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日蔷薇
南棠三人在麒麟像的注视下进了悲雪城。
“我已许多年没到悲雪城,都记不清悲雪城的模样了。”缇烟有些感慨道。
这里和银沙集一样,也是个凡修杂居的地方,随处可见凡人痕迹中证凡人和修士融洽的生活。整座城池井然有序,以回龙塔为正中心切分为“井”字形九大区域,正北方靠近雪山处乃是悲雪城城主府所在,城主府外散布着许多府邸,一般都是落脚于悲雪城的上修,由西往东贯穿回龙塔的这条街,则是悲雪城最主要的商肆集中区,往南就是凡人与修士的杂居地,其间也遍布着许多奇特的地方。
总而言之,悲雪城也是个鱼龙混杂却又高手云集的地方,但这里不比银沙集太平。虽然城主明令禁止城中斗法,但也依旧杜绝不了修士间的争斗,有时散落街巷间的两帮势力还会起冲突,发生大规模厮斗。
南棠对拜山大典十分感兴趣,特别是回龙塔。
回龙塔虽然危险但也很刺激,南棠跃跃欲试。她的修为现在有些尴尬,因为境界停滞在筑基期,她摸不准自己的实力已经走到哪一阶段,想要了解这点,恐怕只能通过实战,恰好进回龙塔没有境界门坎。只要她能打,就可以遇到各种各样的对手。
没什么比实战更加磨练人的了。
悲雪的拜山大典确切举行时间在两个月后,正好够她先做好准备——想上回龙塔第十层,她要先把前九层给过了,拿到第十层的通行令。
而这么大的盛典,眠龙、菩音与廊回三座山脉必定上修尽出,她恐怕会遇到不少故人。
这一回,她可不再是昔年低微的重虚宫五师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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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层的回龙塔高耸入云霄,站在西街街道中央,就能看到高高的塔顶。
南棠三人驻足看了片刻,心中各自感慨。
身边有修士与她三人匆匆擦肩而过,纷纷拿眼瞥她们——一瞧就是第一次进悲雪城的小修士,心里指不定在想什么雄心壮志!傻得很。
不过,每个进悲雪城的低修面对这座塔,又有哪个不会心潮澎湃呢?
都是年少时未经毒打的情怀。
南棠可不知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傻模样,只觉心中波澜壮阔,正澎湃着,不妨听到街边响起个尖声怒斥。
“滚开,你们这些瘪三!”
南棠望去,只见有个背着药篓的女子被两个小混混推着肩头赶进了旁边的暗巷里。
那女子应该是个凡人,身上没什么灵气波动,不过她显然练过外功,手脚有力,动作也灵敏,一掌按在其中一个混混的手腕上,反手一压再一推,跟着便是一记扫膛腿,将两人扫开,她则趁势冲出暗巷。
南棠看得更清晰了,这个女子约二十岁上下的模样,头上包了块头巾,长发编成辫子垂在一侧,辫梢簪了簇鲜花,穿着兽皮裙,容貌姣美,一双眼睛尤其坚韧灵动。
两个混混也是凡人,从地上爬起来后并不急着追上前,其中一人手里竟扣了张凡品符箓,朝着那女子打去。符箓顿时化作一道青光,转眼砸在女子小腿上。
虽然是张修士压根看不上眼的废弃凡符,但对凡人而言依旧有着不小的伤害力,女子没能继续逃,闷哼一声摔倒在地,背篓里的草药全部摔出,正巧洒在南棠几人面前。
第83章 重遇
南棠止步,那两个混混见到有修士也不敢上前造次,缩在暗巷的阴影里,等南棠几人离开后再上前追她。
那女子似乎已经习惯这样的局面,并没慌张,飞快从地上爬起,手脚麻利地拾起散落满地的草药往篓里扔,捡到一半时,忽有只手加入拾取的行列,从地上握起一束草药扔进篓里。她抬起头,有些诧异地望去,瞧见张温柔和善的笑脸。
“谢谢。”她拾完草药再度背好药篓起身,匆匆道声谢,就要离去。
“姑娘,请问去珍宝阁如何走?”好听的声音响起,叫住了她。
她停步,指了指北边:“走到回龙塔处的十字路口后往北走两个路口,就是珍宝阁。”
“姑娘,我初来乍到不大认路,可否烦请带路。”
她蹙蹙眉,刚想拒绝,忽然间意识到什么,盯着对方的笑脸看了片刻,立刻点头:“成,我领你们去。”
“多谢。”南棠道谢。
那女子转身往珍宝阁的方向走去,路过暗巷时瞥了两眼,因为身边有三个修士的关系,那两个混混不敢招惹,缩在阴影里虎视眈眈地望着她。她收回目光,抹抹头上的汗,等带三个女修走出一长段距离,确认安全后,才向先前说话的女修道:“谢谢上仙搭救。”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况且我们也确实要去珍宝阁。”南棠没有否认。
悲雪城鱼龙混杂,凡人身后也多是修士势力,她们初来乍来,并不了解这里的情况,按说不该轻易招惹麻烦,但眼见凡人女子落难,若真不出手,她们心中过不去。
天虽然冷,但女子鼻尖额前都挂着细密汗珠,眼下危机过去,她也轻松下来,脸上多了几分笑意,露出两颗小酒窝来。
“三位上仙初来悲雪?”她问道。
“是啊,你呢?”嫣华反问她。
“我叫苏迩,很小就跟着我阿爹迁居到悲雪城,已经在这住了二十多年。”苏迩抹抹汗,笑道,“三位上仙也是赶来参加拜山大典?”
