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侧
在那些不知道的地方,谁知道他都经历了什么呢。
当他说起陆夫人的时候,都能把那样光风霁月的一个人,描述得那样卑鄙险恶。
这些年他走过的路,隐隐可窥。
霍决离开温蕙的院子,在寒气里让自己冷静了片刻。
在这片刻里,他远远地忽然看到一个人。
那个人小跑着,脸上带着笑和期待。他没见过这个人脸上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他通常见到她的时候,她的脸都是木然的。
她叫什么名字,霍决并不知道。但她,是蕉叶的婢女。
见到小梳子,霍决突然才想起来蕉叶的存在。
“去,告诉蕉叶。”他命令,“从今天起,没我允许,不许出院子。”
蕉叶没想到,小梳子跑了一趟厨房,她忽然就失去了自由行走在霍府里的权利。
“怎么回事呢?你干什么了?”她问。
小梳子才委屈呢:“我什么也没干啊。好吧,我在厨房的确是先吃了一碗热酥酪。但我也给你带了一碗回来啊。”
“傻。”蕉叶托着腮帮子道,“跟酥酪有什么关系。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小梳子道:“是你失宠了吧?”
蕉叶低头算算:“挺长时间了,按说该来找我了。怎么没来呢?”
那个人非但没来,还限制了她的自由。
待遇下降了呢,这可是很糟糕。
第158章 看看
陆睿相识的一些举子在年节前后陆续抵达了京城。这几日适逢过年, 大家都在异乡,聚会饮宴便颇多。常常是中午一场,晚上再一场。
又大家各有交际, 彼此引荐,不断地结交新的朋友。作一二交谈,何人投契, 何人话不投机,便心中有数了。
初四这一日, 酒楼中宴散了。与宴诸人投契者三三两两,说说笑笑, 把臂同出。
陆睿容貌才学都佼佼,走到哪里, 都有人愿意结交他。
正与人下了楼梯,往外走, 一时不察,叫人迎面撞了肩头。
陆睿只觉一股大力将他向后带, 下意识地捉住了同伴的手臂。
于此同时,撞他的那人也捉住了他的手臂,将他稳稳地拽住了, 使他没有倒下去。
那人道:“抱歉。”
陆睿抓住他手臂站稳,蹙了蹙眉, 道:“无事。”
说完,才看到,那人手臂伸出, 斗篷撩开,露出了里面黑底金线的衣料,龙爪有四趾。
抬眸, 被摄入一双几没有感情的眸子。
那眸光叫人心头微凛。
随后才看到了那深暗的唇色。
但那人眸光只在陆睿面孔上停了一息,便放开他手臂,与他擦肩过去。
他身后还有数名随从,皆都裹着黑色斗篷,气势压人,紧随其后。
举子们都不由自主地向两侧避让开。有喝了酒反应慢一些的外地举子避让不及,身边的人也赶紧拉一把,拽过来。
楼梯上的客人亦纷纷避让,一行黑色斗篷的人如入无人之地一般登上繁华酒楼的二层。
陆睿转了转手臂,拉了拉衣襟,扭头看去。
那男人已经登上二楼回廊,走动间,亦转头向下望过来。
在看他,陆睿想。
但那人又收回了视线,消失在二楼的回廊上。
大堂里莫名的安静才结束了,每个人好像都吁了一口气。人们又重新活过来似的,该上楼的上楼,该下楼的下楼。
刚来被人拽了一把的举子忍不住问:“什么人啊,这么大架子?”
“嘘!”有个京城本地的举子低声道,“噤声,那是监察院的人。”
外地举子立刻便噤声了。
陆睿顿了顿,问:“那个人,可是监察院都督霍决?”
举子们哗然,又忙压低声音:“嘉言怎知道?”
陆睿道:“我看到他穿着蟒袍。”
若是监察院穿蟒袍的,那必是霍决无疑了。
想不到竟能看到他本人。众人神情不一,有好奇,有兴奋,有畏惧,有嫌弃。
阉人,从来在历史上都是站在读书人的对立面上的,本朝也不例外。何况是这种权阉。
只权势之下,谁也不敢高声。众举子低声谈论着,走出了酒楼。
陆睿回到自己的宅子里,对平舟道:“家里有没有活血化瘀的药酒?”
