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日蔷薇
“我想请你帮我超度洗泪河的魔魂。”南棠转身望向洗泪河的方向。
龙影剑随着她这一句话微微一颤,几声龙吟响起,像在回应她的话。
东慈斋的道法本就有超度亡魂之力,尤其林清沅有慈莲仙心在体,更不在话下,南棠虽然自己也可以,但肯定比不上林清沅的慈悲力。
“没问题,能度魔魂入轮回,乃是大功德一件,对我修行亦有大助。”林清沅二话没说就同意了,不过想起上次与萤雪探入洗泪河时的情况,她又道,“只是洗泪河的魔魂与普通鬼魂不同,它们的执念太深,恐怕不会轻易受我超度指引,还会反噬我们。”
“无妨,这点交给我来,你只负责超度就可以了。”南棠道。
“成。”林清沅也不多问,点头应下。
————
与林清沅约定天明入洗泪河后,二人不再交谈。林清沅挑了处圆润的石岩盘膝入定,运功修行起来。
南棠掠到高处,思忖起白天林清沅告诉自己的消息。
按她与夜烛先前的推测,玉昆与赤冕极有可能就是当年九寰历天劫后溃散分崩而裂出的两个小仙域,因而在玉昆与赤冕均能发现十方古阵与梵天的痕迹。如果梵天界的金纹仙士一共只能有七位,玉昆有四位,那么另三位就有可能存于赤冕,比如夜烛的师父,天逍老祖谢清留,在她的身上就留有金梵印记。
如今看起来就像在万万年前,不仅仅是九寰分崩离析,连梵天界也分崩离析。
灭仙界本就为了诛灭修士而存在,为避天劫才与修士合二为一成为梵天界,二者间的矛盾必未化解,在天劫来临,天地崩裂之时,元尊所带领的古祈族,进入了赤冕,而其他梵天与修士,则进入玉昆,从此两分,但在两域之间,应该留下了某个可以连接的通道。
可能是个法阵,也可能是个虚空裂隙。
正因为这条通道的存在,萤雪才得以来到玉昆,脱离祈族的掌控,却又落入梵天界的手中。
而那条通道,就是赫赫有名的“落星壑”。
也是她师父一直在寻找的地方。
她的师父……
南棠忽然蹙眉,静默片刻,忽然从腰间扯下传音玉。
青光绽起,沉敛的男人声音从玉石之中传来。
“虞尊这么晚找我,可是发生了什么急事?”
“师兄,师父的命魂牌可还在重虚宫?”南棠问道。
对面那人,是江止。
江止似乎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我正想找机会同你说此事,前两天重虚大祭,我才发现师父的命魂牌,完好无损。”
南棠猛地沉默。
修士的命魂牌乃以命魂所制,人在牌在,人亡牌散。裴玄熙离开重虚宫前往浮鲸海时,就在重虚宫留了一方命魂牌,若是他殒身,则命魂牌会化作灰烬。
如今……裴玄熙的命魂牌还完好,这意味着他们的师父并没死。
但这就不对了。叶司韶说裴玄熙乃是他千万道心化身之一,为的是入尘世历练,后来化身归位,他才拥有裴玄熙的记忆与感情,可化身归位,也就意味着裴玄熙已经消失。
一个已经殒身消失的人,命魂牌怎么还会留在世间?
“南棠?”江止迟迟未听传音玉传出回音,便唤她名字。
“我知道了。多谢师兄。”
“南棠,此事有些蹊跷,我会想办法查明。你刚出任长渊脉尊,当务之急是筹建长渊,这些事先放放。”江止听出南棠语气不对,劝道。
“我有分寸,这件事师兄别碰,你也别去查。”南棠断然道。
江止还要再问,南棠却不欲多谈,又说了两句,便匆匆收起传音玉。
天星已然沉落,夜空一片漆黑,天将要亮起。
南棠迎着朝阳将升的方向而立。
叶司韶到底是不是她的师父?如果不是,那他将她收为弟子并领入梵天界的原因是什么?是为了萤雪?萤雪是他想炼制的“无”?
