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侧
风一吹,温蕙醒了点,看到廊柱一根根后退,廊下灯火曈曈,庭院里的绿树红花却都成了黑色的影子。
远处似有喝醉的人的吵吵声,近处却安静极了。
她坐在霍决的手臂上,安安稳稳的,还抱着他的头,把自己的头搭上去。
“四哥,你一口酒都没喝。”她说。
霍决道:“监察院都督,从不喝酒。”
因知道太多皇帝的秘密,唯恐酒后失言。霍决在上皇死于西苑那场大火后,就滴酒不沾了。
皇帝最大的心腹之患是前皇长孙。
皇帝最不能提的秘密是上皇之死。
这些,都得霍决担着。
温蕙道:“我记得你爱喝酒的。”
霍决抬头笑道:“你还记得?”
“记得呀。”温蕙道,“你偷伯伯的酒嘛,还挨揍了。我就偷了我爹的酒,想叫送信的人给你带过去。我也挨揍了。”
霍决笑起来,笑得胸膛震动。
温蕙喜欢看他笑。四哥笑起来多好看啊。
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又冷又疯。现在,全不一样了。
她拍他脑袋:“四哥,抬头!”
霍决抬起头来:“嗯?”
“你尝尝。”温蕙说。
温蕙低头吻下去,把舌尖上的酒味送进他口中。
霍决含住,细尝。
温蕙捧住他的脸:“好不好喝?”
霍决笑道:“好喝。”
温蕙傻傻地笑,笑完,趴在他头顶,说:“四哥,我嫁给你吧。”
“傻瓜。”霍决说,“你已经嫁给我了。”
温蕙道:“我嫁给你,嫁到霍家堡去。”
霍决的脚步顿了顿,道:“好啊。”
“那你就能天天骑马,天天练枪。”
“我哥他们肯定得找你较量功夫。大哥力气特别大,你可能打不过。但二哥三哥,你没问题。”
“娘一直盼着你,等你来了,她一定不会拘束你。家里都是一桌吃饭的,不分男女。”
“嫂嫂们人都还行,二嫂有点嘴碎。你要是跟她吵架,我一定帮你。”
“娘当婆婆的,不好拉偏架,但她肯定偷偷给你烧肉吃。她常偷偷给我烧的。”
温蕙抱着霍决的头听着,直听得痴了。
如果当年嫁到临洮去,原来是过这样的日子吗?
“我还给你生孩子。”温蕙哭了,“我给你生好多孩子。”
霍决已经走进了上院,踏入了上房。
“蕙娘,”他问,“生孩子疼吗?”
“疼死了。”温蕙哭,“疼得眼睛看东西重影。”
霍决道:“那就不生了。就我们俩挺好的。”
温蕙道:“好,就你和我。”
但她还是哭。
“四哥,你疼吗?”
霍决把这醉鬼放到了床上。
“疼得差点就死了。”
温蕙哭得稀里哗啦。
霍决说:“别哭了,现在不疼了。
他挥手放了帐子,拉开衣带。
“你疼我,我就不疼了。”
第236章 协查
温蕙和小安第二天都没能按时起来。醉鬼们喝了醒酒汤好久才摆脱头痛。
霍决早就在宫里跟皇帝禀事了。
“康顺快回来了。”他道, “没动濮王嫡系,削的都是旁系。”
河南是宗室重灾区。废了周王系之后,皇帝和霍决把视线落在了濮王一系。濮王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他家之能生,仅次于周王系。
如今皇帝的兄弟们都被皇帝圈在京城不放出去,京城里权贵多, 都还算比较老实。地方上的宗室,一直都仗着身份跋扈逍遥, 难免便有许多人做下些惹民怨的事。
“都经不得查,浑身都是窟窿。”霍决道, “河南苦宗室久矣。康顺这次,得到地方官员颇多支持, 件件事都能拿到证据,叫濮王一系无话可说。”
他道:“想不到我们监察院, 也有和地方官员鱼水情深,互帮互助的一日。”
淳宁帝“噗嗤”就笑了:“谁想得到呢。”
他很高兴:“就是这样, 封上他们的嘴,叫他们叫不得冤,诉不得苦。原就是自己立身不正, 也不怪我容不得他们。自来宗族庞大了,都得边边角角剪些枯枝烂叶的。”
淳宁帝有太多大事要做, 每一件都需要钱,日日跟户部争预算。远房亲戚们吃朝廷的喝朝廷的也就罢了,居然还鱼肉乡里, 为祸地方。
根据宗人府的统计,大周朝的赵氏皇族经过二百年的繁衍,如今含女子在内的, 足有十七万人之多。
宗室女子不比普通人家的女子,一样也是要吃朝廷供养,故也计在其内。
监察院这一趟,羁押了濮王系数个郡王往京里送,直接削了几十个振国将军、辅国将军,下面的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更是不用说。
只这么些人,和宗室的总体人数比起来,也不过九牛一毛。
宗室不农不仕,完全就是吃国家的。他们人身自由也小,不能出封地,必然要原地摆尾,祸害四周了。
“你看看这些。”淳宁帝叫双满取出一摞奏折。
霍决翻了翻,全都是淳宁帝登基后,尤其是这两年,坐稳之后,朝臣们关于削藩的谏言和建议。
他快速地翻看了看,翻到某一本,忽然顿住:“还有小陆探花的?”
