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侧
钢/弩射过来,死的不仅是陷落的刺客,还有代王的护卫。几个贴身的护卫扑到了代王的身上为他做肉盾。幸而刺客的弩/箭射得不准,他们几个和代王都毫发无伤。
只冲在前面的几个兄弟倒下了。
两个刺客逃跑了,弓/弩手也消失了,只留下八具魁梧的尸体。
代王气得炸了,指着前方:“去,那个小妇养的是不是还在前面,给我调人来,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乾清宫里,灯火通明,大家都很安静。襄王坐在上首闭目养神。赵烺的目光散落在地板上。襄王的三个心腹谋士偶尔交换一下眼神。
最坐不住的,大概是世子了。
他总是忍不住去瞟一眼赵烺。
今夜的事能不能成呢,他想。
他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想法。
他自然是不敢期盼事败的。因这事牵连着整个襄王府的命运,也牵连着他的命运。
只这事如果叫四郎的人办成了,于四郎就又是一件大功……
世子正胡思乱想烦躁着,殿门忽然打开,两个黑衣人冲了进来。
当先一个面罩拉下,露出一张英俊的脸,正是赵烺手下那个叫永平的狡悍內侍。
襄王倏地睁开眼,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那个人身上。那个永平沉声道:“幸不辱命。”
襄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道:“现在就等着了,不知道他们……”
话还没说完呢,已经有內侍疾步进来禀告:“王爷!代王和赵王打起来了!”
殿中安静了一瞬。
襄王一掌拍在了案上,连道了三声:“好!好!好!”
他盯着霍决道:“永平,竟全如你所料!”
霍决垂首躬身:“不过顺天应命。”
代王和赵王“打”起来,可不是寻常百姓人家兄弟俩撸袖子打架。而是赵王在冷宫凭吊完,眼角犹有泪痕,便在回去的路上遭到了代王手下的扑杀。
幸而赵王自己便十分悍勇,身边跟着的亦都是北疆精锐。
代王调了人手来扑杀,赵王人数虽寡,却竟然杀出了重围。
之前诸王和内阁协商后,使大军退出了禁中,诸王每人只留二百卫士。
所有这些卫士加起来有两千来人,大多数驻扎在太和殿前广场。其余的都退出了午门,在皇城之外驻扎了一小部分,大队人马还是驻扎在京城外,各自扎了营。
代王调动人手的时候便同时下了命令,广场上正在休息的赵王兵营,便如代王一样,毫无预兆地遭到了代王兵士的突袭。
杀声一起,各路兵将都是一个激灵。只大家钻出帐子一看,却发现隔壁军营的人也是一脸茫然又警惕地看着自己这边,再一看,一听,已经有人在喊“代王和赵王打起来了”。
喊话的自然是襄王早安排的,因为他只需要代王和赵王互相伤害就行了,他还必须把整个事件控制在一定范围一定程度上。尽量避免对“他的”皇城和京城造成太大伤害。
于是各路兵马大眼瞪小眼地,乖觉地给赵王、代王的人腾出了地方。偶尔也有人杀昏了头,举刀冲他们来。众人只用兵刃将对方推回去:“不干我们的事。”
都是行伍之人,大家观望着,都看出来,赵王的人虽然是被突袭,却不慌乱。真正在边疆风雪磨砺出来的边兵,和养尊处优的王府府兵,实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赵王在后宫突围后便来到了太和殿前广场和自己的人汇合。
这时候广场上的赵王军队已经反客为主,将代王的人杀得七零八落的,
赵王归来,更是有了主心骨,悍勇之气逼人。周围其他营帐的人都抱着兵刃悄悄向后退了退。
赵王回到营地,略问两句情况,知道是代王军突袭,怒气冲顶。他当即拔刀,提高声音,对四周高声道:“此我与代王之事,望诸位王兄、王弟莫插手,若插手,休怪我赵钧无情。”
小藩王们听说打起来了,都吓得只想往安全的地方跑,只不知道哪里才是安全的地方。但决不敢往太和殿广场跑的,广场上只有驻扎在此的将领。赵王的话,原是说给这些人,让这些人转达各自主人的。
偏这时,襄王出现了在了太和殿的高台上,亦提高了声音,道:“赵王弟!我等兄弟,何至于刀兵相见,有话坐下来说。”
在场的人都不禁在心中暗赞了襄王的胆气和担当,果然不愧于这一个“嫡长”的头衔。
赵王的兵刃上犹滴着血,冷笑道:“王兄不必劝了。贱妇害死我母妃,我与贱妇之子,早该做个了结了!”
