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起青壤 第57章

作者:尾鱼 标签: 三教九流 现代言情

  “走路累,车借我。”

  吕现怨气冲天地开了门,把车钥匙扔了出来。

  炎拓捞了钥匙就走,直下地库,进了吕现的车之后,先关了行车记录仪的电源,然后一路驱车出来。

  在约好的街口,他看到了等在那儿的聂九罗,她倚着根电线杆站着,看起来就快睡着了。

  炎拓把车子停到她身边,揿了声喇叭。

  聂九罗睁开眼,然后拉开车门坐了进来,刚一进来,就带进一团寒气,炎拓看到她眼睑下方微微发黯:“没睡好啊?”

  聂九罗随口嗯了一声,她岂止是没睡好,板材厂还了车之后,她又打车往这赶,简直是马不停蹄。

  炎拓把暖风打到最高,驶向最近的小吃街,做戏做全套,他既然是出来“买早饭”的,待会自然要带几份回去,阿猫阿狗都照顾到,后续干什么都会更便利些。

  车内温度上升得很快,吕现的车是好车,座椅尤其舒适,聂九罗系好安全带、倚靠进去的刹那,舒服得差点就想阖眼睡了,她掐了把腿侧,问炎拓:“你们把人一锅端了,会把人带去哪?”

  炎拓摇头:“不知道,林喜柔在石河好几处落脚点,我连她住哪都不清楚。怎么,你打听这个,想去救?”

  聂九罗问得委婉:“你是不可能知道,还是说,多方打听一下、有可能知道?”

  炎拓想了想:“打听一下,有可能吧,如果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聂九罗语出惊人:“你能帮我救人吗?”

  炎拓一怔,下意识踩了刹车,车身一顿,就停在了空荡荡的路道上。

  也亏得时间太早,又是郊区、左近没车,四面起了薄雾,把视野搅得有点灰黄。

  顿了顿,炎拓重新发动车子:“聂小姐,很感谢你之前帮过我,但我没法帮你做太危险的事,我的命挺宝贵,不是我一个人的,我得珍惜着用。”

  聂九罗哦了一声:“那你前两次,用得挺草率啊。”

  炎拓知道她指的是自己落在板牙手里,以及被蚂蚱抓伤那次。

  他点头:“是,所以我每次都反省了。我想,做人冷漠一点、戒备强点,心硬一点,对我来说,可能更合适。”

  说到这儿,忍不住问了句:“你想救谁?救人我做不到,如果能见到,帮忙关照一下、递个话什么,应该不难。”

  聂九罗踌躇了会,觉得有关照总好过没关照:“脚受伤的那个。”

  炎拓有点意外:“就是姓蒋的那个?梳一个大背头的……老男人?”

  他曾远远地听过聂九罗和这个姓蒋的说话,听她语气,完全公事公办、钱来债往。

  聂九罗点头:“受过他点恩惠。”

  说话间,已经到了小吃街口。

  炎拓靠边停车:“你稍微等一下,我得给人带几份餐,回去好圆谎。”

  ***

  难得帮人带一次餐,不能太潦草,炎拓走了两家店,订了几份相对豪华的,等餐的当儿,忽然想到聂九罗应该也还没吃,于是又折回来,想问她要吃点什么。

  才刚走近车子,手已经预备敲窗了,又蓦地停下。

  过了会,炎拓凑近车窗。

  聂九罗睡着了。

  真睡着了,靠着颈枕,睡得很安静,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圈暗影,不过,再仔细看,就知道人并不完全松弛,炎拓注意到,她搭在身侧的那只手的食指,是微微翘起的,像是全身上下唯一一处被甲枕戈的机关——他只要一拉车门,或者一敲车窗,她就会立刻醒过来。

  炎拓缩回手,退开了几步,转头打量这条渐渐热闹的小街。

  这里应该靠近学校,街面上能见到不少穿校服的小学生,继早点铺之后,文具店、玩具店、教辅教材店等等也相继营业。

  距离他最近的是一家玩具店,店主正忙着往店门口的摊板上货,一个不小心,有一只橡皮鸭子就滚到了炎拓脚边。

  炎拓捡起来看,这是只小黄鸭,通体黄色,有乌黑的眼睛和橙红色的长喙。

  店主问他:“要给小朋友带一个玩吗?这是洗澡鸭,能漂在浴缸里的,捏了还会嘎嘎叫。”

  边说边伸手过来,要示范给他看。

  炎拓说:“不用了,家里没小朋友。”

  他把橡皮鸭放回摊板上。

  橡皮鸭安静地蹲在那儿,很像很久很久以前,蹲在玻璃柜台里的那一只。

  而小小的,连话都还说不囫囵的妹妹炎心,扒着玻璃柜台不肯走,含糊不清地嚷嚷:“鸭鸭,买鸭鸭。”

  边上的林姨俯下身子,柔声说:“好,听心心的,就买鸭鸭。”

第52章 ⑥

  果然如炎拓料想的那样,他刚拉开车门,聂九罗立刻就醒了。

  炎拓坐进驾驶座,把拎着的大包小袋往后放:“要吃点东西吗?”

