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侧
“郎…独…”小姐恍如未闻,只痴痴地,失了魂似的。
婢女没办法,只好把耳朵贴过去,终于听清了。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既见了他,我、我如何还能嫁给旁人?”
“我,我宁菲菲,非他不嫁的!”
……
若论进士中谁最春风得意,自然是状元、榜眼、探花。
状元四十有一,已经做了祖父;榜眼略黑略胖,不大合女儿家的审美。但这都没有关系。男儿金榜题名,身着宫锦,春风得意马蹄疾,已无憾了。
他二人皆眉眼疏阔,意气风发。便是生得不够好,或不够年轻,这副模样也为他们平添了几分倜傥。
“嘉言实是好气度。只太吝啬。”状元赞完,笑道,“你可是探花郎,怎地竟连一笑也舍不得。须知今日许多女儿,大概要回忆着你这一笑过一生了。”
“宏才兄说笑了。”陆睿道,“我明明一直在笑。”
状元对榜眼道:“看看,他还不承认。”
榜眼也笑,嫌弃道:“探花郎,马头离我远些。我明明没这么胖,都叫你衬得显胖了。”
样貌略逊,却也是风趣豁达的可交之人。
陆睿便真的笑了。
探花郎这一笑,玉树琼花一般。
果真是落入到许多人的眼里,一辈子再忘不掉了。
只陆睿忽然怔住。
胯/下的马随着队伍往前走,他的视线却锁在了一处。
“嘉言,嘉言?”状元唤他。
陆睿回过头来。
“怎地了?”榜眼取笑他,“莫非真探到名花?”
陆睿只一笑:“看到一双好眼。”
状元道:“这么多人看得我眼晕,只看到一片黑乎乎的脑袋。你竟还能看到人家的眼睛好不好?”
“我是画者。”陆睿道,“眼力自然比旁人厉害些。”
说完,终究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双眼睛已经被淹没在人群中,再找不到了。
他回过头来。
一定是因为太思念她了。
她怎么可能在这里呢。
只是一双很像的眼睛罢了,连脸都看不到。
温蕙没有像贵女们那样在酒楼的包厢中居高临下地观赏。
她想离得近些,霍决便安排了。
她便站在人群中,轻纱裹着头脸。身周都是穿着便服的强壮番子,将她和霍决围在中间,不使人冲撞了他们。
从陆睿出现在她的视野里时,她便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公子红裳,艳色无双。
她一直都告诉他,他穿红色是最好看了。
没人可以比过他。
但他总是眼睛含着笑,挑弄起她的下巴,只不肯听她的。
有一瞬,温蕙觉得陆睿看到她了。
他们的视线相撞、胶结了一瞬。但他的马蹄没有停,随着队伍往前走。
他人也回过头去。
后面深蓝罗袍的新科进士的队伍跟上,挡住了红色的身影。
温蕙凝望着那一抹红色消失在视野里。
大队的蓝罗袍还没过去,可那一抹红色的身影消失,“进士游街”对温蕙来说,就已经结束了。
好似一场大梦醒来了。梦里,有她的前半生。
是不是该哭?可温蕙没有眼泪。
那一晚,霍决将她圈在怀中,在她耳边呢喃,叫她尽情哭。
那一晚她的眼泪流尽了。
爱和怨融在了一起,已经分不清,竟都模糊了。
既注定生离,是爱或是怨,都没关系了。
温蕙也不想哭。
她等了许多年,等到自己想看到的,等到少女时代的梦想成了真,为什么要哭呢。
今日一别,夫妻缘灭。
陆嘉言,我愿你,折扇风流,仕途傥荡。
来日,再续贤妻,朝朝暮暮,有佳人相伴。
照顾好母亲,和璠璠。
如此我便,别无他念。
霍决也裹着头脸,因京城很多人认识他的脸,也因为陆嘉言已经见过了他。
陆嘉言在春光里的风华,他只看了一眼。
一眼就够了。光越耀眼,他的影就越黑沉。
那穿着红袍簪花游街的人,走的是世上最正统的大道。他的路虽然很长,但宽阔坦荡,是世人心之所向。。
不像他,一直走在悬崖边,刀尖作舞。
旁人对他的畏惧中,永远有藏不住的鄙视和厌恶。
霍决一直只看着温蕙。
当穿着红袍,惊艳了京城的那个人身影消失,温蕙抬手拉下了裹着头脸的轻纱。
她望着那消失的身影,没有流泪,反而露出心满意足,淡淡的微笑。
像孩提时,想吃糖,便得到了糖。
满足了。
霍决捉住了她的手腕。
温蕙回头看他。
霍决也拉下了裹着头脸的布巾。
“走吧。”他说。
温蕙点点头,但又回头看了一眼。
深蓝罗袍挡住了红袍,再也看不到了。
霍决紧紧握着温蕙的手腕,拉着她往外走。
番子们身强体壮,轻松护着他们挤出了人群。
御街上摩肩接踵,随便拐一下,旁的巷道里却空无一人。
来时的马车还在巷子里等他们。
四月了,换了薄春衫,春光也正好。霍决牵着温蕙的手,漫步朝着马车方向走去。
“四哥。”温蕙道,“我盼这一天好久了。”
霍决凝眸看她。
温蕙道:“从我和他订亲的那一日起,就在盼着他金榜题名,簪花游街的这一日了。真的。我只是没想到,能亲眼看到。”
正常来说,丈夫上京赶考,妻子在家侍奉公婆,是没有机会亲眼看到这辉煌的一刻的。
她竟能看到,多幸运。
“好了。”她道,“我心愿了了。”
“四哥,”温蕙抬头,在春光里牵着他的手,微笑,“我们回家吧。”
霍决心底发烫,眼睛发热。
他握紧了她的手:“好。”
她的心愿了了。
明天,将是他的梦成真的时刻。
明天,月牙儿就要嫁给连毅了。
第171章 喜事
宋夫人是京城官眷里颇有名的全福人。
她的丈夫只是个五品官员。
五品官员在外地, 大府做个同知、判官,小府已经可以做知府。俗话说,一年清知府, 十万雪花银。当然夸张,但可以看出外任的官员致富的途径。
可在京城,五品多如狗, 京城遍地走。
她的丈夫在工部任个郎中。夫家是耕读出身,家底子薄。娘家父亲是个举人, 乡绅之家。
京城居,大不易。靠那点俸禄, 在物价昂贵的京城生活,十分辛苦。在京城买房宅是不敢想的, 至今一家子仍是挤在六部给官员提供的廉租官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