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姗姗
陆俨又翻看了几眼资料,随即将方紫莹的档案放回袋子里,说道:“这事先不要声张,我会找机会跟薛芃谈。”
嗯?
方旭和李晓梦又对视了一眼。
虽说这么做也没问题,但陆俨说话的口吻和表达方式,怎么好像哪里怪怪的……
从这以后,一直到第一现场取证结束,陆俨都没提过这短暂的小插曲。
直到屋里几人开始收拾工具,陈凌的尸体也被小心翼翼的包裹好,要送到刑技实验大楼做进一步尸检。
冯蒙和陆俨汇报了工作,陆俨签了字,抬眼时,淡淡道:“案发时和死者接触过的女囚都在狱侦科询问室,我需要一名技术员和季法医跟我过去一趟,进一步取证。”
“没问题。”冯蒙点头,转而回过身,扫过痕检科几人,“那就……”
“薛芃。”
结果冯蒙还没说话,陆俨就点名了。
冯蒙一顿,却没意见,对着薛芃的方向说:“薛芃,你和季法医跟陆队去一趟狱侦科,早去早回。”
薛芃刚合上工具箱,听到这话抬了下头:“好。”
*
几分钟后,薛芃面无表情地跟着陆俨走出七号房,季冬允和法医助手走在前面,和他们隔了没几步。
薛芃手里的箱子虽然有些重量,但她这几年早就习惯了,也很清楚无论是取证还是破案都要抓住黄金时间,效率和质量都很重要,加上这一路上陆俨都走在她旁边,也令她下意识加快脚步。
然而薛芃走快了,陆俨却不着急,反而还放慢了步幅。
在几人穿过一道户外走廊时,薛芃扫了一眼地上的影子,陆俨的影子都快从视线中消失了。
薛芃侧过头,用余光瞄向后方。
陆俨眼皮微抬,在原地站住了。
沉默几秒,两人都没开口,似乎都在绷着劲儿。
薛芃眼神很冷,只无声的和陆俨对视。
直到陆俨率先迈开步子,在她面前三步远站定,说道:“有件事,在过去之前,我要先和你说清楚。”
薛芃扬眉,眼里划过讥诮:“陆队要现在跟我说与案件无关的闲话?不合适吧。”
陆俨说:“与案件有关。”
薛芃明显不相信,透过口罩发出很轻的一声嗤笑。
直到陆俨说:“方紫莹,你还记得吧?”
谁……
薛芃一怔,再看向他时,语气不善:“你提她做什么?”
陆俨:“方紫莹也住在七号房,她接触过陈凌的尸体,刚才方旭和李晓梦过去要资料的时候,和她照了一面,方紫莹还跟他们打听你。”
什么?
薛芃愣了,眼里流露出诧异,十分清晰。
陆俨也抓准了这不到一秒的时机,将薛芃的反应看进眼里,很快就将心里的某种猜测推翻。
方紫莹要见薛芃,还提到薛奕,因为方紫莹知道薛奕对薛芃有多重要。
方紫莹突然有此举动,薛芃可以选择见她,也可以选择不见,但不管见或不见,在案件没有明朗之前,痕检和嫌疑犯决不能私下接触,要见也只能是在痕迹取证的时候。
事实上,陆俨刚才做过两种猜测,一种是方紫莹出于某种原因在暗中关注薛芃的生活,知道薛芃现在在市局痕检科,在见到市局的人过来协助调查时,下意识就想到了薛芃可能也参与现场取证工作,而另一种猜测,就是在这九年间,方紫莹和薛芃有过其他接触。
只是第二种猜测陆俨本能地认为可能性不高,这也不符合薛芃的性格和作风,再加上薛芃刚才一刹那流露出的诧异,不像是装出来的。
思及此,陆俨低声道:“我不清楚方紫莹要见你的动机是什么,但她选在这个时候,我必须给你提个醒……”
只是陆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薛芃打断了:“无论方紫莹的动机是什么,这都不会影响我的专业判断,如果陆队不放心,可以换孟尧远过去,我也会按照规定上报避嫌。”
