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饭团桃子控
虽然大梁算得上是十分太平,但古往今来,哪里就没有劫道的了?池瑛一个人上京,总归是叫她有些忧心。
“等你哥哥春闱结束了,我便在京城里给他相看一门亲事,待事情定了,再回来。本想叫人给你送信,不想你自己个回来了。”
“你在零陵可还好,怎么瞧着瘦了些,可是被人欺负了?我不在的时候,你有什么事情,就去永州城里,找外祖父,还有舅舅们撑腰,不要怕麻烦他们。”
“一家子人,总是越麻烦,越亲近。”
池时没有开口,她喜欢听姚氏絮絮叨叨的说话,像在冬日里坐到了烤火炉边一样。
“上回你小舅去,没有择到什么好铺面,这回我去正好。这永州咱们明面上的,暗地里的,已经置办了够多的产业了。再买多了,反倒是极大的风险,万一遭了什么天灾,那便是血本无归。”
“京师就不同了,那里有来有往,没有砸在手里的理儿。”
姚氏说着,拨了拨碳火,随即又笑道,“瞧我,恨不得将这两日的新鲜事儿,一股脑的倒给你。说走,也没有那么急。你祖母是去给砚哥儿撑腰的。”
“她一面舍不得那点子棺材本儿,一面儿又想打起肿脸充胖子,挑挑拣拣的。拿进去摆出来,这一折腾,不定要几日。”
“你还没有说,你怎么回来了。”
“阿娘,我要去京城了,明日便走。楚王想让我给他当仵作。”池时说着,有些忐忑的看向了姚氏,她虽是穿过来的,但姚氏待她,那真是掏心掏肺。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若是姚氏不乐意去,她便去辞了楚王。
姚氏一听,果然蹙起了眉头,过了一会儿,方才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摸了摸池时的脑袋,“你若是个真儿郎,阿娘定是为你得到楚王赏识而大喜。可偏生……你站得越高,他日世人知晓你真面目,你便摔得越疼。”
“旁人都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可我倒是宁愿你平庸幸福,一生无忧,做个田舍翁。”
见池时要张嘴,姚氏又轻摇了头,“可知子莫若母,我们这一家子,都是一个脾性,倔得很。一旦下了决定,那是非做不可。就像是那扑棱的蛾子,哪怕前头是火坑,也会义无反顾的扑上去。”
“当年阿娘就是想着,谁说女子不如男?男子能做那陶朱公,我为何做不得,并因为这个,方才选择嫁给了你父亲。时至今日,阿娘也没有什么资格,阻拦你去做自己的想做的事情。”
“你盼你小心小心,再小心些。世间多是庸人俗人,便是有朝一日,你败露了,人人都来嘲讽你,踩你,你也不必在乎,更不要觉得自己有错,因为你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你若是有这样的觉悟,那你便去好了。”
第五十四章 怪异庄子
翌日一大早,祐海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枯败的荷塘上,雨水落下,溅起了一个又一个的梨涡儿。
南地的雨,总是缠缠绵绵的,一下起来,便像是老天爷来了月事似的,没有个三五日,见不着太阳。这场雨,一直到夜里,都没有停。
官道之上,两辆马车一路呼啸而去,溅起了一摊泥水。
周羡躺在马车里,迷迷瞪瞪地睡着,一个翻身,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硌着了,他伸出手来推了推,艰难的睁开了眼睛。
这一眼,简直就是魂飞魄散!
只见一个骷髅头,正躺在他的枕便,直挺挺的看着他。那黑漆漆的两个眼窝里,冒着阴郁的绿色幽光!
周羡一个激灵,猛地坐了起身,整个人睡意全无。
他忿忿的扭过头去,看了看在骷髅另一边,呼呼大睡的池时,恨得牙痒痒。
永州这里没有了线索,京城里远没有想象中的太平,他一早便同池时说好了,要尽早回去,否则的话,待得久了,难免让人想到什么,打草惊蛇。
周羡本就艺高人胆大,出远门也只带了常康一人。这回有了胸口碎大石高手池时加入,更是百无禁忌,撒丫子赶起路来。这会儿荒郊野外的,也没有寻到合适的客栈,便在马车上歇了。
“喂,你家虚目的头掉了。”
池时睫毛轻颤,揉着眼睛坐了起来,扭头一看,顿时生气起来,“为何虚目睡觉的时候,都朝着你睡,而不是朝着我睡?”