“陆嘉言的思路还是不错的。”淳宁帝道,“只我还是根基浅,这事得慢慢来。”
霍决看了看。
陆睿倡导解绑藩禁,使宗室能田联自给,试官自效。让没有爵位的宗室自谋生计而不是张着嘴只等着朝廷给饭吃,让奉国中尉以下的宗室准入科举,授予京外亲民官以外的官职。
霍决合上了陆睿的折子,道:“这些是正道。”
“监察院可以帮陛下修剪枯枝烂叶,顺便充实私库,但真正解决宗室问题,还是得依着朝臣给的路子走。”霍决道,“只陛下也别急,陛下先坐稳御座,至少十年,养几位嫡系阁老,再缓缓动手。”
“这之前,监察院给陛下开道,先把宗室们约束起来。”
淳宁帝便是喜欢霍决这一点,可行秘事,又不进佞言。
他一路推着他走到皇帝的座位上,并没有膨胀自大,专权擅权。他行事,全在淳宁帝准许的范围内。且他也很愿意淳宁成为一位明君。
他虽是内官,却也有一颗为臣的心。
淳宁帝叹息。
他挑出四本折子铺开:“这几个,是我看中的。”
霍决一看,俱都是今科和上一科的进士。陆睿,赫然在其中。
淳宁帝拍着那些折子,神往:“养个十年八年,便是朕的侍郎。养个十五年二十年,便是朕的阁老。养嫡这种事啊,就得有耐心。”
“咦,你怎了?”他问。
霍决也不遮掩,直接道:“臣嫉妒。”
淳宁帝闻言,摇头指着他笑叹:“你呀,你呀……”
他仔细看他,道:“我刚才便想问了,你今日是怎么了,有什么喜事?这么高兴?”
皇帝问话,霍决居然没有回答。他只抿抿唇,竟把脸微微别开。
那眼睛里分明有笑意!
皇帝心痒起来,身子都往前倾了:“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对了,昨日你夫人芳辰,皇后说她也赐下贺礼了。”
“是。”霍决道,“正想着待会去坤宁宫谢恩。”
啧,居然不是让老婆进宫谢恩。
皇帝更心痒了,只逼视着霍决。
他跟霍决,哪还有秘密。真的没有不能说的。
霍决“咳”了一声,道:“昨天臣妻酒醉,说……想嫁给臣。”
皇帝眨巴眨巴眼,消化了之后,拍腿大笑。
“你呀,你呀!”他道,“以后,好好对人家。”
霍决这妻子来路不正,不定是怎么坑拐来的,就以霍决的手段,其中必然少不了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
快两年了,终于得人家一个“愿意”。
“可见烈女总是怕缠郎的。”淳宁帝感慨,“男女之间,重在‘你情我愿’,有这四个字,笑也是情,嗔也是情。”
淳宁帝是个于男女事非常敏感又精通的人。
霍决只想着“你情我愿”四个字。
只觉得他与温蕙之间如今有这四个字,直叫人醉了、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