听到这话,陆俨极轻的皱了下眉,但语气还算平和:“你和方紫莹既不是亲属,在本案中也没有利害关系,更没有私下接受过她的请客送礼,我告诉你这件事,只是让你心里提前有个数,你不用这么敏感。”
薛芃没接话,又看了陆俨一眼,转身就走。
等两人一前一后的迈进最后一道走廊,就见季冬允和法医助手就站在入口处,似乎已经等候他们多时了。
陆俨和薛芃走上前,四人都是一言不发,气氛无比的诡异,直到迈进狱侦科。
*
询问室里,薛芃和季冬允大约用了十分钟时间,分别在四名女囚身上取证。
有些痕迹和生物物证是很容易分工的,像是血迹由法医来提取,如果是指纹,那就是痕检的工作,但是很多时候,尤其是在命案里,痕迹物证和生物物证经常会有冲突,就好比说同一物证表面既有嫌疑人脱落的细胞组织,又有嫌疑人的指纹手印。
有时候两者提取的顺序不一样,对案情还原的故事走向就会不一样,如果先提取手印,脱落的细胞可能会被破坏,比如呈现出指纹的血迹,或是粘着皮屑的手印,这时候就要商量好,是否要用无损方法,比如照相来提取指纹,再让法医提取生物物证。
换言之,当两者有冲突且不能兼顾的时候,一定要选择最有价值和最有把握提取成功的方式。
在住在七号房的四名女囚身上,或多或少都沾着一些血迹和污渍,而且囚衣上还有擦拭过的痕迹。
案发后,四名女囚是一起离开的现场,来到狱侦科后就一直待在询问室里,期间除了到洗手间,也没去过其他地方。
像是血迹,沾在衣服上不容易去掉,狱侦科的科员也说,几人就算去洗手间也没有过久停留,衣服上的痕迹没有清洗过。
在给前面三名女囚取证时,薛芃和季冬允就几个互相有冲突的痕迹商量了一下,很快达成一致,各司其职,将物证收进证物袋,并做好记录。
直到前面三位女囚离开,轮到第四名女囚,薛芃小心翼翼的接过对方换下来的囚衣,用多波段灯在上面仔细寻找微量物证,并拍照记录。
季冬允也正在检查女囚手臂上的血痕,见到有掐痕和指印,就连脸上也有一块像是巴掌印一样的淤青,便示意薛芃。
薛芃走过来观察指印,准备拍照取证。
这时,女囚开口了:“你是……薛芃?”
女囚声音很轻,也很低,但屋里十分安静,这四个字就显得额外清晰。
不仅是薛芃,就连管教民警,正在检查伤势的季冬允,以及一直站在几步外,无声观察每个女囚脸上表情和肢体动作的陆俨,都听到了。
几人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女囚身上。
唯独薛芃没有抬头,她非常仔细小心的将手里的工作做完,按照程序做好记录,确定步骤没有遗漏,这才抬了下眼。
这还是薛芃进来之后,第一次正式女囚的眼睛。
这女囚不是别人,正是方紫莹。
但说实话,若非方紫莹突然出声,薛芃绝对认不出来。
方紫莹现在的模样说是面目全非也不为过,整个人早已脱相了,非但没有昔日的半点影子,甚至比她的实际年龄看上去老了十岁不止。
当年,方紫莹杀害薛奕时还不到十八岁,她和薛奕同届,比薛芃高两届,也是即将毕业的高三生,成绩中游,也没什么特长,平日里性格温顺,虽然朋友不多,人缘一般,但也没有跟谁起过冲突。
可想而知,薛奕的案子一发生,跌破了多少人的眼镜,还真是会叫的狗不咬人,别看方紫莹平时蔫不出溜的,说话也细声细气,要么就不出事,一旦出事就是震惊整个学校的恶□□件。
有谁能想到当年那个长着圆脸盘,身材娇小,体育成绩在全班垫底的小女生,动起手来会那么狠?