萤雪是裴玄熙所救,他又清不清楚这二者间的关系?
一切,都没有答案。
————
哗啦——
海浪声不断响起,一望无际的海面正掀起滔天巨浪,浪头如同山峦般倾倒,溅起洁白如雪的浪花。天际厚云密布,沉沉地压在海上,云隙之间透落几束光芒,打在这片海域上,光影交错间,是难以描绘的汹涌壮阔。
云层之上,一片晴朗。
一尊巨大的飞阁隐匿于云端,飞阁阁高三层,阁外是片鸟语花香的小花圃,几只青鹿安逸地漫步其间,一派平静安宁,与云下的惊涛骇浪形成鲜明对比。
楼阁的最高层,四面无拦,只有白缦垂落,半遮半掩着阁中坐的人。
铜鹤香炉里有袅袅升起的白烟,青玉茶案上放着两只琉璃茶盏,盘膝坐在青玉茶案旁边的男人正从案头的石炉上提起一壶烧沸的水,缓缓注入茶盏中。
茶盏中有花绽开,一缕白雾浮起,在半空中幻化出小鹿逐野的有趣画面,幽香顷刻间四溢。男人伸出纤长的手,托起其中一盏茶,转身送到倚门斜坐的人手中。
“能进落星壑了吗?”那人接下茶,只放在手中把玩着,并不喝。
“六十几年你都等了,怎么还急这一时半刻?”煮茶之人坐回茶案旁,捧茶细啜。
“落星壑中出现异动,我要进去看看。”那人将茶搁到地上,手随意搭在膝头,小臂垂落,指尖轻探,一只血红的蝴蝶轻轻落到他的指尖。
“异动?祈族人有动静了?”叶司韶饮着自己泡的茶,露出一缕惬意。
对面那人并不回答,他指尖轻转,血蝶从指甲上绕到他的指腹上。
叶司韶也不追问,只啜着茶续道:“现在进落星壑,你就不担心祈族人发现你的踪迹?”
“今时不同往日。”对方冷道。
“也对,若你可以破除身上符铃,得到‘无’之力量,便是古祈族也对你无可奈何。”叶司韶漫不经心道。
对面的人一震指尖,血蝶飞起。
“你就这么确定,我身上的东西,就是‘无’?”
“我养了你六十几年,为何不知?”叶司韶抬起手中茶盏敬了敬他。
他冷冷与叶司韶对望,只道:“废话少说,快点想办法打开落星壑,我要进去。”
叶司韶对他放肆无礼的语气毫不介意,只是笑着,宛如长辈看着家中任性的孩子。
“贺无欢追来了。”他却沉眸望向阁外。
“追来就追来,大惊小怪什么。”叶司韶淡道,“她是金梵,你也是金梵,她又伤不了你……”
话音未落,对面坐的人忽然起身,血色蝴蝶振翅飞走。
苍白的面容,嫣红的唇,宽松的衣袍,微敞的襟口,右锁骨之下,一道赤金梵天纹赫然绘于雪白肌肤之上。
玉昆第四位金色梵天仙士,不是别人。
第174章 魔皇
朝阳的第一缕光芒洒落长渊之时,灰蒙蒙的洗泪河刮起一阵轻风。
这风不像往日那般森冷强劲,如同温柔的手掌轻抚过干涸的河道,终年不散的灰雾似乎有了片刻宁静。
一根细长的红绳从林清沅指尖弹出,一端缠在南棠腰间,一端被林清沅紧紧攥在掌中。
“南棠,你真的不需要多带几个人进去?”林清沅不放心道。
她脚下所踏之地已然布好大阵,四周七面大法幡,七面小法幡错落而围,将她包裹在正中间,四十九朵白莲缓缓浮在半空,淡淡金光流淌而过,将她衬得如同临凡仙人。
这便是东慈斋的六道引魂阵,可启轮回,可度亡魂。
“不需要。”南棠按按腰间红绳,冲她点了点头,纵身掠进洗泪河的灰雾之中。细长的红绳随着她的动作被抽长,林清沅盘膝坐到法阵正中,指尖凌空画符,不断有黑色符文附于红绳上,没入灰雾。
