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姗姗
陆俨笑了下:“还不到庆祝的时候,只是突然想吃了。”
这话落地,车里安静了许久。
薛芃本来也没有特别想聊的话题,她的思路还停留在实验室里,就一直看着车窗外的街景,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
等到陆俨住的小区到了,薛芃醒过神,再转头一看,见陆俨浓眉微皱,目光深沉,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困扰着他。
薛芃也没问,跟着陆俨下车,就像之前一样,刚走到家门口,巴诺就主动把门打开了。
趁着换鞋的功夫,薛芃才忽然想起一茬儿,说:“哦对了,你待会儿把被罩换下来吧,换套新的。我早上赶着回实验室,又忙了一天,忘了和你说了。”
陆俨将鞋子码好,直起身,微微一怔:“怎么?”
薛芃这才将昨天巴诺咬着棉被在地上拖行的事说了一遍,随即一边顺着巴诺的毛,一边说:“它也不是故意的,它只是怕我着凉。”
陆俨居高临下的扫了巴诺一眼,似笑非笑道:“你个狗腿子,还知道献殷勤。”
话落,他脚下一转,便拐进卧室。
薛芃洗了手,就跟着走到卧室门口,伸头一看,陆俨正在换被罩。
薛芃轻咳一声,问:“要我帮忙么?”
陆俨就立在床边,侧头应道:“先帮我把窗户打开,放放空气。”
“好。”薛芃将窗户推开,转身再一看,陆俨已经将四个被角都塞到被罩里,他手长脚长,手臂打开,很轻易的就将棉被展开。
薛芃上去捏住了两个角,抖了两下,棉被和“新衣服”完美贴合。
陆俨说:“你先抱着,我把床单换了。”
薛芃就将棉被抱进怀里,以免棉被落到地上,她还特意举高,半张脸也埋了进去,嗅到了一点洗衣液的味道。
清爽、干净,纯棉质地。
再一抬眼,就看到陆俨已经将旧床单扯下来,正将新的铺在床褥上,利落的掖好四个角,床单被他捋的很平整。
随即陆俨单膝架在床上:“来吧,把被子给我。”
薛芃回到床边,不发一言的松了手。
陆俨一边叠被子一边说:“昨天是我疏忽了,我既然叫你过来帮我照看巴诺,就应该告诉你床单被罩放在哪个柜子,你换了就可以睡床了,怎么能让你在沙发睡。”
薛芃反应了两秒,才明白:“我不是嫌你不换床单被罩才不睡床的,是我不好意思,我穿的是上班的衣服,忙了一天下来很脏了。”
陆俨叠好被子,直起身时,笑道:“我也有问题,我的确好久没换了,以后我勤换,下次你就别睡沙……”
只是这话还没说完,陆俨就顿住了。
薛芃也是一愣。
两人看着彼此,四目相交,一时无言。
屋里的气氛走向也跟着越发不对。
半晌过去,陆俨咳嗽两声,挪开目光:“我不是那个……”
没想到薛芃却将他打断:“还有下次?你真拿我当保姆了。”
薛芃说完,就往外走,还叫了一声始终蹲坐在一边看热闹的巴诺,巴诺立刻跟上去。
一人一狗坐到沙发上,巴诺主动挨了过来,让薛芃靠着。
薛芃将电视打开,就搂着它一起看。
隔了好一会儿,陆俨才从卧室里出来,也没和薛芃有正面交谈,便进厨房开始整理碗筷,然后又将折抵餐桌拿出来支好。
薛芃见了,也跟着起身,进厨房洗了手,就出来帮陆俨的忙。
厨房和客厅的面积都不大,两人进出时难免会有接触,或擦肩而过,或侧身让对方先走。
只是整个过程,谁都没有看对方。
直到外卖将火锅送到,接下来又是一番忙碌,从热锅、摆盘到落座,折腾了十来分钟,终于可以开吃了。
两人在桌子两边落座,一抬眼,就能透过白色的水蒸气看到彼此。
陆俨将饮料打开,递给薛芃,终于将沉默打破:“其实我一年没吃过火锅了。”
薛芃喝了一口,下意识问:“怎么这么久……”
只是刚问完,她就对上陆俨的眼睛,瞬间明白了。
隔了几秒,薛芃又道:“其实我也是。”
吃火锅,要看对象。
通常只有关系很好的朋友才会一起涮筷子,吃彼此的口水。
上一次吃火锅还是一年多前,陆俨和钟隶即将要出任务,那是一次很重要的卧底行动,吃饭地点就在陆俨家里,薛芃也在。
也是同一天晚上,钟隶告诉陆俨,他要跟薛芃表白。
而后在回去的路上,钟隶开口了。
薛芃也答应了钟隶,等他出任务回来,就交往。
一年前的画面一幕幕重现,屋里又沉默了片刻。
直到陆俨说道:“今天潘队找我谈话,说了一下分尸案的事,还提到再过半年,我就可以调回禁毒那边。”
薛芃一怔:“你想继续追查钟隶的下落?”
