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龚心文
难怪小月会因为她患得患失,赵芷兰在心中微微叹息一声,如今的小月比起这位,确实还略微逊色了些。
她忍不住朝着尚小月的父亲尚程远所坐的方向看了一眼。
可是老尚亲自来了,比赛优胜的席位最终要花落谁家,倒是有些不好办。
尚程远身边的一位教师,侧身和他说话,“这孩子也还不错,不过比起令千金,还是差了不少。哈哈,咱们家的孩子,怎么也不会输给这样的普通人。”
尚程远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目光里看不出喜怒。
“她姑且不提,让我比较在意的是凌冬。”
“凌冬?”那人略微有些吃惊,“对哦,凌冬不是休学了吗?一整年都没有看见他,怎么会突然跑来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伴奏。拉赛金奖得主,也未免太不顾身份了点。”
尚程远:“凌冬这个孩子,曾经让我有些担心。他的音乐一度听起来死气沉沉,仿佛即将燃烧殆尽之人。今天这一场,倒是令我对他重新又有了期待。”
“哦,哦。是这样的么。”听不明白他话中含义的同伴,只得顺着他的话回应了几声。
舞台上,钢琴声风雪骤紧,小提琴破开冰霜,越拔越高。
尖锐的琴声堆积到顶点之时,一切骤然破灭,夺命的严寒铺天盖地,巨大的悲凉汹涌而来。
绝望之中,却依旧有一点不甘放弃的火苗,带着哭腔,在暴风雪中摸爬滚打,跌跌撞撞,一次又次地复燃。
“绝了,这改得太牛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好快,连顿弓,双泛音,魔鬼在拉琴。”
现场小提琴的演奏者,看得是演奏的门道。
但所有陪同前来的钢琴系伴奏的学生,听到这一段的时候,却几乎齐齐在心里骂了一句,卧槽!
这也太任性妄为了,要此刻台上伴奏的是我,只怕跑马也追不上。得亏是凌冬在给她伴奏啊。
话又说回来了,凌冬是临时上台救场,对着这样魔改过的曲子,凭什么能配合得如此默契,演绎得完美无缺。
天才就是天才,简直像是神一般的境界。
晏鹏看着舞台上成双的演奏者,脸色铁青。
他咬着牙,转头看身边的尚小月。尚小月和他一样,一脸惨白地死死盯着舞台上之人。
“不后悔吗?从今而后,她的光芒或许盖也盖不住了。”晏鹏的声音冰冷,居高临下地看着身边的尚小月,想要看看这个女孩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月亮,你要知道,有时候命运就是如此不公平。谁又想到哪怕苦心经营,事情还能这样弄巧成拙。没有钢伴,反而让凌冬主动给她做配,使她有机会如此完美地释放了自己的光。
“我觉得有点害怕。”尚小月左手紧紧掐住自己右手手腕,纤细的身躯微微颤抖,“既害怕,又兴奋得不行。”
“哪怕输给了她,我也心服口服。”倔强的女孩眼角噙着泪,死死咬住嘴唇,“你不明白,我很庆幸能够看到她的这场演奏。如果她今天没能登台演出,那么这场比赛,对我而言才是毫无意义的。”
舞台之上,一曲终结,余音久久不散。
生长于夏日的野草,在真正的舞台上,展露了她的灼灼光辉。
全场第一个站起鼓掌的,竟然是坐在前排的尚程远。
尚小月看着父亲表明态度的背影,眼泪哗啦一下就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她一边哭着,一边却跟着站起身鼓掌。
哭得很大声,鼓掌得也很用力。
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散,连前排那位心中极度不满的严老教授,也黑着脸色,最终没有再说话。
半夏站在舞台中心,心脏在胸口的位置怦怦直跳。有那么一瞬间,她只觉得浑身微微战栗,听不见周围的任何声音。
她喘着气,转头看向自己的钢伴。
那是一位年轻而陌生的天才,他们彼此素不相识,却在刚刚的演奏中,用彼此音乐的触手,触碰到了对方深藏的内心。
这种感觉妙不可言。
半夏几乎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眼前的这个人,此刻和自己一样,情绪高涨,脑海惊雷未熄,心湖波澜壮阔。
那人坐在钢琴前,低头愣愣看着自己弹琴的手。灯光下的他肌肤苍白,眸色乌黑,像是一个冰雪累砌之人。
“你……”半夏向他伸出自己的手。
那人闻声骤然抬头。
他的额头挂着细细的汗珠,双唇血色淡泊,看着半夏的那双眼眸在舞台的灯光下暗流涌动,仿佛蕴藏即将喷薄而出的火焰,又像是顷刻便要凝结的寒冰。
