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姗姗
“兄弟,对不住了啊……”
“抱歉,我有点得意忘形,但我真是太高兴了!”
失落,无比的失落。
即便是在梦中,陆俨依然觉得心里阵阵发闷。
钟隶表白成功的那天,是他最高兴的一天,也是陆俨九年来心情最差的一天。
他从没有那么受挫、不甘过,在心里一直不停的问自己,如果是他先去跟薛芃说,那么情形会不会发生变化?
然而无论他如何假设,他都无法骗自己。
在薛芃眼里,钟隶比他强得多,性格也开朗,经常说话总能将她逗笑。
再反观他,倒有点“笨嘴拙舌”,经常说话惹薛芃翻白眼,然后直接怼回来。
九年了,一点进展都没有,他真是很失败。
*
陆俨想的很入神,直到病房的门推开,惊动了陆俨。
抬眼一看,来人却不是许臻,而是薛芃。
陆俨一愣,下意识问:“你怎么来了?”
薛芃说:“许臻在市局加班,我去做笔录的时候正好遇见他,我就替他过来了。正好我昨天拿了你的备用钥匙,先到你家拿了一身衣服,要不然你怎么出院?”
薛芃边说边递过来一个袋子,陆俨接过,一时有些尴尬:“哦,谢谢。”
薛芃扫了他一眼:“你先换衣服吧,我去给你办出院手续。”
“嗯。”
等薛芃离开,陆俨快速将衣服换上,又将病房简单收拾了一下。
手机就在床头柜,他刚拿起来要揣进兜里,这时忽然进来一通电话。
陆俨将电话接起来:“喂。”
就听电话里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说:“大叔,我的证件,能换给我了吗,明天周一,老师要检查的!”
大叔?证件?
陆俨这才想起来昨天扣了一个叫孙芹的小姑娘的身份证和学生证,后来孟尧远来病房取走他的衣服时,他一起交了,还特别提醒说,先提取证件和那包“邮票”上的指纹信息。
这会儿,东西肯定还在市局的痕检科。
陆俨琢磨了一下,说:“我现在在中心医院,这样吧,你先过来一趟,我带你去拿证件。”
“咦?你怎么进医院了?”
“等你来了再说。”
“哦。”
电话切断,不多会儿,薛芃回来了,手里还拎着药。
见陆俨已经收拾妥当,薛芃问:“伤口怎么样?”
陆俨停顿一秒,没有立刻回答,漆黑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薛芃,昨晚的梦境又一次涌现出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曾经的犹豫,后来的踌躇,这些绊脚石通通在这一刻被一种名叫“冲动”的东西取代了。
就好像心里生出了魔鬼,撺掇他赶紧的,干脆破罐子破摔吧!
一想到这,陆俨的气息倏地乱了一拍,耳根也有点发烫。
薛芃却不明所以说:“问你话呢。”
陆俨“哦”了一声,飞快的说:“伤口没有发言、感染,只要按时吃药擦药,很快就会好。”
薛芃又古怪的瞅了他一眼,点头:“那就走吧,我开车来的。”
只是就在薛芃转身的刹那,手肘突然被一股力道抓住了。
与此同时,陆俨低沉的嗓音也从身后传来:“先等一下,能不能给我几分钟,我有话想说清楚。”
薛芃一顿,诧异的转头,脑海中也跟着浮现出差不多类似的场景,也因此反应迟钝了几秒。
一阵沉默。
薛芃动了动嘴唇,看着陆俨紧绷的表情,对上那道专注且认真的目光,心里没由来的快跳了一拍,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也就是因为这层明白,薛芃的思绪一下子乱了,连手都忘记要抽出来,就那样被陆俨抓着。
陆俨的手劲儿并不大,但掌心很热,透过布料轻薄的袖子,很快就传到她的皮肤上。
陆俨的声音也很低,说话时语速很慢,还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她的反应。
“其实,这些话我早就想和你说,但是每一次,都会被别的事情耽误……上一次原本是一年前,我很想告诉你,就是——我一直都喜欢你,不是同事、朋友之间的喜欢,而是出自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喜欢。”
这之后,薛芃的脑子就是一片空白,只能怔怔看着陆俨。
她有些慌,也有些意外,可是在冥冥之中,又觉得好像不应该太惊讶,各种感觉混在一起,一时纠缠不清,择都择不开。
“高中的时候,我对你就非常有好感,但我不知道那种感觉叫什么,直到上大学我才明白,那是我希望能和你建立起某种联系,一辈子都不要断。可是我知道,你一心都在你姐姐的案子上,你拼命学习,无暇去考虑个人问题,学校里其它追你的男生,也都被你拒绝了。”
听到这里,薛芃的思路一下子就被陆俨带回了大学时期。
是啊,那时候的她眼里只有课本和课业,别说是异性了,就连同性朋友都没时间去结交、维系。
她独来独往惯了,对专业知识特别的钻,也很执拗,但就因为这性格,反倒令很多师兄、师姐对她印象很好,经常带她一块儿讨论小组作业。
而同期的男生,无论是和她表达好感,还是告白的,她的回答都是一样的:“我现在不想谈恋爱,也没时间应酬这些事。”
有那么两次,还被陆俨撞个正着。
陆俨还问她:“是真这么想,还是只是对他没兴趣?”