灰雾里一片迷茫,让人分不清东西南北,发现有人闯入之后,都朝她涌去。
已经过了近万年,也不是没人打过这批魔军秘宝的主意,然而不管是悲雪宗的人,还是廊回山的人,花费大把精力进入洗泪河后都没找到藏宝地的入口,日子一久,便渐渐觉得那只是个以讹传讹的传说。
“呵……”顾灵风的声音响起,“就算让他们找到入口,也别想拿到那批秘宝。”
四周的灰雾张牙舞爪地逼近南棠,阴冷的气息如同附骨之蛆般覆盖在她皮肤之上,令她体内的春种自动催发,将生气灌注全身,以对抗这股足以蚀骨融魂的魔气。
“宁为玉碎不作瓦全,我魔军之物,若无烈魔令在手,起之必溃,谁都拿不走。”顾灵风解释着,虚影从剑上逸出,站在灰雾之间,恍若回到当年。
四周灰雾突然静止,像风停止了吹动,灰雾里幻化出无数张狰狞面孔,空洞的眼与嘴,森然盯着南棠,亦或是浮在半空的虚影。
“吾尊归来——”
慢慢的,呢喃般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地面微微震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包围着南棠的灰雾如同上次那样,渐渐向两侧分出一条道路来。
“走吧。”
南棠尚未明白“起之必溃”的原因,便听顾灵风催自己跟上。
顾灵风已经先她一步朝着这条路往前飞去。
一路上,都是“吾尊归来”的声音,像欢迎,也像喟叹……
路慢慢由干涸的河道变成向上的石阶,四周被灰雾所迷,南棠也不知自己走到何处,只是跟着顾灵风沿着石阶朝上走,直至走到尽头。
石阶的尽头,只有一个巨大凿山而成的石座,石座两侧被尖锐黑岩环抱,高耸的峭壁便是此座之背,峭壁色呈幽蓝,隐约勾勒着一幅线条简单的画。
顾灵风浮到石座之上,对着石座峭壁仰头凝望了许久,才朝她道:“可知此为何物?”
“不知。”南棠踱到石座前,摇头回道。
“此乃我的皇座,亦是沧溟鬼关图,没有烈魔令在手,进了鬼关图,必与图同焚。我宁愿这庞大秘宝化为灰烬,也绝不会让人窃去。”顾灵风一说边说着一边转身,“虞南棠,坐下!”
南棠不知他要做什么,只依言缓缓坐到石座之上。
狂风忽起,原本灰蒙蒙的天空刹时间变得漆黑如墨,只有她背后石壁绽起了透亮蓝光,顾灵风浮身于她背后。
“吾乃魔修顾灵风,今日归来,与众修团聚。”顾灵风厉声道,双手平展,身上绽起与鬼关图相同的幽蓝光芒,“持烈魔,倚鬼关,驯溟兽,方可为皇。”
随他一声令出,灰雾冲天而起,再化无数虚影落下,一个跟着一个,齐刷刷站满了整条石阶。南棠微惊,打算转头,忽然间两条铁链从鬼关图中飞出,铮铮数声将她缚于皇座之上。
“这张皇座,不是任何人都能坐的。”顾灵风的声音从上空传来。
“顾魔尊!你这是要做什么?”南棠震而抬头,却见顾灵风的虚影已经凝成一团。
一方玄青小令从他的虚影中缓缓脱出,飞向沧溟鬼关图,二者相触的瞬间,峭壁上简单的线条氤开浓重颜色。黑色的海翻滚着血色浪花,一只巨兽劈海而出,浮出海面……
“顾灵风!”南棠只觉得身上的铁链越缠越紧,将她往图中拽去。
顾灵风化回人形虚影,道:“别嚷,烈魔令和鬼关图都给你了,驯服溟兽,你就是下任魔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