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侧
温蕙离开东崇岛几日,英娘忽从别的妇人口中听到了漏出来的口风。
“什么?”她大惊。
那妇人的男人是个堂主,她忙道:“我也只是听男人说的一句。”
英娘几被温杉气死,跺脚:“他不知道月牙儿是个什么脾气吗!”
英娘还记得,小时候月牙儿有多倔。
然而船已经离岛数日了,便是追也追不上。或者便是追上了,又能改变温杉的决定吗?
温杉这些年一路走到今天,早就从当年跳脱的少年郎蜕变成说一不二的当家人了。他决定的事轻易不会改变。
英娘只能干着急。
在这时候,铁线岛忽然来访。
温杉虽然不在,但岛上还有堂主舵主留守。英娘识文断字,对内协理岛上的后勤事务,但对外的事务,轮不到她插手。这些事本该是男人就处理了的,但留守掌事的堂主却特特跑来通知了英娘。
英娘诧异:“铁线岛?”
铁线岛是东海一个特殊的存在。
如温杉与马易人、章东亭等其他人,多多少少会有交集,或有交情,或者梁子,彼此之间总有些往来。
独铁线岛是独来独往,从来不搭理旁人的,甚至没人知道铁线岛的大当家到底是什么人。
然而大家都忌惮他,因铁线岛这股势力存在了十多年了,竟无败绩。凡在海上与铁线岛对上的,几都死无葬身之地。
偶尔活着逃生的,都道,铁线岛的人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与旁的岛不同。到底有多不同,也说不上来,只想起来便打寒颤。
让英娘吃惊的是,铁线岛的人突然来访,不仅是来拜访温杉,还问了“冷大当家的妹妹”。
那不就是温蕙嘛!怎地连铁线岛都知道温蕙了?
“是,甚是古怪。”那堂主道,“但对方十分客气。因涉及到四娘子,我想着,要不嫂子出来见见?”
英娘便整理了衣襟,到大议事厅来相见。
铁线岛的人的确古怪,所有人一身黑衣,看着便一股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感。
海盗哪有这般整齐的穿戴,两方相遇厮杀时也不过系个同色的巾子好区分敌我罢了。
见到英娘,对方的领头之人便站起来行礼:“可是冷夫人?”
他道:“在下姓秦,乃是铁线岛统领,奉我家当家之名,特来拜会冷大当家和……咳,四娘子。”
他刚才已经听堂主喊过“四娘子”,知道温蕙在这里没有表露身份,便也跟着这样喊。
英娘问:“秦统领如何与我小姑相识?”
“嗐,何止是相识。”秦统领脸上露出笑容,“四娘子和我们铁线岛渊源深着呢。”
这秦统领热情地道:“四娘子可还在?我紧赶慢赶地赶过来,她可别已经回去了吧?若还在,请出来相见。”
英娘与留守的几个堂主相视一眼,道:“她不在岛上了。”
秦统领有些失望:“哎,到底没赶上。她已经回陆上去了吗?”
还想着亲自接温蕙回陆上,算作一份功劳呢。
英娘犹豫了一下,说了实话:“小姑……成亲去了。”
黑衣的秦统领愣住了:“成什么亲?”
一个堂主炫耀道:“我们东崇岛和当南岛就要结为亲家了。”
温杉和章东亭都是这几年才崛起的青壮势力,他二人若结了姻亲,从此二岛结盟,在这东海就能横扫一片。
铁线岛的秦统领愣愣地:“谁跟谁成亲?”
另一个堂主道:“当然是我们东崇岛的四娘子,和当南岛的章大当家。”
这事,不是当作温杉温蕙的私事,而是当作东崇岛的大事来议的。男人都知道。
只温杉说:“四丫头死倔的,先不告诉她。”
又怕英娘嘴巴不严泄露了,也瞒着英娘。以至于英娘是等他们都离岛了,才从旁人那里听到。
秦统领,哦不,秦城,天灵盖都要裂了!灵魂都要出窍了!
他以为自己是来立功劳来了呢,没想到自己是来领死来了!
夫人若嫁了旁人,他就不用回去了!直接跳海自喂了鲨鱼,死得比较痛快点!
东崇岛诸人眼睁睁看着铁线岛秦统领的笑脸消失,一张脸变得苍白没有血色,又转而狰狞。
他跳起来,直接拔了刀!
他一动作,黑衣人们也极迅速,咔哒咔哒,后腰抽出手/弩,弩/箭就上了膛!
弩比弓要复杂精致得多,杀伤力也大。但它是成本极高的武器,少有人配备。那箭头闪着幽幽的金属光泽。铁线岛装备精良一说,果然名不虚传。
东崇岛的人也是久经战阵,秦城一拔刀,仓啷啷也是一片拔刀声。明晃晃的刀光反射了一片。
议事大厅上瞬间变得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嫁什么人!谁敢把四娘子嫁人!”秦城一刀砍断一张几案,发了疯,“先问问我们铁线岛同意不同意!”
