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衿
她看到了什么?她看到了什么?
夜流云那洁白如雪的白色锦袍,背部已经完全被血染红了,那血迹顺着锦布蔓延、渗透,一点点的,一直都延伸到了他的腿弯处!也就是说,他的整个后背全部都是血红一片。
而一只三棱箭羽的箭矢正插在他的背上!
秋璃月终于明白,为什么,夜流云又将她转了回去。不是要让她为他挡箭矢,而是从他身后来的那支箭矢更是凶猛无比,他不得已,才让自己以最小的伤害迎上了那支箭矢,而他却挡住了那对她来说致命的一击。
秋璃月想止住自己的泪水,可却怎么也控制不了。
夜流云对她的种种的好在她的脑海中一一闪现,为她送饭菜、送来红蜜蜡的手钏、借来七色堇、敲诈陶承历、让自己免于招蜂玩火,救她与毒蛇口下,替她准备送给九公主的礼物,帮她开醉云轩,借她碧玉扳指,带她离开良妃的算计,惩治周嬷嬷,又二话不说的陪自己来这慈心寺……
她的眼前满满的都是夜流云那染着血的锦袍,那翘起的唇角,那黑曜石般的眸子,满耳都是他那温柔的声音,低低的笑声,鼻尖氤氲的都是他那淡淡的青草气息……
秋璃月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却在泪眼迷蒙间,看到自己手腕上的那五彩丝线,心更是涨涨的、一抽一抽的疼,这浓浓的血腥味,刚才她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尽然全都没有闻到。
夜流云!他不是楚君丰,也不是纳兰夜,他是夜流云!
是那个一直默默的守护着自己的夜流云……
“璃月,吓到你了,是不是?”夜流云将那冲上来的最后一个黑衣人一脚踢飞,一回头,便看到泪眼婆娑的秋璃月,不由心中一紧,是他,没有保护好她。
不是!不是!不是!
秋璃月拼命的摇着头,想告诉他不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喉咙里像被堵了一团棉花一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拼命的摇头。
“对不起!”夜流云为秋璃月擦去脸上的泪水,看着她道,“我没料到他们除去你我的决心那么大!让你……”
夜流云正说着话,身体忽然一个趔趄。
秋璃月一下就发现了夜流云的不妥,哽咽着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你不要担心,扶我一下可好?”夜流云的嘴角扬起,给了秋璃月一个安心的笑容道。
看秋璃月点头,夜流云一伸手臂,搭在秋璃月的肩上。头晕目眩开始一波一波的侵袭着他。他知道他所中的这相思子之毒再也压制不住了。刚才看到那枚暗箭之时,他准备调动内力,将它击落时,就惊觉自己中了毒。只不过时间已经容不得他细细思索,他不敢调动内力,只好和秋璃月转了位置。
可是刚转了位置,他就看到,一支三棱羽箭以更加迅猛的势头向着秋璃月的后心而来,前后都是箭矢,避无可避,他只好与秋璃月又一次转了位置,他去挡住那来势汹汹的一箭,而尽量让秋璃月避开那绿袍人射出的暗箭。
与绿袍人交手之时,他已经放松了对体内所中之毒的压制,而刚才冲上来的那三个黑衣人,更是让他再也顾不上体内的毒。此时,这毒便开始在他体内游走。
秋璃月只觉得靠在自己身上的夜流云变得越来越重,她的心开始颤抖起来,他后背上的鲜血淋漓,他此时的无力,让秋璃月心中升起了深深的自责,她很想帮他处理一下他背上的伤口,可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夜流云,你还好吗?痛不痛?对不起,都是我……”秋璃月自责的话语刚刚出口,便被夜流云打断道,“傻瓜,不要和我说对不起,是我估错了形式。哦?你刚才不是问我要你做什么吗?”
夜流云忽然转了话题,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闪了闪,侧头看向秋璃月道,“你还想知道吗?”
