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姗姗
薛芃合上另一边的车门, 转头一看,见陆俨低眉敛目,盯着手机,刚要开口说话, 自己的手机也进来一条微信。
是毒检的同事发来的:“小芃, 你那天送过来的衣服,检验结果出来了。除了陆队的DNA,我们暂时没有验出其他人的, 也没有找到毒品成分。”
薛芃叹了口气。
从大概率上来说, 也应该是这样,要是陆俨和杀死王川的犯罪嫌疑人只是那么“擦肩而过”一下,就能留下对方的痕迹,也真是奇迹了。除非双方穿的都是毛织品, 比如兔毛、羊毛一类的,那还有点可能。
薛芃回道:“好的,谢谢。”
隔了一秒, 薛芃又想起一事,追问:“那王川的毒检结果出来了么?”
“哦,我们除了氯|胺|酮之外,还在王川的样本里找到一些安|眠|酮的成分,应该是有人先让他服下安|眠|酮,陷入睡眠,然后才注射氯|胺|酮。否则一个大活人,也不会一点反抗都没有,就让人给他注射。”
又是安|眠|酮?
薛芃一下子愣住了。
市面上有那么多安眠药,偏偏从王川和陈凌的死都牵扯到安|眠|酮,难道这两者之间会有什么牵扯?
只是薛芃再转念一想,或许就是巧合,安|眠|酮也不是什么稀有药品,在毒品市场上流通量也不小,而且它还属于精神类药物,截止到2014年,服食安|眠|酮就超过一千四百万人,何况是现在了。
车的另一边,陆俨快速回了艾筱沅微信:“我找时间试着联系他吧。不过愿不愿意见我,还得看他自己的意思。”
艾筱沅说:“我明白,他有心结……哎,那你联系完了给我个回信,我知道你工作忙,就不打搅了。”
陆俨没回,将手机揣进兜里,再一抬眼,就见薛芃愣在车边发呆。
陆俨绕过车头,问:“怎么了?”
薛芃抬了下眼,说:“哦,毒检那边出结果了,王川在注射氯|胺|酮之前,应该服食过安|眠|酮,但是具体纯度还不知道。”
陆俨脚下一顿,眼里流露出一丝惊讶。
现场他是第一个进去的,当时差看的也很仔细,并没有在现场看到任何药瓶,更加没有看到水杯一类的东西。
而且安|眠|酮的药效发挥是二十分钟,犯罪嫌疑人进出巷子口只有十五分钟,他是不可能到了王川的办公室才喂他吃安|眠|酮,正常情况下,王川看到有人递过来一片药,也不会乖乖的放到嘴里。
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在犯罪嫌疑人到达现场之前,就有人在王川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让王川吃了安|眠|酮,然后还将窗户打开,方便犯罪嫌疑人进出。而且当晚所有酒吧的员工都有可能做到这一步,包括酒保、服务生,还有保镖。
还有,陈凌的案子也是关于安|眠|酮的,那么狱内这条毒品线会不会和王川的案子也有关联?
陆俨一时想的很入神,脸色也变得严肃。
薛芃见状,说:“我知道你怎么想。咱们刚接触过陈凌,会对‘安|眠|酮’额外敏感。但这不意味着王川和陈凌的案子有关。”
陆俨笑了下:“就算有关,也没有插手的余地了。”
薛芃一怔,想说点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
王川是陆俨的特情线人,就这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被人毒死了,现在案子还归在禁毒支队那边,陆俨在职权上不能过问太多,这种感觉就像和陈凌案给她的感觉一样。
因为接触陈凌的遗物最多,她是最能了解陈凌生前生活状态的人,也是最了解这个案件疑点的人,现在案子破了一半就被人强行打断,这种感觉就像是看到一部很精彩的电影,所有人都在等揭秘凶手的时候,电影院却突然停电了一样。
陈凌案虎头蛇尾,雷声大雨点小,闹了这么大阵仗却无功而返,这事换做是谁能甘心?
