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龚心文
只是她回到家以后,屋子里依旧没有人。
在那简陋的小床上,平放着一件极为漂亮的礼服。
那或许是一件,所有女孩看了都会为之心动的裙子。
朦胧的薄纱,如烟的裙摆。简约大气的领口宛若被夜色染黑,神秘黑色一路向下,层层渐变,期间坠满了闪闪发光的万千星辰。
若是将它披在身上,便有如携璀璨星辰同游,行走举动之间,会是那夜晚优雅的女神。
半夏把那条纱裙捧起来,轻轻用手摸了摸,放在颊边蹭了蹭,裙摆柔韧的面料滑过肌肤。
她从来没给自己买过这样的小裙子,也从没有人给她买过这样的小裙子。
“小莲。”半夏抱着裙子,抬起头朝窗外唤了一声,漆黑的窗外没有人回应她。
只是在另一间没有点灯的屋子内,却有一个人听见了这声呼唤。
那人在黑暗中一下抬起头,向着墙的方向迈了一步。
最终却只是伸出手,抵着那道薄薄的墙壁,将身体和额头都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靠在那最贴近她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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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西史课开始之前,阶梯教室里还处于一片乱糟糟的状态。
大课的教室人多口杂,大家三五成群地坐在一起聊天。
“期末演出的礼服你订制了吗?”
“还没有呢,正头疼要买什么款式。”
“我看年级合唱会就唱《肥宅群侠传》好了。”
“夭寿啦,教授会砍死你的好吧。”
“听说威廉大师明年会来旅游,可能会开几场钢琴演奏会哦。”
“天呐,我好迷他的,一定要去听一次。”
“好像姜临也要回国了。不知道有没机会听到这位大师的小提琴演奏。”
“他曾经也是我们榕音的校友吧?成名之后出国了。”
“红橘子上有一个新人,最近势头很猛。几首歌都不错,有一首已经冲上排行版前十了。”
“是吗?我看看,叫什么名字。看到了,最佳新人,名字叫赤莲。”
乔欣听见了这个,便问坐在身边的尚小月,“红橘子是什么?”
“一个比较小众的音乐网站。上面有不少很有个性的原创音乐人。有机会你可以去听听。”
“是么,那我也下一个。他们刚刚在说得是什么歌?《人鱼》?我找找看。”
乔欣很快跟着手机里的旋律哼哼了起来,第一条用阳光织就……第二条用月华裁剪……第三条点缀上星辰……坐在窗边的半夏抬起头,乔欣口里哼的歌,正是自己生病的那天,小莲唱给自己听的歌曲。
他为我唱歌,还给我准备歌里的小裙子,明明是对我那么好。
半夏看着窗外阳光中的树叶,忍不住托着腮叹了口气,“到底为什么要躲着我啊?”
身边的潘雪梅听见了,边埋头写着手里的作业边随口问了句,“什么躲着你?”
“我喜欢上一个男孩子,”半夏说,“可他这几天好像总是在躲着我。”
潘雪梅手里的笔在作业纸上拖了长长一条线,抄了半页的纸就这样废了,但她且不顾得这个,抓着半夏的手臂摇晃,“什么男孩子?你什么时候有喜欢的人了?”
坐在前排的尚小月和乔欣一下坐直了脊背,竖起耳朵。乔欣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借以掩饰自己偷听八卦的行为。
“不是我们学校的,是住在我那栋出租房里的人。”半夏含糊了一下用词。将两人已经同居的事实蒙混过去。
“那人长得怎么样,帅吗?”潘雪梅是轻度颜控。
“嗯……大长腿,腰细,脖子很漂亮,皮肤特别白。”
总不能告诉你,我还没见过他的脸吧。
潘雪梅听着半夏这种描述,脸色微妙了起来,“你,你们这是进行到啥程度了?还有他为什么躲着你?诶,他凭啥躲着你?”
“啥程度没到,我这都还没挑明呢。”半夏难得地有点不好意思,“就……前几天,我不小心把人给看光了,还上了一把手。”
前排的乔欣噗嗤一声把口里的水都喷了。
“别啊,我真不是故意的。”半夏沮丧地说,“我又不是LSP,我那真的是意外,是意外。”
第32章 你就教教我
“那他为什么躲着你?”尚小月已经忍不住了,从前排转过身来,“他那是不好意思?还是……”
半夏知道班长尚小月想问的是什么,这个问题同样也困扰了她好几天。
在讨论这种话题的时候,她欠缺了一点少女本该有的羞涩。事实上她也不太知道一个女孩在想要询问这些话题时,“本该”是什么状态。
她唯一想要的,是能够将自己脑海中连着几天乱成一团的丝线给捋顺了。
“我觉得……他应该不是不喜欢我。”半夏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前后三个脑袋,一起向她聚拢过来,一个个眼睛瞪得贼亮。
“他虽然躲着我,但昨天又特意送了我一条漂亮的小礼服。还每天按时给我准备各种好吃的。”半夏掰着手指回想。
潘雪梅差点跳起来,掐住半夏的脖子来回摇晃,“原来你每天这么多好吃的都是那个人给你送的。你居然瞒着我这么久,夏啊,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啊啊啊。”
半夏被她摇得连声哎呀,“别摇了,别摇了,我不是都分给你吃了嘛。”
“既然这样,那他想必只是害羞了。你先忍一忍,晾他一段时间。”乔欣这样说,“我们女孩子,不能太主动,一主动在男人心里中就没价值了。你得等着他主动来找你。”
“我不这样觉得。”尚小月持另外一种观点,“既然他害羞,你就该主动点,直接找个机会说个清楚明白,省得牵肠挂肚,难受死了。人生不管什么时候,主动权都应该掌握在自己手里。”
半夏就看潘雪梅。
潘雪梅摊手:“看我没用啊。我没经验,怎么给你意见。”
半夏于是满怀希望地转向乔欣和尚小月,“你们俩肯定是过来人,对吧?”
