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侧
我知道何为清雅,何为出尘。
可我,我真正喜欢的,依然是那份喧嚣热闹的俗丽。
因为终究,这才是我。
这些年怎么就,自己把自己都搞丢了呢?
京城陆府,陆睿抬头:“总算有回信了?”
他放下笔,道:“快拿与我。”
十月离开开封,到了京城便修书一封给家里报平安。
他们这种人家,信件可以走官驿,估算来回路上的时间,若家里一收到便回信,小年之前该能收到了。
可却一直没有。
紧跟着过年了,各衙门口都放假到正月十六才开印,官驿也不例外。等开了年又盼着,今日里都二月二龙抬头了,可算将家信盼来了。
果然人在异乡,家书抵万金。
只陆睿拿在手里,便觉得那信件过薄。玉刀裁开封口抽出信笺,果然只有薄薄一张。
那信却是陆正手书的。
“家里都好呢。”陆睿告诉平舟。
“当然。”平舟不以为然,“家里能有什么不好,自然样样都好。”
下人们常这样,要讨口彩,叫主人听了高兴。
陆睿不以为意。
陆正的信意简言赅,报了平安,叫他好好考试,勿要分心。
【责令汝母并温氏,不得写信扰你心神。男儿志在朝堂,求封妻荫子,汝亦当专注春闱,勿挂念家中妇人。】
原来是这样,是父亲不许母亲和蕙蕙给他写信。
的确春闱对读书人来说,是太重要的一件事。他如今的年纪,也该出仕了。
文官最好的发展路线是中进士,考庶吉士,京城六部熬熬资历,然后外放。行政官、监察官轮历一番,履历刷够了,再杀回京城,一路杀入内阁。
便划下一辈子的功业。
但这只是,二甲、三甲普通进士的最好发展路线。
在二甲三甲之上,还有一甲。
状元、榜眼、探花,这是被公认的人尖子。
顶尖人才走的,不是普通人才的路线,直接便授官入翰林。一路,从编修、修撰,进侍读、侍讲,进学士,进侍郎,进尚书,登阁拜相。
这是最短平快,最叫人羡慕的仕途路线。
只陆睿忍不住想温蕙。
分开许久,她不想他吗?
对他的怨,淡些否?
待重逢,他慢慢偿。
陆睿将父亲的信折起。
蕙娘,你等我。
第165章 会试
蕉叶其实有点后悔了。
因为说到底, 其实还是自己的命最重要。
还是应该听小梳子的,好奇心真的会害死人。
小梳子此时在外间,脸上又失去了表情。
而蕉叶在内室里, 一步步后退。
黑色缂丝面的靴子踩在地板上,一步,一步, 走向蕉叶。
蕉叶的后背撞上了墙,终于退无可退。
霍决站在她身前, 一言不发,只盯着她。
快一年了, 和霍决在白日里见面,今天还是第一次。
蕉叶头一回能认真地看看他。
因在床笫间, 行事时,她们会尽量避免去看客人的脸。没有客人想在那个时候被看。他们自己都不愿意看到自己那时候的模样。
蕉叶被禁了足, 想了许多天,便是想明白了这一点。
她做错了什么被禁足呢?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呀。
只, 她的存在就是不对的。
她是霍决不能曝露在阳光下的丑恶,他甚至都不肯在白天与她相见。
他自己都不能看的脏东西,更不能让那个女子看到。
蕉叶想明白了之后, 对那个神秘的女子好奇到了要死。
蕉叶背抵着墙,低低唤了声:“都督?”
霍决一直看着她。
这个女人对他来说, 也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不能与旁的美人混为一谈。
小安说的对,他的事得行家里手才能解决。蕉叶就是行家里手。
她并非是不可替代的。她还有很多同行。霍决以前只是找不对方向, 一旦找对了,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样的,轻易就可以获得如蕉叶这样的资源。
但蕉叶这个女人, 展露出了令霍决都惊讶的顽强生命力。
霍决的手里死过许多人,有些是很好的人,正派,或者坚强,或者有信仰,但他们死在他手里,他从来没有惋惜过。
但蕉叶如果死在他手里,他的确是会感到惋惜。
只她,实在不该,干蠢事。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人。”他说,“我也觉得,比起旁的人,你更有资格好好活下去。”
他一只手按在了墙上,锁住了蕉叶。
“我给你个机会。”他说,“告诉我,到她面前去,你想干什么?”
但蕉叶垂着眸,无法抓住霍决最后的仁慈。
因为若告诉他,他可能会更怒,她会死得更快。
蕉叶只缓缓地抬起眼。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
霍决第一次在白日里看她的眼睛。
小安说,她是傻的。
这形容,也不能说不对,也不能说全对。
蕉叶被笼统地称为瘦马,其实是不太准确的。
因为齐家院子是特殊的,那里的姑娘和普通的瘦马不一样。
普通的瘦马自小培养,吹拉弹唱,琴棋书画,还有诗酒花,也要会解衣裳。同时兼备着良家千金和瓦窑娼妇的技能,上得了床,出得了堂。与人周旋的技巧是从小磨炼出来的。
但蕉叶这样的姑娘不是这样。
她什么都不学,她只被关在小小院子里,训练忍耐力。
忍痛。
忍恶心。
忍恐惧。
她见不到外人,能见到的,只有客人。
她的客人,都是专门来花钱让她受折磨的。
就如霍决。
这样的蕉叶,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白日里直视着霍决。
这是她在夜里不会做的事。不看客人的脸,不与客人对视,是基本的保命守则。
所以霍决也是第一次,在白日里直视蕉叶的眼睛。
她常常濒死,见过地狱,眼睛依然这样干净。
如霍决这样的人,扛不住这双能映出自己影子的眼睛。
他伸手捂住蕉叶的眼睛。
蕉叶陷入了黑暗中。
黑暗总是带给人未知的恐惧。便是对蕉叶来说,都快要达到极限。
因她未曾在白日里便陷入过这种恐惧。
蕉叶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举起左拳,对霍决张开。
霍决移动视线,盯着她的手掌。
伤好了,但留下了痕。
蕉叶一直把这一弯月牙儿,守在掌心里。
……
所谓春闱,指的是会试,举子们会于一处,共同考试,为国家选拔人才。
二月初九,温蕙穿上霍决为她裁的第一件新衣的时候,陆睿进了考场。
“开始了吗?”温蕙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