薛芃说:“真这么想,谁来都一样。”
陆俨:“哦。”
想到这,薛芃一下子从“过去”中醒过神,飞快的将陆俨打断:“那时候,我的确对个人的事没有想法。”
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陆俨说:“我明白,所以我那时候什么都没有表示,一直都在等……但后来,钟隶就出现了。”
钟隶……
听到这个名字,薛芃下意识别开脸。
陆俨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握着薛芃的手,下意识紧了紧,心里隐隐浮现出不好的预感,可他没有退缩。
“就在我们最后一次出任务之前,那天晚上在我家里,钟隶跟我说,他想跟你表白。我那天心情很糟,一晚上都没睡好,一直在等钟隶的消息。我想,如果他失败了,那我就立刻去找你,可是……”
薛芃闭了闭眼,深吸口气,替陆俨说完:“可是,我答应钟隶了。”
说话间,她也看向陆俨。
“我知道。这也是这一年来,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的原因。”陆俨垂下眼,声音越来越低,“钟隶至今下落不明,我既答应了公平竞争,却在背后挖墙脚……”
这话落地,屋里陷入许久的沉默。
直到薛芃率先开口:“你也不用这么说自己。这完全是两件事,钟隶是钟隶,你是你。其实钟隶的离开,我已经放下了……”
是啊,薛芃放下了,真正放不下的只是陆俨。
“我知道,只是我心里有道坎儿。”陆俨自嘲的笑了笑,“但是经过昨天的事,我只怕要是这次再不说,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了……我不会猜女人的心思,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只知道这些年我的心意,从没有变过,我是真的,一直都很喜欢你。”
到了这一刻,要说是没有一丝动容,没有一点心动,那是不可能的。
薛芃的呼吸乱了节奏,心跳也有些加快,她看着陆俨的眼睛,心里有个角落被填得满满的,很感动,鼻子也跟着发酸。
她曾以为,除了家人,这世界上不会有人真的爱她,在乎她。
她性格冷,又慢热,不轻易对人打开心扉,更不是个善于人际交往的人。
可陆俨却说,他一直都在喜欢她。
他站得很笔直,眼神真诚且炙热,对付敌人勇猛无敌,对待案件心细如尘,可在她面前,他时常“犯错”,说错话,做错事,笨手笨脚,还摸不着头脑。
恐怕没有一个女人,会拒绝这样一个男人,也不忍心拒绝。
而且就在昨天晚上,薛芃回到家里,在床上辗转反侧时,她脑海中还时不时浮现出陆俨躺在工地里的模样。
那一刻她是真的担心,真怕他就那么没了。
直到许臻说“应该没有大碍”,她心里才稍稍踏实一点。
就在昨晚的梦里,她还梦到了类似的场景,梦到陆俨出了意外,倒在血泊中,没了脉搏和心跳,身体冰凉……
她一下子惊醒了,心里“砰砰”跳的很快。
就像钟隶出事以后,她也曾梦到过他被人害死的场景。
如今,同样的事又发生了。
她不禁问自己,这种担心,这种后怕,这种牵肠挂肚,是不是意味着她的心里有这个人,是不是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她喜欢上这个男人了?
可是当她洗了把脸回来,又在黑暗中安静的靠着床头好一会儿,她的心跳渐渐恢复正常节奏,呼吸也稳了,脑海中的思路也越发清晰。
思及此,薛芃深吸了一口气,突然问道:“陆俨,你还记不记得上学的时候,咱们学过的‘吊桥理论’?”
陆俨一怔,张了张嘴,想说的话一下子哽在喉咙里。
他自然记得,但记不记得并不是重点,而是那理论的内容……
他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握住薛芃的手,也渐渐垂了下来。
薛芃说:“如果一个人走在吊桥上,迎面遇到一个异性,他就会下意识地将那种提心吊胆、心跳加速的反应,误以为是心动。这就是为什么无论是英雄救美还是美救英雄,事后都很容易产生爱情。可事实上,那些都是错觉。”
“昨天你出事了,我很担心,精神也很紧绷,我一度以为,那是你我之间某种特殊的情感,但是我后来仔细想过,那只是一种吊桥效应……这种暂时性的心理,早晚都会消失的。”
要说出这番话,对薛芃来说是万分艰难,可她知道要是现在不说,以后只怕引起更大的误会。
正是因为在乎,才怕伤害对方,而将伤害降到最低的方式,就是坦白。
“我和你无论是在公事,还是在生活里,都很有默契。咱们认识很多年,深知彼此的喜好、忌讳,如果在一起,应该不会发生多大摩擦,而且我知道,你什么事都会让着我。可是陆俨,我想那不是男女之间的感情。”
“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咱们真的在一起,生活该是什么样?你和我在很多地方都很像,一样的理智、理性,一样的工作狂,私生活没什么爱好,有点无趣。如果只是做朋友,一切都会很和谐,但若是做情侣,只怕生活会变成一潭死水,到时候咱们都会觉得很尴尬……等到再分开,还能恢复友谊么?”
“我是真的,真的很珍惜你这个朋友,不想失去你,而且我很肯定,无论是谁用任何东西跟我交换你我之间的这份默契、感情,我都不会换。”
从头到尾,陆俨都没有打断薛芃,他只是直挺挺的站在那儿,望着薛芃的模样,看着她脸上每一个表情,看尽她眼底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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