“嗯。”南棠点点头。
“最近城里的仙人越来越多,都是为了拜山大典。五大秘境的报名处人满为患,回龙塔那边也挤得要命,几位如果要参加还得先去领牌排位,再晚人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难排上。”苏迩一听是来参加拜山大典的,立刻道。
看来很多人都和南棠同样的想法,提早到悲雪城做好拜山大典的准备。
四人已经走到回龙塔处的十字路口,苏迩指着前方:“那边就是珍宝阁。”
珍宝阁是悲雪城最大的拍卖行与市集,绝大多数的修仙物资交易,都集中在珍宝阁,南棠三人手头上还有一大批宝贝要卖。
“你家住哪里?”南棠本意就不是让她带路,索性好人做到底。
“在南边。”她指指另一头。
“走吧。”南棠便往她指的方向去了。
苏迩一怔,旋即明白她的意思,很快跟上。没走多久,四人就到苏迩家。
眼前是栋靠河而建的石屋,屋外用木栅栏圈起了几畦地,被垦作药田,屋后是个高耸的水车,潺潺水声不绝于耳。南棠众人到时,石屋四周正弥漫着一股淡淡药香,闻起来十分醒神,像是从屋内传出。
这看起来像个丹修的洞府。
苏迩把药篓挂在栅栏上,喊道:“师父——”
两声过后,没人应声,她又歉然回头:“谢谢上仙送我回来,本想介绍我师父给三位认识,但他应该现下怕是在炼制丹药。”
“你师父?你不是和你父亲一起?”缇烟疑惑道。
“我爹带着我在迁往悲雪城的途中遇到了兽袭,正好被我师父救下,就一路跟着他进了悲雪城。后来师父在这里落脚,他见我父女无依无靠,又正缺个看守门户清理杂务的管事,就把我爹留下了。前几年我爹病故,这里就剩下我和师父二人。”苏迩边说边将栅栏门拉开,殷勤地请她们进来,“上仙要不要进来坐坐,我给你们倒杯酒消消乏?我师父用冰川雪水酿的药酒,保证你们在外头没有喝过。”
“你师父是位丹修?”南棠想了想,跟苏迩进了药田。
既然她师父也是炼丹之人,在悲雪城又呆了二十余年,兴许听说过同为丹修的夏师兄,她想打听打听。
“是呀。”苏迩将她们迎进来后,请她们在屋前的石桌畔落坐,又一溜烟跑进屋里抱了一只葫芦三只杯出来。
“你师父既是丹修,你为何没有法力?”嫣华看着她倒酒,好奇问道。
“我……”苏迩手上动作一顿,眉梢微落,“我资质不行,小时候师父替我测过,我灵根杂爻,一身凡骨,无法修仙,连拜他为师的资格都没有。后来我爹病重,怕我无人照顾,临终之前将我托付师父,他这才勉为其难收我为徒。我除了帮师父料理这个园子外,也学些医理,平时帮附近的百姓瞧瞧病……他们可没钱找修士看病。”
一边说,她一边又笑起来。三杯酒斟满,她忙又道:“快尝尝。”
清冽酒香萦绕鼻尖,未尝香领略到一股直透九窍的凉意,很是神奇。南棠端起杯,小酌了一口,那酒香顺着舌尖蔓弥,清冽冰凉瞬间又化作暖融气息,蔓延到脏腑。
缇烟与嫣华皆瞪大眼眸,盯着手里的酒,满目惊奇,只有南棠,怔怔看着手里的酒杯。
“你师父叫什么名字?”良久,她才问道。
“我师父自号归净,名字……他从没说过。”苏迩有些小失落。
“三清三焚酒。”南棠喃喃道。
苏迩惊讶地望向她:“上仙知道这酒?”