到底陈凌背后还有什么秘密是和她的自杀有关的,还有那个字条,那个笔记本上的字迹,以及那瓶湖水,这些都还包裹在谜团之内,而他们才拨开了谜团的外围。
想到这,薛芃垂下眼,无声的叹了口气。
两人就这样安静的站了几秒,直到陆俨率先侧过身,似乎要回刑侦队的办公大楼。
临走前,陆俨抿着嘴唇,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薛芃,定了两秒才憋出几个字:“那,我就先回队里了,我……”
薛芃一顿,连眼镜都没抬,只飞快的说:“好,我也走了。”
结果,陆俨后面那个“我”字还没咬实,就被薛芃的“好”字堵了回去。
薛芃已经率先转身,陆俨还立在原地。
他本想说“我们以后,还会有更多案子,不要气馁”,谁知薛芃根本没注意。
“……”陆俨垂下眼,摇头笑了笑,很快也走了。
薛芃一路低着头,穿过停车场,走向实验大楼。
刚走到楼门口,抬眼间,就见季冬允和两个法医助手匆匆往外走,三人手里都拎着出现场的铝合金箱子,好像很着急。
双方打了个照面,薛芃问:“这是去哪儿?”
季冬允说:“有个案子很急,要去历城出趟差。”
这两年,季冬允“尸检快刀手”的名声越来越响,不仅快准狠,而且下判断准确,好几次都为刑侦部门争取了宝贵的破案时间。
法医圈就这么大,国内的知名法医都是在一系列重案、要案里摸爬滚打过来的,只要轰动全省,甚至全国的大案一破,主刀法医,主场痕检,还有案件侦破的刑侦队,都会跟着走红。
不过痕检技术基本都是幕后英雄,刑侦队都是集体表扬,将来除非再遇到轰动全省的重案、要案,基本都只是对自己片区内的罪案负责。至于法医,因为要跟尸体打交道,所以在命案破获的传播上,有着更天然的优势。
按理说,法医也是很少跨片区作业的,但有时候遇到棘手案件,也会聘请异地法医前来进一步鉴定。
这不,紧邻江城的历城和春城,就会过来借兵,但凡是吃不准的命案,都会先问季冬允的档期。也有个别情况,是死者家属对死因有质疑,认为他杀的嫌疑很大,不接受死因判定是“意外”或是“自杀”,在听说季冬允的大名后,还会直接点名说希望季冬允来尸检。
薛芃“哦”了一声,接道:“那,一路顺风。”
季冬允笑了下,很快越过薛芃步下台阶,谁知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季冬允忽然叫道:“薛芃。”
薛芃转身:“嗯?”
季冬允只说了三个字:“别灰心。”
薛芃还来不及回应,季冬允已经笑着转身,和两个助手快步走向停车场。
薛芃又在原地站了片刻,垂下眼,这才走进实验楼。
虽然季冬允的话没头没尾的,薛芃却能明白他的意思。
回来的路上,陆俨一直在跟她讲他的分析,将整个事情可以拼凑出来的来龙去脉,逻辑清晰,填空也算合理,看上去好像他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心态也算平稳。
薛芃自问也没有表现出来太过明显地情绪,可是陆俨察觉到了,还用了一路的时间,跟她掰开揉碎讲细节。
而且没想到,这会儿连季冬允都撂下这样三个字。
看来她的确是太在意了,或许也表现出来了,只是她自以为掩饰的好罢了。
*
这之后一整个下午,薛芃难得的清闲,手里要做的鉴定不多,不到下班时间就完成了。
冯蒙发下话来,让她今天不要找借口加班,早点回去休息,好好睡上一觉。
薛芃也没坚持,拿了包和手机就开车回家。
半路上,孟尧远的微信语音追了过来。
薛芃本不想搭理,但车子堵在路上,她盯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也没意思,就按了接通键。
孟尧远一上来就兴奋道:“你猜怎么着,我刚听张椿阳他们几个说,他们队长老潘出差回来了。”
潘震生前两天出差了,临走之前只和陆俨匆匆照了一面,接着就一个奔去外地,一个被叫去狱侦科协助调查。
薛芃一手撑着头,懒懒的问:“那关我什么事?”