“恩!”虽然她现在已经不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无论什么事情,无论要她付出什么,她都会为他去做的,但是她是真的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傻丫头,我最想让你做的事情,自然就是永远留在我身边,做我的……”夜流云的话没有说完,便身子一软,整个人顺着秋璃月就要向下滑去。
“夜流云,你怎么了?你怎么了?”秋璃月这下是彻底的慌了神,手忙脚乱的将夜流云架住,一不小心却碰到他后背的一片粘热,心中更是像被谁狠狠的捏了一把一样。
“公子!”墨不知何时打发了下面的黑衣人,飞身跃了上来,从秋璃月手中小心翼翼的将夜流云接过。
“夜公子怎么样?璃月小姐!实在是事出突然,我来不及给夜公子传递消息。”跟随在墨身后的黑衣人竟然是卫尘,丫丫的哥哥。
卫尘说起来也是运气不好,本来前往上平县的人员中并没有他,他只是帮那首领牵了一下马,那首领便手一指,“你也随行!”
他就莫名其妙的跟着来了上平县,到了之后才知道是要刺杀夜流云和秋璃月的,他心中可是万分的抵触。恰好在上平县城中碰到了夜流云,就将一些消息告诉了他。
谁想到,今日一早,负责他们的首领忽然改了主意,说是上平县中会另有人马拦截,他们就不凑这个热闹了。他们要做的便是偷偷从慈心寺的后山上山,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更让他没有想到的,竟然在这后山上,遇到了夜流云与秋璃月,他们先前负责探路的阿三还射伤了夜流云。
“墨,他究竟怎么了?”
第一百三十章 夜流云失明
秋璃月看墨从怀中摸出一个白瓷小瓶倒出两粒药丸给夜流云服下,这才问道。
“中毒!公子中了相思子的毒!扶住!”墨向卫尘道,示意他扶好夜流云,他要处理他背上还插着的那支三棱箭。
墨转到夜流云的背后,脸色不由得一暗,看向秋璃月道,“小姐,您转过身去,我要为公子拔箭!”
“不!”
秋璃月擦了一下眼泪,断然拒绝道,“他是为我受的伤,我要亲眼看着他,我要看他伤的有多重,那些敢伤他的人,我发誓,我必定要他们十倍、百倍的奉还!”
墨点了点头,并没有再说什么,一抬手封住夜流云的穴道,紧接着“刺啦”一声,将他的锦袍撕开,手一翻,拿出一把匕首,对准夜流云的伤口,思量着下刀的位置。
一旁的卫尘看秋璃月蹙起了眉,替墨解释道,“这枚箭是三棱箭矢,若是直接拔出,不但会带出皮肉,而且会喷出大量的鲜血。若是在那箭矢旁边,再划一个口子,既可以避免鲜血喷出,又可以将那箭矢挑出。”
秋璃月咬着唇,逼迫自己看着这一切。她的心被紧紧的悬在了嗓子眼里,她不敢大力呼吸,只怕一用力,心就掉了出来。
夜流云,你一定要没事,一定要好好的!
墨的唇抿的更紧了,“公子,得罪了!”
随着他的这句话,他迅速的抬起右手将那匕首刺入夜流云的身体,紧跟着手腕一颤,那插在夜流云体内的箭便倒退着飞了出来。
墨快速的将放在一边的药粉撒在那向外溢着鲜血的伤口上,然后将那伤口用扯成条的锦袍又包扎起来,这才解开了夜流云的穴道。
“夜流云,夜流云!”
秋璃月蹲在他的身边轻声的唤着,可是夜流云却没有丝毫回应。
“墨!”秋璃月焦急的看向墨,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还没有醒来?
“小姐你不要着急,公子是中了相思子的毒,这毒性极烈,我用内力看能不能将这毒逼出。”墨说着,便盘腿坐在夜流云身后。
相思子的毒?怎么会中毒呢?她基本上与夜流云一刻也没有分开,他怎么会中毒,而她却没事?这毒究竟被下在了哪里?