而现在的方紫莹,原本的圆脸盘已经塌陷下去,骨相很清晰,但脸上的脂肪却抽掉了一大半,肤色偏黄,还带着一点灰色,皮肤上有一些色斑,右边脸颊比左边肿一点,上面还有清晰的淤青,像是一个手掌印。
方紫莹已经换上新的囚衣,囚衣宽大,囚衣下空荡荡的,越发衬托出那副瘦弱的溜肩膀,她的手臂也十分细,十指粗糙,指甲剪得很短,在取证之后她的指甲盖里还残留着一些污渍和血迹。
薛芃的目光落在那双手上,缓慢的扫过那上面的老茧和细小的伤痕,即便是现在,她都无法想象正是这双手拿齐了那把刀,用力捅进薛奕的腹部。
那刀刃刺入皮肉里的声音,那血液溢出来的温热感,还有薛奕临死前的眼神,这些细节,在这九年中也不止一次的出现在薛芃的梦里。
都是噩梦。
薛芃无声的吸了口气,再次对上方紫莹那双带着疲倦的眼睛。
方紫莹的眼下有些凹陷,她的眼神原本是空洞的,飘忽的,不确定的,隐隐还带着一点担忧,直到这一刻,那里面又忽然浮现出一丝激动,好似全然不在意薛芃眼里的冰冷。
方紫莹倏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把揪住薛芃的防护服。
薛芃不躲也不闪,显然不相信手无寸铁的方紫莹能拿她怎么样。
可方紫莹的举动却惊动了狱侦科的警卫,以及陆俨和季冬允。
季冬允正要上前,陆俨却快了一步,已经站在薛芃身后。
方紫莹飞快地看了陆俨一眼,又对上薛芃的目光,声音带着一点压抑的颤抖:“你是薛芃,我没认错!”
薛芃依然没表情,不回应也不挣扎,只安静的看着她,像是在看一出悲剧。
方紫莹的双手却开始颤抖,就连嘴唇和牙齿也禁不住打起架,她将防护服紧紧攥在手心里,就连警卫上前呵斥着要将她拉开,她都不为所动、
直到陆俨抬手示意警卫,先稍安勿躁。
就在这时,方紫莹再次靠近薛芃,不仅整个身体都贴了上去,嘴唇更是靠近薛芃的耳朵。
薛芃下意识往旁边躲,耳垂感受到激动且颤抖的呼吸频率,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的预警,就是防着方紫莹情急之下咬住她的耳朵,尽管在薛芃看来,方紫莹并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然而,就在薛芃摆出防御姿态的同时,陆俨也回过身,随时准备出手,可方紫莹却只是动了一下嘴,用低的几乎只剩下气音的声音说:“你姐姐,不是我杀的……”
就在那个瞬间,薛芃的眼睛倏地睁大,身体紧绷,制服下的皮肤上也迅速泛起战栗。
下一秒,薛芃的手攥紧了。
方紫莹却退开一点距离,看着薛芃的眼睛,几乎无声道:“真凶另有其人。”
这话落地,方紫莹松了手。
几乎是同一时刻,薛芃反手将她抓住,她的胶皮手套用力捏紧方紫莹的骨头,几乎要将她捏碎。
屋里所有人都很震惊这一幕的转变,但除了薛芃,谁也没听到方紫莹说了什么,那声音太轻了。
直到薛芃的声音从口罩下透出来,像是从牙缝里龇出来一样:“你说什么!”
方紫莹缓缓扯着唇角,像是苦笑:“你已经听到了。”
薛芃眯着眼,仍不松手。
方紫莹看了看胳膊上的手,又看向她,说:“陈凌的死和我无关,只要你还我清白,我就告诉你‘凶手’是谁。”
第10章
狱内女囚自缢案
Chapter 4
——只要你还我清白,我就告诉你凶手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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