陆俨抿着嘴唇,轻轻颔首:“钟隶‘失踪’还不到两年,在法律判定他死亡之前,我还想再找找看。在刑侦这边,我也累计一些经验,学到了一些东西,将来也会派得上用场。”
薛芃轻叹了一声,不得不说,她心里是受到震动的,比起陆俨的执念,她远远不如。
在几个月以前,她也曾想过要把钟隶找到,对于理化检验,尤其是毒检额外上心,但是经过这几个月的历练,当初那种执拗已经渐渐淡了,有些事可以说是想通了,也可以说是放下了。
要说还有什么心结没有打开的话,恐怕也就是薛奕的死了。
想到这里,薛芃应道:“如果等你回到禁毒,你还这么坚持的话,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记得叫我。”
陆俨:“我会的,我知道你也很想找到他。”
薛芃垂下眼想了一下,说:“如果我告诉你,我现在其实没有那么执着了,你会信么?”
陆俨一顿,明显有些惊讶。
只听薛芃说:“钟隶的事,我放下了。我小时候经历过我父亲的离开,我姐姐的被刺身亡,后来做了痕检,又遇见这么多案子,看到了很多人情冷暖,人性黑暗面,有些事情就像是顾瑶说的一样,我看的比别人要淡。可实际上这是被迫炼成的技能,因为如果不看淡一点,凡事都去计较,事实也不会改变,最终烦恼的只是自己。”
这番话落地,两人又是一阵沉默,只默默吃着锅里的食物。
等吃完了一盘肉,薛芃看了眼电视里正说到分尸案的新闻,转而想到下午物证复验的工作,随即说:“对了,虽然上面的意思是尽快了结分尸案,不过我在复验物证的时候,还是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陆俨抬眼,眼神额外的专注:“是什么?”
薛芃:“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在霍雍的耳朵上找到一点鸟类的绒毛、微量木屑,和植物纤维?当时我们的推断是,应该是在案发现场有鸟类驻足或停留,鸟类会用木屑、植物纤维来搭建鸟窝。”
陆俨点头:“我记得。而且案发现场外面有很多杂草、树木,还有一片湖泊,树上也有鸟巢。”
“但你有没有发现,那天取证有大半天的时间,从头到尾都没有鸟类飞进工厂。而且茅子苓在分尸的时候,还用塑料布将四周做了隔离,按理说不应该会有小鸟飞进去。”
陆俨听了先是一顿,随即问:“你觉得鸟类绒毛出现的很蹊跷?”