襄王落泪:“后宫妇人之争,竟要坏我兄弟手足之情吗?”
襄王大婚后受封,就藩湖广的时候,代王和赵王都根本还没出生,今次乃是他与这两个兄弟平生第一次会面。他来谈什么手足之情实在可笑。
只他表现得着实比旁的藩王强上太多,赵王便对他存了一分礼敬,至少没有当面指着他的鼻子骂“我与赵雍有个屁的手足之情”之类的。
只他不耐烦看襄王这假惺惺的眼泪。
他的人已经将马都牵来了。赵王翻身上马,冷冷道:“赵雍先欲杀我,襄王兄不妨与他去谈谈手足之情。”
襄王等这许久,就是等着这个话。
他深吸一口气,当着两千多人的面,大声“震惊”道:“什么!竟是代王弟先动手残杀手足!”
第74章 雪恨
赵王实在厌烦这些语言上的陷阱、机锋。这些日子为了给代王添堵, 他实在已经说了比过去一年说的都多的话。
只现在终于不必啰嗦了。
待襄王喊出那一句”代王弟先动手残杀手足”后又喊了一句“怪不得他走西华门匆匆出宫了”,他看了这老哥哥一眼,一踢马肚, 一行骑士轰隆隆奔驰出太和门,从东华门出宫,直奔安定门去。
赵王的大部队驻扎在安定门外, 代王的大部队驻扎在广宁门外。
赵王心知今日之事有蹊跷,但赵王已经不在乎了, 能和代王直接刀兵相见,他乐意。
待赵王的人轰隆隆穿过太和门消失, 襄王拂了拂衣袖,满意地对身边人道:“去, 跟牛都督的人说一声。刀兵无眼,水火无情。代王弟和赵王弟既拦不住, 以防万一,咱们皇城, 便关门落锁吧。”
皇城墙高三丈,一旦关门落锁,便成了城中城。攻打的难度还强过寻常县城和一些小府城。
关门落锁, 皇城里的人便可以悠然地隔岸观火了。
襄王心情十分愉快地往后面去。他那些王弟们姗姗来迟,还惊慌失措。他做兄长的, 还得去安抚这些弟弟们。
赵烺原是跟着襄王转身了,走了两步回头,却看见霍决还站在汉白玉栏杆前, 凝望着下面广场。
刚才一阵厮杀,丢下不少尸体,还有伤兵。赵王的人便是伤的, 刚才也都带走了,尸体都驼在马背上带走了。这剩下的都是代王的人了,已经有人开始收拾。隔壁几家军营,亦有来帮忙的。
隐隐也听到有哭声。
生死之前,便是大男人,也会哭。
赵烺站住,唤了声:“永平?”
霍决转身跟上,赵烺看出他眉头锁着,落后前面人群几步,压低声音问他:“怎了?”