秋璃月仔细的回想着从昨夜到今天发生的所有的事情,试图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可一直来来回回的将整个事情想了三次,还是没有想到问题出在哪里。
“卫尘,毒,是和你一起的人下的吗?”秋璃月忽然想起了坐在一边的卫尘。
卫尘摇了摇头,“不是,我本来奉命在上平县拦截你们,可是今日早晨,却忽然又有命令让我们从后山上山。”
“毒在那佛像上!”
夜流云的声音淡淡响起,相思子必须接触到才能中毒,今日里他唯一接触的不寻常的东西便是那佛像了。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秋璃月立即蹲下身子,看着夜流云道。
“没事,不用担心!”夜流云安慰着秋璃月,看来想要他性命的真不少,单单在这菩萨像上做手脚的就有两泼人,莫非,宫里的那几位都出手了?可是她们出手的是不是也太仓促了一些,这究竟是为什么?
夜流云安慰的话并没有让秋璃月放下心来,而是让她的心更痛了,因为她突然发现夜流云说话的时候,她那黑曜石般的眸子竟然不再波光潋滟。
秋璃月小心翼翼的、轻轻的将手放在夜流云的眼前晃了晃,却没见他有什么反应,她不由得浑身一颤,“你,你的眼睛,怎么了?”
“呵呵。”夜流云翘了翘唇角,“你看出来了,大概是受了相思子的影响吧,没关系,刚才墨已经给我用了解药,回去让李太医帮我瞧一下,问题不大。”
夜流云这淡淡的毫不在意的语气,让秋璃月心中更是忍不住的一阵阵心疼,真的心很疼。
“夜流云,都是……”秋璃月的话刚刚出口,夜流云一伸手,便搭在了她的手臂之上,然后顺着她的手臂,滑到她的手腕上,握住她的手,轻轻的摇了摇头,让她什么话也不必说。
“墨,刚才那些人?”夜流云向墨问道。
“属下无能,漏了一个,其余全部斩杀!”墨冷冰冰的回道。
“此处不宜多留,我们快下山吧!”夜流云扯着秋璃月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道。
“你的眼睛?”秋璃月担心的看向夜流云。
“不用担心!”夜流云攥紧了掌心中秋璃月的手,准确的转向卫尘道,“卫尘,你们怎么会埋伏在这里?”
温子然今日天快要亮时才赶到的慈心寺,这故布疑兵的主意也是他临时才想到的,三皇子的人怎么会提前就埋伏在这后山?
“我也不太清楚,本来接到的命令是今日埋伏在上平县城的太康街上,出其不意。可是今早却忽然改了命令,让从后山上慈心寺,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公子,否则,我……”卫尘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否则无论如何他也会提前通知夜流云的,或者至少取代刚才那个探路的阿三。
“这样,”夜流云忽然翘了翘唇角,“如此看来,二皇子的人也到了,这样,子然他们就危险了!”
“璃月,让墨护送你下山,我与卫尘先赶去上平县,我们在二甲山山下汇合。”夜流云心中有了决断,转向秋璃月道。
“公子,还是我赶去上平县,让卫尘护送您与璃月小姐下山吧。”墨开口反驳道,夜流云已经中了毒,眼睛看不到,又受了箭伤,怎么能再去救人呢?
“我只是眼睛暂时看不见而已,你忘了以前吗?好了,你将璃月安全的带到二甲山,这比什么都重要。”夜流云看向墨道,然后将他掌中璃月的手又攥紧了一下,“璃月,和墨去二甲山等我!”
“恩!”秋璃月点头,她很想让他不要去,可是她知道,他这种安排,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能做的,就是信任他,无条件的信任他,“那你自己一定要多加小心!”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夜流云的心
“我会的!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一次!卫尘,我们走”
看着夜流云那染满了鲜血的背影,秋璃月的眼睛不由的又红了起来,她将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止住,转向墨问道,“他刚才说以前的什么?他以前眼睛也看不见过吗?”