他在这样冰火交汇的神色里矛盾地挣扎了片刻,突然露出了一丝痛苦的神色。
“凌冬学长?”半夏奇怪地询问。
凌冬推开了她的手,一下站起身,一言不发,脚步匆匆,飞快向后台跑去。
第19章 别看,不要看我
半夏想喊住凌冬,但那位王子显然没有打算给她这个机会,演出用的白色衣角在后台的入口处晃了一下,迅速湮灭进黑暗的门洞中去了。
而半夏还得在这里等待着比赛的结果。
她慢慢走回观众席的时候,习惯性地伸手轻轻拍了拍大衣的口袋,寻找那位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朋友。
却发现口袋里的小莲,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半夏迅速将手伸进口袋里捞了一圈,再把衣服的几个口袋都翻了一遍。到处都摸不到小莲。
她的身边突然变得热闹,不停有人围上来,同学,教授,朋友……,那些人热情洋溢,拍着她的肩膀说着祝贺的话语。
原来是选拔赛的结果出来了,她获得了胜利,将代表学校出战学院杯。
半夏在那一刻感觉自己分成了两个人,表面上保持着笑容不断回复着老师同学的恭喜和叮嘱。内心却集中着精神把视线投入在那些来来往往的双腿下。
那么的鞋子在眼前走来走去。
只要有一个不慎,啪叽一下踩到小莲那小小的身躯……半夏简直不敢再往下想。
这可不是在家里啊。
小莲,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匆匆赶往舞台剧更衣室的凌冬,一路不停被人拦下。
“凌学长?好久不见。”
“学长,听说你去了国外,怎么今天突然来了学校?”
“凌冬,你不是休学了吗,最近都哪里?”
“学长是不是不舒服,看起来气色不太好。”
“……”
那些人认识或者不认识的脸,不停在眼前晃动。
凌冬顾不上回答,伸手推开这些人,带着点踉跄冲进了更衣室,一把关上了门。
“什么啊,也太傲气了吧,都不搭理人的。”
“他从来都这样,冷冰冰的,不好相处。”
那些被关在门外的人,不太高兴地说道。
不久之后,有社团成员搬物料进入那间更衣室。
在空无一人的更衣室内,看见地面上散着一套衣物。白色衬衣的纽扣扣得完完整整,垮落在堆成一团的黑色长裤上。
“是谁啊,这样乱丢东西。”来人心疼地捡起衣物,拍了拍,挂回衣架上。
他没有留意到更衣室的窗户开着小半,有一条黑色的尾巴,在那缝隙中闪了一下,消失了。
小莲迈着短小的四肢,在音乐厅外的走道上一路狂奔。
他察觉到情绪波动得过于厉害,皮肤阵冷阵热,属于怪物的血液在体内兴奋地横冲直撞,有一种控制不住的狂躁想要破开他的意志,透体而出。
没事的,冷静下来。
他在栏柱的阴影里停下脚步,慢慢地调整了一会自己的气息。
对,就这样。一切都可以控制。
现在只需要尽快回到她的身边就好。
音乐厅的大门打开,无数双腿从里面走出。那些巨大的鞋子,重重踏出密集的回响。
可怕的高跟鞋,硬底的皮鞋,迅速的运动鞋……从天而降,卷起尘土,在小莲的眼前踩过,小莲从来没有想过,熟悉的校园对自己来说竟比那野外陌生的丛林还要危险。
他把自己那小小的黑色身躯尽量隐蔽在阴影里,避开所有的人,小心翼翼向着音乐厅的大门跑去。
一只巨大的人类手掌从天而降,凌冬感到身后的尾巴一紧。顿时天地旋转,整个人被提到了半空中。
“哈哈,看我抓到了什么?”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学生。
他提起被他抓住的黑色守宫,把那挣扎着的黑色身躯提给自己的朋友们看,“快看,居然在学校里发现了一只四脚蛇。”
摄像头的闪光灯亮了一下,有人怼着身体拍了照片,“让我查查看,这好像不是四脚蛇,是叫做什么守宫,纯黑的网上售卖的价格还挺贵。”
被倒提在空中的守宫疯狂挣扎一会,突然好像放弃了似地,不再反抗。
“看起来还挺乖的嘛。”
“听说守宫的尾巴和壁虎一样,断了还能重生。”
“要不要把它的尾巴切下来看看,还能不能活?哈哈。”
男生们围着它,嘻嘻哈哈,毫无压力地说着残忍的话。
“哎呀!它咬我!”抓着守宫的男人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手一松,把黑色的守宫掉到了地上。
小莲摔在地上打了个滚,迅速翻起身,向前方窜去。
他拼尽全力,飞快地从那些人类的大脚之间穿过,引发了一路的惊呼和叫喊。
“哎呀,什么东西。”
“是一只蜥蜴吗”
“好可怕,吓死我了。”
小小的守宫在人群里窜来窜去,身后紧跟着四五个男学生,大喊大叫地追着他跑。
“快,抓住它,别让它给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