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侧
将何家女儿划去。
剩下两个,皆是阁老之孙女。
陆睿道:“高阁老尸位素餐,不过帮陛下在内阁占个位子罢了。他孙子上个月强占民女, 刚被何大人参了一本。”
唯一剩下的,是宁阁老之孙女。
陆睿问:“宁家女,哪一房的?”
陆侍郎道:“宁家五房。她的父亲没有考上进士, 以举人授官,在鸿胪寺挂个闲职。”
陆睿道:“宁阁老与我祖父有私交,我少时在余杭进学,便在家里的山房里翻阅过他与我祖父的书信。此公行事,擅谋划,知权变,对我少时影响颇大。宁公长子如今在外任,亦是出色之人,简在帝心。”
“劳烦六伯。”他抬眸,“便订下宁家姑娘吧。”
什么郡主县主,这名单里其实颇有几个是陆侍郎用来试试这族侄的。在真正可以考虑的人选中,侄儿选了他也认为是最合适的那一个。
陆侍郎简直满意极了。
这个族侄,只可惜没生成自己的儿子。
堂弟从小娇生惯养,处处不行,没想到生个儿子强过了他去。
陆侍郎便与他细说宁家姑娘:“宁姑娘在家里行九,在京城闺秀中有才名,出过诗集。你伯母已经打听过,端雅大方,温顺贞静,可堪为主母。她今年才及笄,明年完婚正好。”
陆睿俯身致谢:“劳累伯母了。”
回到自己家中,陆睿看看天,问平舟:“青州那边回信了吗?”
平舟低头:“没有。”
陆睿沉默了片刻,回到书房唤了书童研墨,提笔又写了一封信,告诉温家自己将璠璠带到京城,亲自照料;告诉温家,璠璠未来的嫁妆陆家早有筹谋,无需担心。
告诉温家,盼亲戚不断,往来书信。
信交给了平舟,让他送去了官驿。
陆睿自己在书房静坐。
夏日天长,此时天光仍亮。窗外花蝉繁茂,婢女们却都不敢笑闹,书房院落寂静无声。
似浮生偷闲,似时光静滞。
有心情想录下,提笔却忘言。
陆侍郎夫人和陆璠去慈恩寺,包了一间干净整齐的禅院。陆侍郎夫人居于正房,璠璠居于厢房。
璠璠生得冰雪一样的人儿,陆侍郎夫人两个儿子都带着媳妇在外地任职,孙子孙女们都不在膝前,其实极想将璠璠养在身边。跟丈夫提了才知道,陆睿从一开始就婉拒了。
虽遗憾,转念一想,陆睿既然已经决定出了妻孝便续弦,只半年左右的时间,倒也的确不必再折腾孩子。让璠璠就在陆睿府里养着,等继母来了,她比继母更熟悉自家。强于现在养在侍郎府,有了继母再回家,反而不如继母更熟悉自己家里了。
上午入住之后,隔壁院落是熟人,还来打了招呼,抱怨自家要被人挤走。
陆侍郎夫人问:“谁家这么大排场?”
“不知道呢。”对方抱怨,“我相公昨晚赶过来的,今天带我们回去。他也不说。”
果然下午,有新的人家入住。陆侍郎谴了身边的妈妈:“去看看是谁家,是否需要走动。”
妈妈去了回来:“是监察院霍都督的夫人。”
“竟是她?”陆侍郎夫人恍然,“怪不得如此霸道。”
京城权贵多如狗,宗室遍地走。文臣有文臣的风骨,七品御史敢跟宗室杠一杠。
只从来没人敢跟监察院对着干。
避之不及。
监察院是鬼不是人。
只要监察院想办你,就一定能办得倒你。办案无需证据,先枷人,再反证。
做官的人,谁个敢保证真一点黑料都没有。哪怕真的公事上缜密抓不到把柄,从下人口中挖出来你家后宅扒灰奸嫂的烂事,一家子的名声就全毁了。
陆侍郎夫人叹:“怎叫我们赶上了。既知道了,不打招呼也不合适,去,拿老爷的帖子去投吧。”
妈妈便去了,回来复命:“霍夫人也是为亲人做道场的。只她有个咳嗽易喘的老毛病,遇风沙、花时都不行,所以不便与人走动,说请夫人见谅。”
陆侍郎夫人反松了口气:“那正好。”
又道:“怪不得听说她总是带着面衣不露脸。”
说完又好奇,询问隔壁情况。
妈妈说:“看着倒也规矩,只院中都是年轻丫鬟,跟着四个监察院的番子,看着像净过身的。只没看见有持重的妈妈,也没有媳妇子。”
“不稀奇。”陆侍郎夫人点评,“毕竟是从前没有根基,才起来的人家。”
系统培养出来的家生世仆,就和书房里典藏的古籍、酒窖里自酿的好酒、宴席上出彩的私房菜、气味独特的香方子一样,都是积年累月攒出来的,都是底蕴。
虽大周的世家,只是诗礼传家的书香世家,不是古时能撼动社稷帝位的门阀,但也不是暴发户能比得了的。
许是禅寺幽静,佛气熏人的缘故,这一晚陆侍郎夫人觉得睡得格外香,竟比在家里睡的还好。
待夏青家的领着璠璠来请安,她问璠璠睡得可好。璠璠道:“梦到我娘亲了。”
陆侍郎夫人惊讶道:“是么?你娘亲还给你托梦了?”
