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女仵作 第238章

作者:饭团桃子控 标签: 玄幻仙侠

  池时竖起了三根手指头,“第三,赖小兰的行为,不合常理。一个小孩子得了巨宝,在那么多人在场的情况下,最正常的做法,是走到相邻中同她亲近的人身边,然后混在大部队中,一起下山去。”

  “可是赖小兰一个小姑娘,黑漆漆的夜里,自己缩在洞中不下山,一直等到有人天神交战之后,再折返回来杀人夺宝,方才开始朝着里头跑。”

  “这里已经是尽头了,是一条死路。就那些寻宝的人,掘地三尺的个性,不可能没有人来探索这一块地方,所有的人都知晓,这里是绝境。”

  “可是,赖小兰却还是一直往里头跑。要不是她真的很傻缺,要不就是,她是受人指使的。雪狼洞根本就没有什么厉害的宝藏,赖小兰是同你串通好了的。”

  “那个同往年大大不一样的宝藏,也是你提前放好,告诉了赖小兰在哪里,让她成为这个幸运儿的。她之所以拼命的往里头跑,是希望当时就在洞穴里的人,来救她。”

  “只可惜,这世间大部分的人都瞎了眼。赖小兰在你眼中,不过是一个连河都没有过的卒子罢了。”

  沈观澜笑了出声,给了池时一个赞赏的眼神,“那么你不如再猜猜,我费尽周折,叫你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他说着,眼神放空了朝着池时同周羡的来路看了过去,“阿羡,我所向往的大梁,就要实现了呢,你怎么不但不为我高兴,反而像是要哭了呢……”

第四九五章 周羡的毒

  周羡猛地的抬起头来,他看向了沈观澜,拳头握得紧紧地,他的手高高的举起,想要捶在桌子上,可余光看到那些熟悉的菜色时,到底泄了气。

  他将手放了在了自己的腿上,虽然没有任何的动作,手背上的青筋却是根根暴起,背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着,明明先前池时上金疮药的那一瞬间,已经疼过了。

  可是这会儿功夫,却像是伤口上洒了盐,整个渗透进了皮肉中去一般。

  “因为你所向往的大梁,根本就不会到来。观澜,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一句戏言而已。我以为粉饰太平就可以了,不管阿时怎么明里暗里的提示我,我都装聋作哑,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周羡说着,睫毛轻颤,他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明明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不是么?”

  沈观澜肯定的点了点头,“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所以我一辈子都欠你的。”

  沈观澜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粉饰太平?”

  “不,被你瞧见的太平,不过是冰山的一角而已。是不是很可笑,世人都说是我救了楚王殿下的性命,我是楚王的恩人。可他们不知道,周羡你的毒,根本就是我下的。”

  沈观澜说着,神色飘忽起来,这是他压在心底里许多年的秘密,他以为自己在说出来的时候,会激动异常,会如释重负,可奇怪的是,这些都没有,他反倒有些茫茫然起来。

  他还记得,头一回见到周羡的时候,是在张皇后的生辰宴上。

  沈家作为后族,自然是来了不少人。

  沈观澜像一个小大人一样,正襟危坐,抿着嘴唇听着身旁的人,舔着脸笑着,夸赞他公子润如玉,郎君世无双。日后整个沈家,都会在他沈观澜的手中,发扬光大。

  他心中颇为不耐烦,脸上却是不显,这些人,连说话都不会。像是没有见过世面的穷人,走在路上捡了一个大字儿,便逢人炫耀,来回的说。

  这些人就是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些自以为是的好话,见了些有地位的公子,便叽叽喳喳的学舌一通,乏味至极。

  不光是周围的人,虽然还是一个小孩,沈观澜却已经觉得,他的人生乏味至极。

  他想着,抬起头来,看向了坐在上坐的新皇帝周渊,他看上去有些战战兢兢的,每隔一小会儿,便会挪动一下自己的身子,局促到不行。

  沈观澜敢肯定,若非他是国君,不能哭,这个人怕不是早就已经嗷嗷的哭了……

  他想着,不由得露出了鄙夷之色,正在这个时候,一颗花生米儿迎面飞来,直直的打在了他的额头了。

  沈观澜出身贵胄,哪里受过这般罪,瞬间捂住了自己的额头,“你干什么?”

  坐在周渊旁边的周羡,晃着小脚丫子,像是一只凶恶的老虎似的,跃跃欲试的在手中颠簸着一捧花生米,“再看把你眼珠子抠掉。年纪也不小了,听了旁人的几句话,都恨不得飘天上了。”

  “你若是记不住的话,我让你记住了,这大梁他是姓周的,不是姓沈的。你父亲没有教过你不可冒犯天颜?”