“璃月小姐,小心脚下!”墨一边与秋璃月小心翼翼的沿着那羊肠小道向山下而去,一边回答道,“不是,是温子然,他的眼睛曾经看不见。”
墨一点点的为秋璃月讲述着,“那时候,公子还小,只有八岁,看到别人欺负温子然,就跳了出去,将那些欺负他的人赶走。为了让温子然不再自卑,他也将自己的眼睛蒙起,与他一起做瞎子,这样一直坚持了足足一年。到后来温子然的眼睛好了,他们也成了最好的朋友。”
听着墨的讲述,秋璃月的嘴角不由得翘了翘,夜流云真的与别人不一样,他是那么的美好,那么的美好,真的犹如天边那朵最美的流云一般。
好半晌,秋璃月才回过神来,看向墨道,“墨,你能不能跟我讲一讲你家公子的事情?”
墨犹豫了一下,一双清澈无比的眸子看向秋璃月问道,“小姐,可还记得你以前住的月院?”
秋璃月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那月院的火是公子放的。大火之后,公子恐怕秋大人与秋夫人为难小姐,便让我暗藏在秋府,后来公子得知秋夫人的刁难,又给小姐送来了晚膳。”
墨一边提醒着秋璃月小心,一边继续道,“之后,沉香亭那次,那跟随四皇子前来说是要为二小姐看诊的李太医,也是公子请来的。再后来,翠玉轩,公子看到了那红麝香的手钏,几乎将整个京都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到了与它极其相似的那串红蜜蜡手钏。”
墨看了一眼脸上露出震惊之色的秋璃月又道,“白玉别院技艺比试之后,小姐画的那副美人樱图,如今就挂在公子的卧室。那日公子看到那盆折了的七色堇,便连夜进宫借了皇后娘娘的那盆出来。还有,刚开始送给小姐与九公主的云锦裙,是皇上赏赐给公子的,后来又为九公主重做所用的云锦,却是公子从皇宫库房中偷出来的。”
“小姐还记得醉云轩那十名唱曲的女子吗?公子为了拉拢夕颜、千琴、寒香三人,封了三家青楼;为了心彤,让影去了千里之外的柳州;为了霓裳,打断了吏部尚书赵文德小儿子的腿……”
秋璃月的脑中一片空白,那日,她问他那十名歌姬的情况,他说的如此轻描淡写,她还以为那些歌姬是他轻而易举找来的?谁料到中间还有如此多的曲折,难怪她们的曲子个个都唱的那么好。
“很多夜,小姐都睡了,公子却守在听雨轩的屋顶,有的时候一坐、一躺便是一整夜。”墨说到这里,偷偷的瞥了一眼秋璃月,小心翼翼道,“看公子对小姐的态度,我想,我想公子是喜欢小姐的。”
火烧月院,寻手钏,偷盗云锦,封青楼……是喜欢小姐的……墨的话在秋璃月的脑海里来回飘摇,她知道夜流云为她做了很多、很多,可是后来她发现夜流云实际做的比她知道的还要多,直到刚才,她才真正的知道,原来夜流云为她默默的做了那么、那么、那么多!
恍惚间,秋璃月又想起夜流云所说的,傻丫头,我最想让你做的事情,自然就是永远留在我身边,做我的……
上平县城。太康街。
太康街是上平县中最繁华的街道,因为这是无论从哪个方向前往慈心寺,都必须经过的一条街道。可此时,这往日里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的街道,却只有暖风打着滚的路过,除此之外再无半点声息。
一辆米白色的马车停在街道的正中,风顽皮的晃动着挂在车门上的米白色的月华锦门帘,想看看这马车里究竟藏着的是谁?
太康街两侧的店铺茶楼之上,一群带着蒙面巾的黑衣人,稳稳的举着手中的弓箭,将所有的箭头都对准了那米白色的马车,只待一声令下,便万箭齐发。
“夜流云,让你滚回漠北,你偏不!如今,老子只好送你一程了!”一个粗嗓门的声音,从那站在周记茶庄青色屋脊之上的蒙面人口中传出。他那从蒙面巾上露出的眼睛之中闪过一丝狞笑,手臂猛的一挥,“射!”
无数的箭矢如流星一般直扑那米白色的马车而去。只听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之后,那拉车的三匹马已经浑身扎满箭矢的倒在血泊之中,马车的周围也落了厚厚的一层箭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