东崇岛诸人懵了,面面相觑!
他们一直都以为温蕙是寡妇的。
冷四娘独自一人行走在外,只有没了男人的寡妇才能这样。所以大家都默认她是寡妇。
温杉更是默认了大家的默认。
待他说章东亭求娶,他已经想好决定把四娘嫁给章东亭,大家还觉得挺好的。
因东海上掌一方势力的,以章东亭和温杉最为年轻。他两个人这几年势头也猛,因此颇有争锋。
当南岛章东亭和东崇岛冷山的妹妹,这么看竟是门当户对,又郎才女貌,十分地般配。
英娘到此时,怎能不怀疑。她上前一步,问:“秦统领,话说清楚。你们铁线岛,和我小姑,到底是何关系!”
秦城强迫自己冷静。
他道:“夫人是亲戚,我也不怕让夫人知道。贵岛四娘子,便是我们铁线岛的当家夫人!我们大当家,便是你们四娘子的夫婿!”
“四娘子无事,铁线岛和东崇岛便是一家。”他森然道,“四娘子若是有事,对不住了,亲戚也做不了!别怪铁线岛刀下不留活口。”
第260章 适者
温蕙在船上也懵了。
船行了几日, 冷业忽然跑来说:“姑姑,他们在往船上挂红绸。”
温蕙诧异,出了舱房一看, 果真是在挂红绸,搞得跟要办喜事似的。她奇怪地问:“这是干什么?”
大家的神情都有些异样,支支吾吾。
温蕙察觉不对, 直接去问温杉。
温杉把腰一叉:“我决定把你嫁给章东亭。”
温蕙呆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温杉又说了一遍:“章东亭,先前见过的那个。你杀了他十几个人。”
温蕙无语半晌, 问:“你傻了?我有夫君的。”
一想到温蕙和霍决竟做了三年夫妻,温杉就膈应。
“你才是傻了!霍四根本不是男人, 你还心甘情愿跟着他!”温杉恼怒道,“月牙儿, 这里是海上,霍四本事再大也追不来的。什么陆家、霍家, 都忘了!你重新开始好好过日子!”
“东海几方势力,除了我,就是章东亭最年轻。他桀骜不驯, 却是如今东海唯一敢与我正面争锋的人,是个人物。”
“人你也见过了, 长得也不丑。”
“会盟之日,他诚心求娶。我也是考虑了很久,也看过了咱自家岛上的人, 终究是没有比得上他的。”
“不说咱自家岛上,便说整个东海,比他年轻好看的, 终究能力不如,不若他一人独掌一方势力。手中势力可与他相抗的,都是些老家伙。”
“月牙儿。”温杉道,“哥真的是好好给你看过了。你是东崇岛的大小姐,若论门当户对,与你相配,最配的便是章东亭。”
“我跟他谈好了,他把身边清理干净,迎娶你做正妻。”
“你看看外面的船,装的都是我给你的嫁妆。你嫁过去,有东崇岛给你撑腰,不会让你受委屈。”
“当年陆家,错就错在高攀二字。陆家敢这么对你,还不是欺负咱家是小门小户。结亲,还是得门当户对!”
温蕙终于相信,温杉竟不是玩笑,他竟是认真的。
温蕙只气得脑子轰轰的。
“我再说一遍。”她咬牙道,“我有夫君!”
“什么夫君,谁承认了!”温杉怒道,“大哥叫你去死虽过分了,但他有个话说的没错,你和霍四,一没有父母之命,二没有媒妁之言!不过是无媒苟合罢了。呸!苟合他都合不了!”
“只有你这傻子,让陆家和霍四给哄了,真认他!告诉你,老子不认!”
“让姓霍的姓陆的都去死!我妹妹好好一个女人家,得正经嫁个正常男人!过正常日子!”
温蕙怒道:“你凭什么嫁我!”
“凭我是你哥!”温杉大声道,“大哥二哥不认你,我认你!爹娘不在了,我给你做主!”
温杉说的原也没错。
温蕙和霍决这桩婚事,温家人未曾同意,的确是苟合。倘让李秀娘代温杉去打这官司,定能将官司打赢,判这婚事一个无效,温蕙发还娘家。
温杉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女人若没了夫家,不说亲哥哥,便是娘家叔叔伯伯,甚至于近亲没了,族中长辈也有权将她再嫁。
女人的婚事女人自己没有资格参与,男人将事情定了,再告诉女人一声就行。
温杉顶多只是更霸道些,临到这时候了,才叫温蕙知道。
只他实是知道温蕙是个脑子一根筋的倔货。她若自己不想明白,十匹马也难拉回来。
当年爹娘怎样说,一个错眼,倔丫头就一个人跑到长沙府去了。
但她只要绕过这个弯子来,就又会听话。
她从长沙府回来,想明白了,就乖乖听话了。认了错,任爹娘给她重新订亲,爹娘选哪家,她便认哪家。
他想着,等她去了当南岛做了当家夫人,有了正经男人,她就会明白哥哥为她的一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