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姗姗
常锋嗤笑:“借口,都是人为的。”
薛芃没说话。
常智博转头道:“行了,这又不是小芃的错。”
常智博又看向薛芃,问:“我听说这次老陈翻案,物证鉴定你也参与了?”
薛芃“嗯”了一声,目光掠过后照镜里神情诧异的常锋,随即转向常智博笑了笑:“我只是照章办事,虽然还没有找到真凶,但也没有证据可以直接指证陈末生是凶手。”
这之后的一路,车上三人交谈很少。
刑满释放原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薛芃的车上却坐着一对“仇人”父子,这气氛自然不会好。
俗话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常家父子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外人不方便干预,内部又无法调和,就连这几年关在同一个监狱里,彼此之间都很少来往,见面也当做不认识。
常智博和常锋一路上再无对话,薛芃也有自知之明,知道他们的关系不是她几句话就能缓和的,索性也不管,反而还有点享受这种耳根清净的感觉,最起码两父子一路上都没有争吵。
反正只要这一趟只要把人平安地送回家,她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约莫半个小时,车子停在一个住宅小区大门外。
常智博往窗外一看,街边的景致又陌生又熟悉。
小区入口有个小卖店,还有间理发店,台阶上围着一群男人,有老有少,中间坐着两位老人,正在下象棋。
再往前是几家商底户,有卖蛋糕的,有卖日用品的,还有一家小型超市和图文打印店。
这会儿不是上下班高峰时间,四周行人不多,车辆也少,整条街散发着浓郁的生活气息。
常智博叹了一声:“这里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薛芃笑了下,解开后备箱的锁,说:“常叔,我就不送您了,我妈已经做好了饭在家等您。”
常智博诧异的看了薛芃一眼,又用余光瞄向后面的常锋。
常锋也有点惊讶,可他没吱声,只转头盯着薛芃。
薛芃说:“待会儿等我送常锋到住的地方,就要回局里上班了,我只有半天假。”
常家父子这才恍然大悟。
这样的安排有些意外,却又合情合理,两人都能接受。
常锋既然和常智博不对盘,又怎么可能会住到薛芃母亲张芸桦那里呢?
就在几分钟前,常锋还在琢磨,等车子停了他就拿行李走,叫辆车,先随便找个快捷酒店住下,等到明天再张罗住处。
结果,薛芃都安排好了,而且考虑的很周到。
常锋一时说话,也没拒绝薛芃的安排,常智博已经下车拿走行李包,透过窗户跟薛芃嘱咐几句。
常智博:“那你呢?怎么不一起吃饭,饿肚子工作可不行啊。”
薛芃:“放心吧常叔,我回局里吃。”
常智博:“那,要不要给你留个晚饭,晚上几点回来啊?”
薛芃:“我现在不住家里。”
常智博明显一愣:“不住家里,那你住哪儿……”
薛芃:“我爸的实验室。”
常智博又是一怔,神情里带着一点恍惚:“哦,好,好。”
常智博不再多话,安静了两秒便转身,步履缓慢的走进小区。
一直到常智博的背影消失了,薛芃将车子开出小路,左转又拐进另一条小路。
常锋终于开口:“你帮我租了房?”
薛芃没应,也没什么表情。
常锋又道:“房租多少,我回头转你。”
结果这话刚落,薛芃就将车停到路边了,总共开了也就三、四百米。
常锋一顿,朝车窗外看了一眼,又见薛芃拉好手刹,随即伸长手臂,从车载储物盒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常锋。
常锋接过纸袋,还有些懵。
薛芃言简意赅的说:“这里面有地址门牌号、门禁卡、租房合同副本、手机,和我的汇款账号。等你安顿好,再把房租和手机的钱转给我。”
常锋消化完这些信息,满脸的不可思议,隔了几秒才指向路边不远处的小区入口,问:“你是说,我就住这里?”