  沈观澜一愣,却是有些哭笑不得。

  说话的那个人,不过只有五岁而已,声音里还带着一股子奶气。虽然很凶恶,但他还是头一回觉得进宫有趣起来。

  他知道,这个人是楚王周羡。

  沈观澜回忆着,看向了周羡同池时,他说的话,宛若平地惊雷,可这两个人,却是眼皮子都没有眨巴一下,好似他说的这些话,远不如雪狼洞的坍塌来得一半震撼。

  沈观澜一惊,“你们早就知道了?”

  他说着,不敢置信的又重复了一遍,“你一早就知道了么?阿羡?知晓当年,下毒要毒杀你哥哥,最后却被你挡了的那个人是我?”

  周羡轻叹了一口气,“是的,我一早就知晓了。可是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不是么?那一年我学骑马,那匹马被人做了手脚,发了疯一般的跑。我年纪小,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情,吓了一大跳。”

  “是你果断的跑过来救我,为此你摔断了腿,在床榻上躺了三个月。”

  “我小时候调皮,把张皇后的头发偷偷的剪断了好些。是你替我挨骂罚跪……像这样的事情还有许多。我当时,恨过你,可我知晓,你也是被沈家的人利用了,你……”

  沈观澜自嘲的笑了笑,打断了周羡的话。

  “那又如何呢?你之所以中毒,千真万确是我害的,倘若你没有遇到池时,没有找到程非救你,你现在已经是一抷黄土了。所以,周羡,我欠你的。”

  沈观澜说着,视线有些模糊了起来。

  他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是一个这么喜欢回忆往事的人。

  他生在沈家,一个权欲熏心,每日里便想着如何争权夺利的家族里。十来岁的少年郎,最是反骨叛逆,所以周羡在宴会上,一颗花生米集中他的额头的时候。他便认定了,这个人会成为了他独一无二的朋友。

  沈观澜想着,这个世上大约没有人比他更讨厌沈家那股子腐朽的气息,那股子随意安排别人命运的自以为是。他不想继承沈家,于是开始学医学毒。

  他在这一道上,的确是很有天赋。

  虽然不赞同,可是沈家人眼中,你便是想要做一个铲屎的,那也都要拜在最厉害的铲屎名师门下。母亲托付了舅父,请了江湖名师过来,教他学习毒术。

  他沉浸其中,甚至周羡中的那种毒药,便是他配置的。

  只是毒药易配,解药难寻。

  “周羡中的毒药,根本就是你弄出来的吧。”

  沈观澜一愣,他惊讶的看向了池时,若不是他听得出是池时的声音,他甚至要以为,是自己将自己心中所想说出来了。

  池时说着,静静地看向了沈观澜,“虽然我对于毒药之术并不精通,但没有办法,谁叫我的师父还有师兄,都是举世无双的神医。没有吃过猪肉,我还是见过两只老猪满地跑的。”

  “你虽然有天分,可惜你的师父死得早,带你走的又不是正道。以你当年的本事,根本就没有越过太医,给周羡弄什么以毒攻毒的平衡法术。”

  “不光是如此。虽然周羡同你是朋友,但是他是楚王,周渊有多护犊子,整个大梁人都看在眼里。你那会儿才多大?有个几斤几两?以毒攻毒那般凶险,周渊为何要把他弟弟的小命,寄托在你的身上。”

  “只有一种可能性,那个毒本身就是你整出来的。你知道他中的是哪几种毒,虽然不能解,但可以相互克制。只可惜,你只学了个半吊子。”

第四九六章 我的国君

  池时说着,轻轻的拍了拍周羡的肩膀。

  “我带周羡去见程非,程非也是这般说的,当年周羡初初中毒,本来轻松可解。可惜有的人以毒攻毒,将他身体里的毒性变得复杂无比,再要解起来,就困难无比。”

  “周羡不怪你,是他的事情。你们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可知晓,天下有那么多毒,沈家手中有那么多人,为何非要你端了你做出来的毒药,来毒死他们兄弟么?”

  沈观澜一愣,“为什么?”

  他也问过父亲这个问题,可回答他的,是一个响亮的耳光,从此父母兄弟,恩断义绝。

  “很简单。沈家是张皇后的母族,你们一家早有异心,日后是要支持张玉的儿子做皇帝的。那么身为沈家未来家主,你怎么可以同自己的敌人,成为最好的朋友?”