璠璠道:“她说很想我,一直抱着我,还亲我的脸。只我想跟她说话,却张不开嘴,不知道怎么回事。”
陆侍郎夫人心酸又欣慰:“那今天再梦一回。”
璠璠说:“好。”
又道:“娘身上的香,和爹熏得一样。”
这是因为跟着父亲生活,已经忘了母亲的气味,只记得父亲的气味了。
陆侍郎夫人更心酸,摸了摸璠璠的头。
只陆侍郎夫人不知道的是,入了夜,陆家包下的院子里,有黑衣人从隔壁□□而入,用细细的铜管将一股烟吹进了各个房间。房中的人睡得更香甜了。
一个身形纤细的黑衣人推开了厢房的门,丫鬟婆子都睡得熟了,醒不过来。
她便径直进了内室,看了眼熟睡中的璠璠,拉下了面衣。
正是霍夫人温蕙。
番子们用的是监察院独门配方的高级货,令人陷入深度睡眠,第二日早上起来,精神充沛。决不像普通的江湖迷香,让人醒来后头痛欲裂,胸闷欲呕的。
监察院用这个法子也不知道偷偷窃得了多少情报密信,还能不叫人察觉。
昏暗中能看到璠璠的轮廓。
她的脸庞比小时候长了一些,没有那么圆了,轮廓出落得更好看了,像她的父亲。
温蕙只带着笑痴看,轻轻地吻她的脸颊……
一滴眼泪落在了那孩子的发间。
此时,开封府衙的大牢里,温松竖着耳朵听着。
夜里有该两个衙役值夜,可其中一个欺负另一个:“你在这看着,我出去办点事。”
另一个心知他是出去找粉头,今晚又让他一个人当值。只那人是衙门里的老人了,自己资历却浅,只能认了。
待那个走了,这个也掏出来预先藏好的半只烧鸡,一瓶小酒,美滋滋地吃起来。
温松觉得是个时机。
温松如今,是大盗谢白鸿。这是个已经在刑部核审过,判了秋后问斩的盗贼。
这贼人名字听着雅,却生了一把大胡子。温松被关到如今,也是一把大胡子,正好瞒天过海,桃代李僵。
下个月,他就要被问斩了。
温松听着那衙役吃烧鸡吃得香甜,站起来走到栅栏边,拉开裤/裆对着牢房过道撒了一泡尿。
衙役正在啃鸡爪,忽然听到水声不太对,咬着鸡爪过来看了一眼,大怒:“干你娘!老子晚上才扫过的!”
因温松尿的正是大家行走的地方。上面的人隔三差五地会下来牢房中巡视,说不定明日就要来。
且牢狱的防疫,一向是紧要之事,小衙役被资历老的衙役欺负,这些洒扫的事都归他,岂能不气。
谁料温松挑衅道:“就尿了,怎地?再扫就是,反正都归你。”
衙役大怒,吐了啃了一半的鸡爪,回去抄起扫帚,挥舞着往牢房栅栏上拍:“干你娘!干你娘!都当老子好欺负是不是!”
他气不过,把扫帚从栅栏中间伸进去想抽打温松,却被温松抓住了往里带。衙役不肯放手,便被带过去,身子撞在栅栏上,更怒,手伸进去胡乱想拍打这可恶的犯人。
孰料手腕忽然被捉住。
鉄钳一样。
衙役忽地警醒,却已经迟了。
温松钳住他手腕向后扯,将衙役扯得身体紧紧卡在栅栏上。他的另一只手却从栅栏间伸了出去,从后面搂住了衙役的头。
咔吧一声。
衙役脖颈折断,软软滑倒。温松拽过他尸身,从腰间摸到牢门的钥匙。
脱出牢门,在值间的墙上找到了铁镣的钥匙。
脱去手脚锁链镣铐,温松揉揉手腕,先把盘子里剩下的鸡肉都填进嘴巴里。
看了眼衙役的尸体。
他观察很久了,凡这两人当值,资历老的那个一溜就是一夜,要到明日换班前才回。
他用力咀嚼了几口,趁着夜色脱出了牢房。
……
京城,禁中。
霍决和陆睿在宫城中不常碰面。
他若有公事禀报,多是不许人在旁记录的事。若只是伴驾,则又和陆睿时间错开。
只即便是这样,终究同在禁中,同围绕着皇帝,偶尔还是会相遇。
这一日皇帝召了当值的翰林问对,翰林还没到,霍决先来了。
待他禀完事,跨出殿门。内殿门外的廊中,当值的翰林已经侯在那里了。
这天当值的是陆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