“这也是我师父的拿手好酒,他只传给了一个人。”南棠一边说着一边将杯中余酒饮尽,痛快道,“好多年没有喝到此酒了。”
话音刚落,石屋的挂帘被人掀开,屋中缓步走出个着手里拿着蒲葵扇的修士。缇烟与嫣华恰面向石屋方向,已各自站起,缇烟尚好,可嫣华却不由自主揉了揉眼。
那人已经赤脚站在石屋前的竹廊上,轻斥徒弟:“苏迩,你又偷酒?”
苏迩一个激凌抱住酒葫芦,心虚道了声:“师父。”
那人这才看到院中来了客人,但他仍没好脸色,冷冷朝苏迩伸手:“把酒拿来。”
苏迩咬咬唇,把葫芦缓缓递给他,怎料还没等他接手,背着他坐的那人忽然开口。
“三十余载未见,师兄如何连一口酒都吝啬起来?”
那人一震,手顿在半空,望向那个背影。
南棠方起身转向他,只将空杯一举:“夏师兄,别来无恙。”
夏淮呆了片刻,也没接葫芦,绕过竹廊穿了双木屐走到院中,上上下下地打量南棠。南棠与他对望,数十载没见,夏淮不是从前在重虚宫时谪仙般的模样了。他着一袭宽厚的袍子,灰朴朴的颜色,袖子挽到肘上,长发凌乱地绾在脑后,脸倒还是清俊,就是下巴上长出不少胡茬,愈发叫他显得落拓不羁。
苏迩看看师父,又看看南棠,满头雾水。
“果真是你。你……”
“我和师兄一样,大难未死。”南棠接下他的话。
夏淮眼里震惊渐渐平静,只道:“三十多年了,还活着就好。”
看到南棠,他就不自觉想起三十多年前重虚宫的浩劫,南棠入土之时,他也正伤重未醒,等到他能下床,留给他只有无数重虚弟子的坟茔,其中也包括了南棠。
师兄妹三十年未见,乍然重逢,自有说不尽的话。二人在桌畔坐下,酒一杯接一杯倒,话一句接一句聊。南棠说起复生之后发生的事并三十年后的重虚宫,听得夏淮也一阵唏嘘怅然。
“师妹此番来悲雪城,可是为了参加拜山大典?”聊了一会,夏淮问道。
“算是吧。除此之外,我来悲雪城还有一件事。我是专程来找师兄的。”南棠道。
夏淮一怔:“找我?”
南棠便略提了提月枭所求之事。
“修复寸断的经脉?”夏淮重复一句,却又站起苦笑道,“师妹,你师兄我早就今时不同往日了。若在三十年前,我倒能倾力一试,但是如今……”
当年那一战,他伤重碎丹,这条命都是好不容易捡回来的。他本天资聪颖,从小修行顺风顺水,自有一身才情傲骨,碎丹后境界大跌,堪堪停在筑基中期,难以寸进,他不愿面对众人或怜悯或轻视的目光,索性离开重虚宫,外出寻找重塑金丹的办法。只可惜三十年过去,他依然没有找到办法。
“如今,我才明白你当年所受之苦。”
“师兄言重了。”南棠叹口气,也不知该拿什么话来劝他。
气氛正有些沉重,一声清脆笑声又打破这份沉重。
“师父,师叔,来尝尝冰川烤鱼。”苏迩用荷叶捧一大份烤鱼从屋后上来。
缇烟与嫣华把聊天的空间留给南棠与夏淮二人,跟着苏迩到屋后抓鱼烤鱼,现在一人手里握着只烤鱼,边吃边笑地走回来。
见着苏迩,夏淮眉目间的郁色稍霁,笑道:“这鱼是生长在雪山冰川中的,肉质鲜美非同一般,师妹尝尝。”
说话间苏迩已经把鱼端到桌上,拿起一只递给南棠,第二只才孝敬夏淮。
“你的手怎么了?”夏淮接过鱼又放下,目光落在苏迩腕上——那里有一大片擦伤。
苏迩忙撸下衣袖,道:“没什么。”
夏淮拉过她的手将衣袖拉起,语气微厉道:“如何受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