  “你不管是杀了周渊,还是周羡,势必从此形同水火,他日战场相遇,也不至于因为动了恻隐之心,而坏了大事。”

  池时说着,有些唏嘘。

  “人都说沈家人冷酷无情,我看也未必如此。张玉乃是敌国公主,虽然被送回来之后使了手段使得自己过了明路。但是沈家人要想杀了她以绝后患,有一万种办法,可是他们没有。”

  “沈家老三私造官银案一出,被判了秋后处决。沈家人表面壮士断腕,同他划清界限,立马就寻了人跳出来,想要用汝南王府的免死金牌,救他一命。”

  “再到你,虽然你面上同沈家并无往来。可是周羡病愈回京之后,你作为给他治病的郎中,已经失去了意义不说。当年周羡中的是你的毒这件事,还有可能被程非戳穿。”

  “于是沈家立马安排了钩吻,应该说你庶出的弟弟木桐。用当时地下河道试毒案,来证明你同沈家已经彻底决裂,你是站在周羡这一边的。然后才有了你同赵兰汀的亲事。”

  池时说着,异常的平静。

  “再到方春梁案,方春梁泄洪之后,心中愧疚难当。他在玲珑山庄,找到了一块石头板。上头写着,玲珑山庄的主人,协同他的弟子,用活人试毒。”

  “玲珑山庄的主人,便是你的师父。而他那个一起用活人试毒的弟子,就是你不是么?”

  沈观澜听着,越发的惊讶,随即自嘲的摇了摇头。

  “我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原来你们一早就知晓了。我早年不懂事,同师父一起,的确是拿活人试过药。后来,周羡中了毒之后,我便再也没有拿人试药了。”

  “地下河道里的人,的确是钩吻杀的,同我没有什么干系。”

  池时摇了摇头,“即便我说了你很多不好的话,可是周羡,却是一无既往的相信你,因为他想要给你机会,让你不至于万劫不复。”

  “你要娶赵兰汀,周羡高兴得不得了,给你选宅院,又给你四处搜罗聘礼。赵兰汀腹中的孩子尚未出世,他便已经找银楼开始打金项圈了。”

  “他在为他唯一的朋友沈观澜要做父亲了而感到高兴,而你呢?你在做什么?你说沈家人高高在上,喜欢安排你的命运,喜欢安排别人的命运。”

  “你说拿人试药是歧途,你再也没有走过。可你拿着赖小兰的命,拿着时雨,瓜婶还有孙雪的命来测试人性,把我们引到这里,同你拿人试药又要什么区别呢?”

  “你同你厌恶,背弃的沈家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沈观澜猛地站起了身,他的身子摇晃了几下,复又坐了下来,眼前视乎越发的看不清楚了。

  沈观澜想了想,“是吧,骨子里流着的就是这样的血,又有什么办法呢?”

  “你我心中清清楚楚,人本身就有三六九等,有的人聪明又识大局,有的人就如同蝼蚁一般,只剩下贪婪。一个金冠而已,就会让人自相残杀,争个你死我活。”

  “就好像有的人,仗着自己先出生,明明废物得一塌糊涂,却靠着吸着弟弟的血而苟活到现在。就这样的人,还要做国君。”

  “大梁朝臣的眼睛,都叫屎给糊住了么?我梦中的大梁,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的。张玉的儿子胆小怯懦,怎么能当皇帝?”

  “周渊是个虚张声势的纸老虎,这样的人又怎么令人信服?明明周羡你……”

  周羡听到这里,愤怒的打断了沈观澜的话,“沈观澜!”

  沈观澜却是笑了,“我记得小时候,我同你说我梦中的大梁的时候,你也是这般模样。”

  他说着有些落寞的低下了头,“大人们的记性,真的很差。沈家人也好,其他的人也好,都忘记了,我的梦想,不是要当什么药师,而是去做国君的左膀右臂。”

  “只是张玉的儿子也好,周渊也罢,这样的君主,不配我献上自己的忠诚。”

  周羡听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对话,他同沈观澜在小的时候,便有过一次。有且仅有一次。

  那一日京城里下了大雪,像是今日一般,他骑了马同沈观澜一起出城打野鸡,虽然野鸡毛都没有看到一根,却是在山顶上看到了无比瑰丽的日出。

  太阳冲破云霄,落下金光,让先前还一片的雪白的世界,瞬间像是镀了金一样,仿佛置身处地于一个崭新的世界,一瞬间看遍了沧海桑田。

  他激动得嗷嗷了好几嗓子,在沈观澜问道第三遍的时候,他方才听见。

  他说,“阿羡,你为什么不自己做皇帝呢?你样样都比他强,不管是御下,还是治国的想法,甚至连宫斗,你都能比他活得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