周羡无语,这还需要问?
池公子也不瞅瞅你睡觉的样子,跟猴王醉酒似的,胡踹一通。也就是这骷髅人结实,不然早被他踹得七零八落了。
而且……骷髅朝着你睡,还是什么福气不成?这福气,本王一点都不想要!
“马车狭窄,后头的马车空着。不如我们把骷髅兄,放到后头同毛驴兄同住?”周羡裹着被子,说话都带了鼻音,这南地的冬日,真是刺骨的寒冷。
那湿冷之气,像是长了眼睛似的,直往骨头缝里钻。
池时被他这么一折腾,也清醒了不少,“这是我的马车。哪里有蹭座之人,欺负主家的礼儿?”
坐在外头驾着车的常康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
周羡瞪了马车壁一眼,“别笑了,寻个住处吧,倒也没有这般着急。”
常康嗯了一声,“公子,我瞧见灯火了,前头应该有个庄子,咱们一会儿,去那庄子上歇脚。”
周羡松了一口气,一咕噜,又倒了下去。坐过了池时的马车,他是绝对不会再回到自己的马车里去了。
遥想今日清晨,他在官道旁的大柳树下,瞧见那祐海城中,驶出了个黑棺材时,那震撼与晦气……池时的马车,与常人的十分不同,又宽敞,又长,有四匹骏马拉着,十分的威风。
就是马车壁光秃秃的,什么花纹也没有雕刻。远远看去,就是一具黑压压的大棺材。
白日里倒不觉得有甚,可到了夜里,这简直就是一个小房子。完全足够三个人,并排躺在里头睡觉,十分的嚣张。
而他的马车,要不蜷缩着躺着,要不腿伸出去半截……
池时哼了一声,将虚目的头装好了,也躺了下去。
“虚目眼睛里是什么?为何会发光?”这么一折腾,周羡已经半点睡意也无。他长这么大,除了亲哥哥之外,这还是头一回,同旁的兄弟,躺得这么近。
奇怪的是,池时这个人,虽然嘴欠,却莫名的让人觉得可信,是个正人君子。
他同沈观澜一块儿长大,可贵族多私癖,又有错综复杂的立场,便是再好,那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池时来了精神,“两颗夜里会发光的小石头罢了。我有时候夜里睡不着,想案子的时候。想到哪里,便用这种小石头来标记。这两颗是最大的,通常而言,头骨很硬,砸死人一般都砸出了个大窟窿。”
“这两颗我一直用来标记脑袋的伤的。我做了两个细细的钩子,能够插进骨缝里,是不是很有意思?”
周羡嘴角抽了抽,转移话题道,“你们池家,又没有爵位。这四匹马拉的大车,是不是违了制,不合规矩?若是去了京城,怕是要落人口舌。”
池时头一转,黑黝黝地眼睛看向了周羡,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他们只会认为这是楚王你的马车,毕竟我只是一个穷山沟沟里来的仵作。楚王违制了么?”
“没有。”
“他们若非说是我的,那就告诉他们,这不是马车,这是我的棺材。我这棺材,一没有雕龙,二没有画凤,也没有用什么贵重的金丝楠木。有何用不得?”
“这人有旦夕祸福,我担心自己喝口水就会死,随身带着棺材,用骷髅人陪葬,有何不可?”
周羡沉默了许久,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你说得不对,但我无言以对。
“以后谁惹恼了我,我就请他用饭,你作陪如何?我是楚王,他不能不来。”
池时摇了摇头,“没兴趣,他若是死了,你可以叫我去。”
周羡愣了愣,哈哈大笑起来。
“好!”