平舟诧异:“公子用?”
陆睿撸起袖子,手臂上淤痕清晰,是人的手印。
霍决站在酒楼雅间的窗户旁,冷冷看着陆睿上了马车。
陆睿陆嘉言,月牙儿的夫君。
他知道这个名字已经很久了。曾经,听到月牙儿与夫君恩爱相谐,心酸中,也曾欣慰过。
他亦知道陆嘉言今年春闱要下场,人已经在京城。但在月牙儿被送到他身边之前,他并未想过来看他。
终究还是……想远远的。
只天意不可违。
到底,他还是得来看看这个娶了他未婚妻的男人。
浙江解元。
一省解元是一个什么概念?人中菁英。
浙江解元又是什么概念?
为平衡南北差距,大周的科举分了南北榜,南方北方分别录取。便是因为南方文风鼎盛,北方根本不敌。
如浙江、江苏这些地方,别说解元了,往后捋,二十来名的位置,吊打北方诸省的解元。
更不要说,陆嘉言本人生得这样一副模样。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原来陆睿陆嘉言,如此隽秀风华。
小安向他汇报,从来只说他们夫妻恩爱。可如今再想,夫妻恩爱自然有原因的。
得夫君如此,相貌才华家世,月牙儿自然爱他。
陆嘉言相貌才华家世如此,多年来竟都不纳妾,月牙儿怎能不爱他!
霍决那一下,便没有控制好力道。
霍决站在窗边,垂眸。
陆嘉言给月牙儿的,都是霍决给不了的。
把月牙儿留在身边,他……又能给她些什么呢?
一连两日,霍决都没有再出现。
初五这日,却来了一个又胖又壮的人,带来一堆常见的不常见的玩意来给温蕙打发时间。他来了就与温蕙寒暄:“温姑娘,一别多年,你气色不错。”
温蕙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只能道:“足下是?”
那人长了一张憨厚的老实人面孔,笑道:“姑娘不记得我了。”
“当年,姑娘小小年纪,跑到长沙寻我哥哥。当时,我和小安就在哥哥旁边。你打烂了店家的桌椅,还是小安拿了钱帮你赔的店家。”
他这么说,温蕙唤起了记忆:“安小哥我还记得,只不太记得你。”
那人道:“我本家姓刘,你叫我康顺即可。”
温蕙道:“刘大哥。”
哪能让嫂子喊哥,乱了。康顺忙摆手:“嫂……姑娘还是叫我康顺吧。”
在人家地方上作客,温蕙从善如流。
她注意到一个事情,问:“你和那位安小哥,一直都跟霍四哥在一起?”
“是啊。我们兄弟三人,一路一起走过来的。”康顺道,“都十一二年了。哥哥掌了监察院,我们两个也是一直跟着他做事。我呢,自己有个住处,有时候住在府里,有时候回自己那里。小安一直都跟哥哥在一起,也住在这里。只他去开封了。”
霍决的身边有这样一路走来相互帮持的兄弟,温蕙松了一口气。
她道:“原来去开封的是这位安小哥。我还记得他,他生得十分漂亮。”
“哎呀。”康顺一拍大腿,“你可别当着他面这么说,他最喜欢别人夸他好看了。你也夸他,他鼻子非得翘到天上去不可。”
康顺胖胖壮壮的,下颌无须,一看就是阉人。
如此,当年漂亮得雌雄莫辨的安小哥,竟也是阉人吗?
念及此,温蕙心下叹息。
却听康顺道:“我听说,后来令尊过身了。唉,那年我去温家堡,看着令尊虽半身不能动了,但你兄长们将他照顾得还挺好的。唉。怎么就过去了呢。”
温蕙怔住,问:“你去过温家堡?”
康顺一脸憨厚,点头道:“是,去过一趟。”
温蕙问:“怎去了我娘家呢?”
康顺道:“哥哥叫我往温家堡送东西,我跑了趟腿。”
温蕙愕然,问:“是什么时候时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