  聂九罗:“不吃。”

  炎拓说:“我买挺多的,中西都有,现在吃口感最好,你早吃晚吃,这吃那吃,总归得吃吧。你放心,店家打包好送出来的,我动不了手脚。”

  也是,一夜消耗,是该补充点了,再说了,热腾腾的各色香味,挺勾人的。

  聂九罗微侧了身,就着炎拓手中的包袋翻看。

  还真中西都有,咖啡面皮豆腐脑,汉堡油坨胡辣汤,还有锅边油花,炸得鼓胀胀的,蓬松焦黄。

  她伸手去拈油花,将挨未挨时又犹豫,嫌它太油、会脏了手。

  炎拓提醒她:“边上塞了小塑料袋。”

  聂九罗捻开一个,包了油花拿起来,又拣了杯豆浆,拿吸管戳进去,送到嘴边啜吸。

  确实现在吃口感最好,热乎乎的,带点清甜,从喉到胃,再到四肢百骸,立马便妥帖舒展了。

  炎拓其实是想开一碗油泼辣子豆腐脑的,转念一想,味道太冲,车里空间小,还是吃点气味比较一致的吧。

  他也拣了杯豆浆,拿塑料袋包了根炸油条。

  车外人来人往,多是小学生,有个小男生揪前头女生的小辫子,女生暴怒,抡起书包就砸,然后一跑一砸,跑砸了半条街。

  炎拓就着这场景,下肚半根油条。

  聂九罗问他:“知道南巴猴头吗?”

  炎拓说:“这两天老听到,但没去过,具体也不知道在哪。说是约了你们在那交人?”

  聂九罗点头:“据说是会把人吊在树上,如果我们不去,就那么一直吊着。这种天气,要不了几天,人就会冻死。冻死之后,再吊个新的上去,直到把抓到的人都给发送完。”

  炎拓想象了一下那场景,头皮微麻。

  聂九罗:“你觉得,他们会做出这种事来吗?还是只是说说而已?”

  过了好一会儿,炎拓才说:“做得出来。”

  聂九罗最后一口油花噎在了喉咙口,费了好大力气才咽下去:“报警管用吗?”

  炎拓摇头:“首先,我没去过南巴猴头,但听地名,也知道是深山、没路,得花一两天才能到的地方。警察怎么进去都成问题。”

  “其次,警察出警,总得有警情吧,你也说了是‘据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里的树上,真的吊着人?”

  聂九罗没吭声,她也算有过一次报警经验,知道出警的基本程序,目前来说,确实什么证据都没有。

  “最后,就算警察真的去了,你信不信,到了那儿,什么都发现不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想不透吗?”

  聂九罗把手中的塑料袋捻成团,扔进边侧的车载垃圾袋:“想得透,听别人说出来,更容易死心而已。如果是你,会去救吗?”

  炎拓把剩下的半根油条塞进嘴里囫囵嚼了,又狠吸了一大口豆浆送服:“原则上,不去。太明显的陷阱了,很可能救不回人,还把自己栽进去。”

  “非原则上呢?”

  “非原则上,得看落难的是谁了,这要是我爸妈被捆吊在那,明知山有虎,也得上虎山哪。”

  说到这儿,炎拓看了眼窗外,喃喃了句:“这么冷的天。”

  这么冷的天,车外的人说话,嘴里都直呵白气,真要是他爸妈在山里遭这罪,他一秒钟都待不住。

  聂九罗:“那就只能听任那些人,一个一个被冻死?”

  炎拓沉吟片刻:“倒也不是,那些人,冻死的,现在可能已经冻死了,剩下的,多半就不会冻死了。”

  聂九罗觉得这话无比绕口:“什么意思?”

  炎拓:“把人吊在树上、活活冻死,观感的确残忍,本质上是一场戏,目的在于刺激你们,你们越抓狂、越崩溃,他们就越得意。对吧?”

  是这道理没错,聂九罗没意见。

  “但是戏要演下去,是需要观众的,就好比电影,一个入场观众都没有,只能匆匆下档。南巴猴头那是备了戏,你们去了,他们才会有动力,说不定还会搬出更刺激的戏码。可从早到晚没人去,他们演给谁看呢?不断地往树上挂人,锻炼身体吗?”

  “他们是做得出这种事,但做事是要达到目的的。他们的目的不是把人冻死,而是通过这种方式,诱捕你们剩下的人。一旦发现这种方式根本不奏效,他们就会另寻途径了——毕竟傻子都知道,人质活着才更有价值。”

  聂九罗听懂了,也暗自吁了口长气。

  出来得够久了,炎拓发动车子:“你在哪下?我送你去方便打车的地方。”

  聂九罗答非所问,旧话重提:“帮我救人这事,你不考虑一下?”

  炎拓无奈:“聂小姐,真救不了。那个蒋百川既然是头头,各方面的看守一定最严密,我这种小角色,想见他一面都难,更别提救了。”

  聂九罗:“我可以提供报酬的。”

  炎拓苦笑,都懒得说话了。

  聂九罗看他:“你就不问问是什么报酬吗?”

  炎拓:“这不是报酬的问题……”

  聂九罗打断他的话:“你曾经问过我,怎么杀死地枭。”

  炎拓心头一震,握在方向盘上的手不觉攥紧,他目视前方,没有放任情绪上脸:“当时,你说你不知道。”

  聂九罗笑了笑:“你听得不仔细,我从来没说过自己不知道,我说的是‘我没法回答’——只不过你当时太失望了,没有细想而已。”

  时隔太久,炎拓已经不记得聂九罗当时的回答是什么了,但“我没法回答”确实不等同于“我不知道”,这是很狡黠的语意偷换。

  他喉头有点发干:“所以你知道?”

  聂九罗嗯了一声:“这个报酬,你觉得怎么样?”

  炎拓忽然笑起来:“你们都已经被地枭搞成这样了,领头的都生死不明,还能杀死地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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