霍决沉默片刻,道:“赵王的精兵,实比我预想的还强。”
他是军伍出身,看看下面的情况便能看得出来。相差不多的人数,赵王军毫无准备被突袭,但是短短时间内就开始反攻了。
赵烺神情凝住。
霍决低声道:“我担心代王军不能相抗。”
襄王想要的,是赵王和代王互相伤害互相牵制。但若一方强过另一方太多,就做不到这个“互相”了。
赵烺想了一下,不信道:“赵王叔只带了一万人来。”
此次会师京城,三王之中,赵王带的人最少。他的军队虽然精锐,却是在北疆实打实地戍守边疆,防范胡虏,不像内地卫军那样只是屯田垦殖,方便抽调。
赵烺是王府贵公子,对军伍的强弱简单地只以人数来判断。霍决明白,不亲眼看一看,这等人是不会明白的。他只能道:“再看看吧。”
大晚上的,代王和赵王分别出城集结队伍,当晚就杀起来了。
原因为诸王入京入宫,这几日京城和宫城都大门洞开,以方便诸王的人进出。现在这一打起来,全京城都惊动了。百姓听着马蹄声,都缩在家里瑟瑟发抖。
阁老们又惊又怒。明明可以坐下谈的事,怎么就打起来了呢!当即便叫锁宫门、关城门。
京城防务全在牛贵手中,这是他的分内事,他倒是十分配合,当下便将赵王和代王关在了城外,要打便在城外打,不使他们祸害京城。诸王也传令各部,只警戒,不参与。
京营官兵一整夜没敢睡,幸好赵王与代王都认准了对方,只捉对厮杀,倒不扰别家。
第二天天亮了,两边打了一夜,也都停战,各自歇了。
阁老们去调停。
此时赵王已经得到消息,原来在代王扑杀他之前,先被别人伏击刺杀过。刺客话音中,是北疆腔。
“这是有人陷害咱们!这哪个王八蛋!”他麾下大将恼怒。
做这种事陷害于他,自然是谁得利最大,谁就是幕后主使了。只要长脑子都想得到谁得利最大。
大将问:“怎么办,还打吗?”
“打。为什么不打。谁当皇帝我不在乎,但不能是赵雍。”赵王擦着刀,手腕一动,刀身转过来,映出他坚毅的眉眼和冷笑,“我和贱妇之子,必有一死。”
赵王不是嫡出皇子,年纪也比襄王和代王都小,礼法上来讲,基本轮不到他来登大位。他本身对那个位子也没有特别强烈的想法,这趟来京城,一是想回来看看,二是来阻止代王登大位。
在他的记忆里,比起苦寒的北疆,京城是个温暖如春的地方。
母妃怀抱温软,笑容慈爱。宫娥们甜美,随时准备着他喜欢吃的点心。小监们活泼,陪他开心玩耍。
景顺帝薄情冷酷,自他封去北疆后,再没许他进京过。“回京城“也是他心底一个执念。
只没想到这许多年后终于回来,没有记忆中的温暖甜软,只有高墙冰冷,宫闱阴暗,辉煌轩阔之下,是恶水肆流。
这样的地方,竟被他心心念念痴想了许多年。
“去,跟杨阁老说,”赵王道,“开弓没有回头箭。”
大将斜眼看他:“这等于咱们把这事认下了?陷害咱们的王八蛋不得笑开了花?你不气?”
“不气。”赵王道,“我还想谢谢他。”
大将阴阳怪气地说:“咱们只带了一万人,代王可有六万人,这还没算你另外几个依附他的兄弟带的人呢。”
赵王道:“卫军什么样,你不知道?六万农夫罢了。”
“那倒是,只是咱们的带的人还是太少。”大将偷眼瞧着赵王脸色,试探着说,“要是把队伍都拉过来,凭咱们,也不是不能把你拱上那个位子……”
赵王淡淡道:“大军都拉过来,北境防线空虚,胡虏趁机南下,到时候,你的脑袋拧下来给我祭旗?”
大将摸摸后脖子,觉得比起让赵王登大位,似乎还是自己的脑袋踏实长在脖子上更重要呢。悻悻道:“那还是算了。”
灰溜溜地去给代表内阁来调停的杨阁老传话去了。
杨阁老在赵王这里调停不力,陈阁老在代王那里也没能说服代王。
代王脾气暴躁,一茶盏砸在地上,茶水都溅到了陈阁老的衣摆上了。他恼怒道:“我堂堂皇后所出嫡皇子,和他个小妇生的求和?要想和解也行,让赵钧一路跪着过来,给我负荆请罪。”
这话说出来,陈阁老便直接回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