“公子,池公子,我们要进庄子了”,马车外传来了常康的声音,“不过,小的瞧着,这里好像有些不对劲。”
他的话音刚落,马车一个急停,拉车的马被拽疼了,嘶鸣起来。
周羡同池时对视一眼,开了马车门,跳了下去。
马车外灯火通明,一个个穿着厚袄的乡人,举着火把,将他们几个团团围了起来。
在马车头前,立起了路障,一个生得孔武有力,长满络腮胡子的壮汉,嚷嚷道,“我们村子里有事,不能进外人。几位还是立即调转车头,莫要久留才是。”
“若是不听劝诫,可别怪乡亲们不客气了。”
雨淅沥沥的下着,池时的脚一落地,便沾满了泥,庄子的地势高一些,雨水一条条的汇集在一起,流了出来。
池时没有理会那壮汉的话,拿起火把,照了照,又深吸了几口气,皱起了眉头。
“你们两个小白脸儿,风都吹得起,不要让我们动真格的。咱们素未平生,我们也是为了你们好,方才好言相劝,我再说一遍,我们庄子不许进外人。”
池时抬起头来,直面那壮汉,认真的说道,“怕我们进去,就看到你们庄子里,刚死的人了么?”
第五十五章 族中诅咒
村民们听到这话,顿时群情激愤起来,他们将火把往旁边的妇孺手中一塞,齐刷刷的拿出了锄头、镰刀,朝着池时围拢了过来。
“你诨说什么?什么死人了!我们村可没有死人!再不走,就别怪我们掀翻你的马车!”
池时神色丝毫微变,这样的情况,她见得多了,
她抬手指了指蜿蜒流下的雨水,“血水都流出来了,看来死状十分的惨烈。你们没有闻到么?整个庄子口,都是一股子血腥气,雨都盖不住。”
那领头的壮汉面色一沉,挡在了众人跟前,“乡亲们稍安勿躁。”
他说着,又对池时同周羡说道,“两位,就在我们庄子前头二里地,有个高家庄。你们不如去那里留宿罢。说实在的,我们村中今日祭祖,正在杀鸡宰羊,乱糟糟的,当真是不便待客。”
“好话我已经说了,这位公子若是还满口胡话,那我们当真要不客气了。两位是个过路客,何必纠缠?”
那壮汉嘴上客气,面色却是不善,这气氛一下子剑拔弩张起来。
周羡瞧着,赶忙伸出手来,去拽池时,可到底晚了一步,这厮走路带风,那气势,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只见她伸手一拨,竟是硬生生的从那群人中,分出了一条路来。
不等人回过神来,她已经跟个鬼似的,冲进了庄子里。
村民一片哗然,站在后头的,扭头就去追池时,以壮汉为首的站在前头的,纷纷对着周羡怒目而视。周羡生得白净,又一副病态的样子,像是那夏天的花朵儿似的,雨点一下来,就能将他砸个稀碎了。
池时是个硬茬子,他就被当作了软包子,周羡无奈的收回了去抓池时的手!
他就知道,这个人,不管到了哪里,都是唯我独尊!我行我素!
“刚才进去的那个,是个仵作。他的本事,你也瞧见了,你们村子里,没有一个人能够打得过他。更何况,他还有我在。”
周羡说着,伸出手来,夺过一把锄头,用力一掰,那锄头柄便断成了两截。
壮汉脸色一变,往后退了几步,他们都是普通的庄户,平日里种地挖土,有个二把子力气,可当真是不会功夫。
“若真是祭祖,那些老弱妇孺,现在应该在里头,准备贡品,何至于听到了点动静,全村人都跑了出来。分明就是这庄子里发生了惨案,他们不敢待在里头,对吗?”
“而且,现在半夜三更的,你们全村人都不睡觉,全都拿着锄头镰刀……”周羡说着,看向了壮汉的脚。
那壮汉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惊得立马跳了开来。之前那小白脸说得没有错,血水已经流到他的脚边来了。
正在这个时候,庄子里头传来了一个老者的声音,“阮东,让他们进来吧。这小公子是池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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