晾出了可怜没人管的小模样。
他先前问是不是很讨厌他,这会儿又问他是不是很差劲。
再一再二, 就有些异样了。
在苏禾的印象中,孟周翰是那种你打击他,他也只会觉得你这人什么破眼光啊的人。虽然他也有自我反省的优秀品质, 但承认自己的过错却从来都不会打击到他的自信。在另一种意义上,他的人格其实非常健全。
“遇到什么事了吗?”苏禾就问。
他的声音略有些沮丧, “……我做不出《镜之旅人》。”
……是时小凡之前一直在做的游戏。
苏禾沉默了许久——当她提问的时候, 她确实是想要听一听孟周翰的烦恼的。可是听他提起时小凡, 苏禾却忍不住会想, 既然你知道你做不到他能做的那些事, 能不能把身体还给他?
但这莫非是孟周翰的错吗?
她就只能保持沉默。
注视着他因为沮丧而居然显得单薄的身影, 又有些为自己的冷漠感到烦恼。于是就上前帮他拉上了被子。
他咕哝着说了一声“谢谢”。
片刻后又说, “……我遇到了以前的朋友。”
苏禾说,“嗯。”
“……我大概没有我自己以为的那么有才能,”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也没自己以为的那么好……我找不到只有我能做的事,我还伤害过我的朋友。”
黑暗中,他们各自沉默着。
久到苏禾以为他要睡着了时,却又听到他用梦呓一般的声音说,“……大家都想要时小凡,没有人想要我。”
苏禾心口就被轻轻的一撞。
呼吸声再度平稳下来——这一次孟周翰是真的睡熟了。
孟周翰醒来时天已大亮,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墙壁上,在昏暗中割出刺目的白线。
孟周翰揉着宿醉后隐隐作疼的额头坐起身来,下意识的先床的另一边看了看。被褥很平整,显然没被预料之外的人睡过。孟周翰松了口气,他只依稀记得自己昨晚抱住了苏禾——看来还好,他应该没有酒后失德。
但心里隐隐又有些失落——什么都没有发生,可见苏禾也根本就没有顺水推舟的意思。
不过,这难道不是意料之中的事吗?
他起身脱掉衣服,只留一条底裤。从衣橱里翻出一件T恤一件大裤衩搭在肩膀上,推开了卧室的门。
苏禾端着早餐刚巧从他房门前路过。
短暂的四目相对之后,苏禾目光下意识的向下望去。
孟周翰猛地拽下肩上的衣服,捂住了他身上唯一有遮蔽物的部位。回头进屋甩上门——一气呵成。
下一刻,孟周翰捂着脸,懊悔自己错位的反应浪费了展现从容气度的机会,恨不能重新再来一遍。
而屋外苏禾无语的摆好早饭,心想她搬出去是对的。
以及——她这是正常反应。成年人遇见裸男当然会第一时间看关键部位。何况,那是时小凡的身体……她还没在白天见过他光着身子在屋里晃荡呢。
十五分钟后,孟周翰洗完澡,穿戴得整整齐齐从洗手间里出来。
苏禾已经吃完早饭换好衣服准备出门了。
孟周翰愣了愣,露出些失望的神色,“这就要走吗?”
苏禾说,“嗯。你的钥匙在你卧室的书桌上。”
孟周翰说,“你是不是在躲我?”
“……”苏禾想了想,“与其说是躲你,不如说这才是我正常的作息吧。”
言下之意自然是说——之前之所以每天都有时间陪他,是因为她迁就了他的作息。而一旦明白他并非时小凡之后,她便也不必再为了和他在一起而早归早起。所以这阵子她总是半夜回来,他出门之后才起床。她不是故意躲他,只是没意愿再迁就他罢了。
他倒宁愿她承认她是在躲着他,至少这表明她还是介怀的。
片刻后,苏禾又说,“你去吃早饭吧,我陪你坐一会儿。”
孟周翰想说我才不用你陪呢。
但他说不出来——喜欢上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自尊就必然得一降再降。连和她多待一会儿,都得费尽心思去争取。一点都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