薛芃只扬了下眉。
常锋彻底无语了,完全想不到薛芃找的房子就和常智博、张芸桦住的地方相隔一条街,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只是常锋也不好意思舔着脸挑三拣四的提意见,咬了咬牙,只撂下三个字“算你狠”,便拿着牛皮纸袋下车。
后备箱盖又一次盖上,常锋头也不回的拐进小区。
薛芃正准备回市局,手机忽然响了。
来电是刑技实验室痕检科科长冯蒙,五十来岁,现场经验丰富,全江城冯蒙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薛芃进市局之后就一直跟着他学习。
平日冯蒙很少给薛芃打电话,只要打,就必然是重案、要案。
薛芃很快接起:“老师。”
冯蒙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上来就问:“家里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薛芃:“完事了,正准备回。”
冯蒙:“你别往回赶了,我们正准备出队去女子监狱,你直接到那里跟我们汇合。你的工具箱,我让小孟给你带过去。”
女子监狱?
薛芃很快应了:“好,待会儿见。”
电话切断,薛芃重新设置导航路线。
虽然在电话里她什么都没问,但这并不影响脑补。
冯蒙带队,地点还是女子监狱,那多半就是命案,而且不是一般的命案,现场必然有诸多疑点,或是在专业上太过棘手,否则狱侦科也不会破例请公安机关协助调查。
总之不管是什么样的案件,竟然连冯蒙都惊动了,必然非比寻常。
第6章
一切罪恶的开始
Chapter 6
市局刑侦支队和刑技实验室一行人,正在赶往江城女子监狱的路上。
痕检科科长冯蒙坐在后排,一上车就闭目养神。
坐在副驾驶座的,是来了不到三个月的实习生程斐。
车子开出去不到五分钟,程斐就问后排的孟尧远:“诶,师哥,你去过女子监狱么?”
孟尧远笑了下:“别说是女子监狱,男子的我也没去过啊。你小子可真够走运的,这种开眼的机会,让你逮着了。”
程斐跟着傻乐了一下,想想又不对:“可是,监狱那边不是有狱侦科么?咱们这么跨片区作业,合规矩么?”
“那就要看怎么说了。”孟尧远故意卖了个关子,隔了两秒,见程斐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过来,这才不紧不慢道:“你看啊,不管是检察院还是咱公安机关,现场勘验、检查必须有合法的证明文件对吧?”
程斐点头:“对啊,要是公安局就得是县级以上的侦查部门才能有资格,人民检察院也得是检察长签发一个勘查证。”
孟尧远:“狱侦科也一样,他们也得办个狱内现场勘查资格证,这也方便他们封闭式独立管理啊。狱内不管发生暴力事件、利益纠葛,还是正常的生老病死,都是那座高墙里的事,要遵守里面的规则。”
这里说的“狱侦科”,其实解释起来也很简单,在监狱里发生的案件,不管是什么性质,都属于犯罪人狱内再犯罪,和社会上的案件性质不一样,处理的力度和流程自然也不同。
国家有司法部,司法部下面有监狱管理局,为了方便封闭式独立管理犯人,监狱管理局就设立了“狱侦处”,到了地方和每个监狱里,又分出来“狱侦科”,说白了就是监狱里的侦查机构,工作性质和刑侦差不多,但管辖范围只限定在监狱里。
也就是说,社会上的刑事案和狱侦科没关系,反过来也是一样,外面的刑侦队也无权干涉监狱里的案件。
不过遇到具体情况还得具体分析,虽说狱侦科在选拔人才的时候,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要求必须要具备侦查业务的素质,还要具备物证技术和侦查技能,但事实上,连市局刑侦队都会出现人手不够的情况,更何况是狱侦科了。
招人难,专业素养低,普遍不达标,这都是致命问题。
也因如此,两大部门偶尔也会有联手合作的情况,取长补短。
程斐说:“其实我毕业的时候,原本是想去狱侦科的,后来我家里不同意,说不放心我整天跟犯人相处,就没允许我去……”
孟尧远接道:“那里面什么样咱没见识过,不过想想也知道,一天到晚见得最多的就是犯人,不管是轻还是重,管理他们肯定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得绷着劲儿,指不定还能碰上恶性、事件。”
程斐瞄了一眼冯蒙,见他一动不动,好像真的睡着了,下意识把音量放得更轻:“我听说啊,狱侦科办事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一般不会跟外面通气儿,轻易也不会牵扯其他机构,特别神秘!我还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见识了!”