尚小月和乔欣对视了一下,莫名扭捏了起来。
“也没有。其实都是纸上谈兵。”
“太……太忙了,实在没空谈恋爱。”
三个人却一切说,“其实我们现在唯一想知道的是,你那位腿长腰细,肤白貌美,能做饭能烤饼干的男人到底长啥样?”
“快交出来给我看看,男妈妈是什么样子的?”
“对,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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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的半夏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性格坚韧,行事果断的人。
长到这么大,才第一次知道自己也有这样犹豫不决,烦躁难安,磨磨唧唧的一天。
小的时候,半夏想要学小提琴,尽管听到这个要求之后,家里从奶奶到母亲,全都表示极力反对。但小小的她拿定主意,天天爬墙到隔壁慕爷爷家里赖着旁听。
直到慕爷爷亲自牵着她的手上门来,做母亲的思想工作。
“这个孩子拥有绝对音感,是一个非常有音乐天赋的孩子。不让她接触小提琴,当真是可惜了。”
母亲思虑了许久之后,终于长长叹了口气,卖掉了自己唯一的一枚戒指,给她买了一架便宜的小提琴。
到了初二那年,妈妈因病离世。周围的亲戚围着轮番劝说她放弃音乐。
“你娘没了,哪还能学音乐这么烧钱的东西,这谁家供得起你?我告诉你,你别想着你舅舅口袋里那三瓜两枣,那可都是我们夫妻俩的血汗钱。”舅妈当时就这样嚷嚷出来。
虽然说得刻薄,但半夏其实并不恼恨这位舅妈。她自己也觉得,母亲没了,这个世界上也就再也没有人有义务为她付出什么。
只是她从骨子里就倔,硬是咬着牙自己半工半读,在奶奶的一点点帮助下,考上了音乐学院。
有时候半夏觉得自己就像自己的名字一样,是夏季里长在地里的一种野生植物,又野又倔,骨子里还带着点毒。只要是自己想要的东西,从来不曾迟疑后退过半步。
真真只有这么一回,算是折在那只又软又娇的小蜥蜴身上了。对他当真是拿又拿不起,放也放不下。想直接逮住他问个干脆明白吧,又怕他对自己只是友情。想索性不管他吧,却着实舍不得。
思来想去地折腾了几天了,居然还拿不定主意。
一颗心呐,像是被人放在小火附近灼烤,躁动不安。
这也太难受了。
下午,上郁安国一对一的专业课的时候。半夏满腹愁思都付诸于琴声。
初见之时,欢喜雀跃。
林中偶得,心头小鹿乱跳。
见不着他,心底患得患失,辗转反侧。
第一次品到这般滋味,细细尝来,甜中带酸,酸里带涩,涩中回过甘美滋味。
一首柴小协,拉得是婉转柔肠,曲调幽幽,满是少女怀春之心。
郁安国十分惊喜,“这一次的情绪太到位了。”
“无论是第一章奏鸣曲的华丽,还是第二乐章的抒情,第三乐章回旋奏鸣曲的节奏感。情感都表达得细腻丝滑。”严厉的老教授哈哈笑了起来,“不错,确实不错。哈哈,这一版的柴小协,有意思得很。”
“原来他说得是这种心情,”半夏收起了琴,咬牙呢喃一句,“如今倒算是真正理解了,可真是叫人恼恨。”
“等一下,半夏。你有没有比赛用得礼服吗?”郁安国喊住了准备离开的她。
他还记得这个学生在选拔赛的时候,随便套了件日常穿的大衣就直接上台了。
配上凌冬王子一般风度翩翩的伴奏,直接在校园论坛上被戏称为榕音版灰姑娘。
“你师娘衣柜里,收着很多她年轻时候穿过的礼服。她让我告诉你,如果有需要,就去家里挑一挑。”
这大概是郁安国第一次遇到还需要自己给学生考虑登台演出服的时候。
可是那位小姑娘听完这句话,似乎显得更丧了,“谢谢老师,谢谢师娘。不过我现在已经有小裙子了。”
她和老师鞠躬道谢,萎靡不振地背着琴离开。
又送我那么漂亮的小裙子,又吊着我的胃口一句话都不说清楚,到底是几个意思?半夏满肚子的怨气。
“我是不是不该同意她走这种风格?”老教授看着她垂头丧气的背影,开始有点开始怀疑自我的教学方式,“好好的小姑娘拉一首柴小协怎么搞成了这种鬼样子。早知道让她老老实实按着谱子走得了。”
今天晚上,半夏不需要打工,却有些不太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