孟尧远说:“不关你的事,但是关你们家陆俨的事啊!”
薛芃的眉头拧了一下:“什么我家的。”
孟尧远:“行了行了,我还看不出来么,下午你俩一块儿回来的,比我们晚到了半个多小时,是堵车啊还是故意放慢速度啊?后来你们还在停车场说了会儿话,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啧,支队的人都看见了!小样,还想瞒我,包不住了吧?”
薛芃慢慢的翻了个白眼,发出一记冷哼,却没接话。
不过这种沉默孟尧远早就习惯了,他自顾自的往下说:“听说老潘一回来,就当着张椿阳他们的面恶狠狠地表扬了陆队,哎呦那个夸奖哦,张椿阳都吓坏了,说进市局这么久,就没见过老潘这么夸人,特别惊悚!”
潘震生平时是不怎么夸人,毕竟是刑侦支队的队长,威严要有,脾气也要有,在“衙门”里当了一辈子的差,往那儿一站,一身的煞气自然不怒而威。
薛芃依然没说话,心里却在想,那是因为你们不知道陆俨什么背景,要是知道他跟秦博成的关系,也就不会这么大惊小怪了。
结果她刚想到这,孟尧远就跟着问了:“哎,你赶紧给我透一下底,这陆队到底什么来路,怎么老潘连人都不当了?”
薛芃轻笑出声:“下回见着潘队,我就把你这句话告诉他。”
“靠,我跟你分享情报,你就这么对我!你快说,陆队到底……”
孟尧远很快就叫嚣上了,只是一句话还没说完,薛芃前面的车就挪动了。
薛芃正要跟着往前开,没想到车身却不受控制的往前错了一下,就听“咚”的一声,车屁股也相继发出闷响。
再从后照镜一看,撞到车尾的是一辆宾利。
薛芃叹了口气,没有丝毫犹豫,原地拉了手刹,按掉孟尧远的语音,随即拿着手机走下车。
越过车身,就看到宾利和她的车尾亲密接触的位置。
宾利的司机也下来了,但显然不是车主,虽然穿着西装,双手却戴着白手套,打眼一看就是帮人开车的。
“这位小姐,真的很抱歉,我……”
薛芃扫了司机一眼,没说话,调出手机里的拍照功能,对着事故现场快速抓拍了几张,包括碰撞的位置、路面、路况、两辆车的全貌,以及车牌号。
然后,薛芃才看向司机,说:“我已经拍了照片,追尾是你全责。如果你有异议,我就联系交通大队划分责任。咱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修车的费用就走保险。”
司机一愣,正想说话,这时宾利后座就走下来一个男人。
男人身着米白色的衬衫和西装裤,剪裁笔挺有型,和身材完美贴合,做工考究,一看就是定制款,脸上还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一双狭长内双的眼睛在见到薛芃的刹那,尤其惊讶。
“小芃?”
薛芃转头看去,也是一愣。
但她很快就恢复如常,问:“这是你的车?”
男人摇头:“哦,是客户的,正好要接我过去。”
薛芃扯了下唇角,跟男人点了头,算是打招呼,随即就看向司机,说:“我姓薛,我把电话给你。”
司机一见薛芃和男人认识,不敢怠慢,立刻跟薛芃交换了电话。
可就在薛芃准备回车上时,司机又追上几步,小声说:“薛小姐,真的很抱歉,这事儿你看能不能咱们私了,这车是我老板的,我真的承担不起啊……”
私了?那就意味着没完没了,讨价还价,来回扯皮。
薛芃没有应,只问:“你老板的车买保险了么?”
司机:“买是买了……”
薛芃:“买了就行了,走保险,对大家都好。”
话落,薛芃就上了车,很快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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