孟尧远:“啧,凡事都有例外嘛,这不就跟咱们借兵了么?我告诉你啊,待会儿到了那边机灵点,虽说犯罪现场是刑侦、痕检和法医的主场,但这次到底在人家的地盘,咱们和刑侦都是以‘协助’的名义过去的,最多也就是个打个辅助。相关条文上也写的很清楚,像是疑难、复杂案件……”
孟尧远边说边掰起手指点头:“哦,就是那些棘手的,敏感的,不好下判断的,牵连广的,狱侦科不知道怎么下手的,这时候就会以书面委托的形式跟公安机关调人,目的是确保勘验、检查的质量。咱们出完现场做完鉴定,出一个书面报告,就算交差了,千万别喧宾夺主。至于这案子以后破不破,怎么破,犯罪嫌疑人怎么处理,别说咱们了,就是陆队也没有权利过问。”
*
要说孟尧远这人,也是痕检科一景儿。
痕检科就属孟尧远平日话最多,和惜字如金、言简意赅的薛芃刚好是两个极端,新人初来乍到,要想尽快熟悉环境,只要跟着孟尧远混一个月,听他那个嘴叭叭的一通科普,保准比自己摸索来得快。
但只要出几次现场就会知道,要真想快速学到干货,还是得跟紧薛芃。
说来也奇怪,整个实验室大楼,唯一和薛芃走得近的也就是孟尧远,这两人一动一静,一个负责说,一个负责听,反差很大却又异常的协调。
孟尧远话多,有时候连冯蒙都嫌他聒噪,薛芃性子冷,不爱笑,难相处,谁也摸不准她的喜好,不知道该怎么亲近她,可整个实验大楼,却只有薛芃能忍受孟尧远那张嘴,而且从没见过她露出过一丝不耐烦。
刚好,两人都是一毕业就跟着冯蒙,算是“嫡系”,平日也都会尊称冯蒙为“老师”。
冯蒙在专业上的严要求也是出了名的,对男女学生要求一致,也不管出现场上山下海有多辛苦,就只有一句话,“你去不去”。
孟尧远对薛芃的最初印象就是因为出现场,这种“脏活”有多辛苦,去过的人都知道,所以即便是在全国,也数不出来几个女痕检。
这不是性别歧视,痕检的工作强度别说女人,男人也没几个架得住,绝不是简单一句“不怕苦不怕累力气大耐性好”就能概括的,不但要二十四小时待命,还要学无止境,有足够持久的热情和耐心,要用一辈子的时间积攒专业以外的知识。
要问当痕检怎么进步快?无外乎就两点,一是有个好老师,二是多去见识现场。冯蒙既然能率领痕检科,知识储备自然不在话下,跟着他自然能飞速成长,只是难免要都要经受降维打击。
至于犯罪现场,别说是薛芃一个女人了,就是把实验室里所有男痕检、法医都算上,孟尧远也没见过有有谁像薛芃一样,平时耷拉着脸,一听到要出现场就精神抖擞,两眼发亮,跟着冯蒙冲锋陷阵,跋山涉水,从没抱怨过一句。
孟尧远起先还以为薛芃就是死撑要面子,也亲眼见过她实习的时候被叫去给正在解剖高腐尸体的法医季冬允当辅助,听说她那天刚给尸体拍了三张照片,就忍不住冲出解剖室大吐特吐,很久都没回去。
直到季冬允叫痕检科再派一个人过去,大家才见到薛芃扶着墙回来了,她脸色比纸还白,白里还透着青,可嘴上却一个字都没说,重新穿好装备,再次端起相机,一直撑到结束。
像是那种高腐尸体,颅骨一开,绿汤就流了一盆,更不要说那惊人的恶臭和肚子里存活的小生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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