薛芃:“没错,不过我也想过几种可能性,虽然概率很低,但也不能完全排除。一种是天窗打开了,小鸟在窗口停留过,将绒毛抖落到工厂里,恰好落进塑料布的范围内,又恰好落在霍雍的耳朵上。”
陆俨下意识摇头:“概率很低,可能性不大。”
薛芃又道:“第二种,茅子苓在外面接触过某种鸟类,不小心蹭到身上,带进去了。”
陆俨问:“如果是这样,那么在茅子苓穿过的防护服,戴过的口罩和手套上面,应该也有机会提取到同样的绒毛。”
薛芃:“但我什么都没有找到。”
陆俨皱起眉,靠着椅背,不说话了。
过了片刻,陆俨才看向薛芃,问:“第三种可能是什么?”
薛芃放下筷子:“将耳朵送到韩故律所的人,接触过鸟类,或者说他养鸟。”
此言落地,又是一阵沉默。
这也是陆俨一直觉得奇怪的地方,到底是谁将盒子送到韩故的办公室,那个人在监控里并未露正脸,因为戴着帽子和口罩,前台也没看清长相,只能确定是个男人。
当然,这种东西茅子苓是不可能叫快递或是闪送的,而且要托付,就得找一个信得过的人,起码确保对方不会走到一半出于好奇打开来看。
但问题是……
陆俨说:“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个负责转达的人,一定打开盒子看过,否则他身上的鸟类绒毛,如何沾到那片耳朵?”
薛芃接道:“打开看了却没有受到惊吓,还照常送到韩故的律所——如果第三种可能性的推论没错,那这个人就是帮凶。”
是啊,也只有这种解释了。
帮助茅子苓的人十分聪明,而且手段老辣,计划缜密,在整个案件里,几乎做到了风过不留痕。
但百密一疏的是,这个人偏偏在霍雍的耳朵上留下了一点鸟类绒毛,这就成为了本案唯一无法解释的地方。
陆俨思虑片刻,又问:“那是哪种鸟类,可以知道么?”
薛芃将蔬菜涮进锅里,说:“是一种叫斑胸草雀的观赏鸟,原产自印尼和澳大利亚,后来引进。我查过了,在国内养它的人还挺多的,如果追着这条线索去查,恐怕要大海捞针了。”
陆俨垂下眼,没接话,只是在心里一声轻叹。
薛芃见状,将涮好的菜放进他碗里,转而道:“我知道就算上面让你结案,在你心里还是要追个真相出来。我跟你说这些,不是督促你去调查帮凶是谁,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足以印证茅子苓背后有人,你的判断没有错。但反过来说,无论是刑侦还是刑技,查案有时候真的要看脸。”
陆俨不由得笑了:“你是想告诉我,能不能找到答案,要看我有没有这个运气。”
“可不是么。我听老师讲过很多悬案,有的案子几十年了都没有侦破,有的还是他的老师经历过的案子,做了一辈子的技术,到退休都不知道真凶是谁。”
陆俨又是一笑,正要接话,这时就听到电视里播了这样一段新闻。
新闻说道,江城近二十年来的癌症患病率、发病率逐年上升,而且在其中几年还接连翻倍,和其它同样规模的城市相比,已经是高达十二倍之多。
有很多人都认为,这和江城从三十五年前为了促进经济繁荣,积极发展工业有关,不仅造成城市污染,还对土壤、水源、农作物造成巨大伤害。
就在数年前,江城出产的一批农作物,其中包括豆类、大米,在推向市场之后不久,就被检查出含有重金属超标的问题,被勒令下架,禁止出售,这对江城周边靠种植为生的农民造成了严重损失。
而历城和春城等地的民间,也有不少人说江城生产的食品是危险品,是毒品。
当时因为这些负面消息,江城市政府也做出过相应对策,比如治理环境,改善水源和土壤。
但雪上加霜的是,后来因为“承文地产”倒台,接连扯出更多的黑幕。
其中一项就是江城市政府引以为傲,曾多次作为企业之光向外推广的“基因药”,不仅不能治病,反而会致病。
至于致的是什么病,那自然还是癌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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