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茶娓娓
就算他们隔着这么远,还没走上昆仑,都能感觉到这天道发怒了,不,准确来说发飙了,疯了一样,用尽浑身解数要弄死一个人。
那汐姮公主,就这么单枪匹马地闯上去了?
秦姣看着都觉得害怕,又有些担心身处昆仑的同门,压低声音问身边的柏息:“师尊,这天道降下这么多雷,难不成是在……”
“是在与汐姮斗。”
柏息不等她说完,便说出了答案。
秦姣真的说不出话了。
一人之力与天道斗?秦姣单知道神族很强,但她发现,自己好像远远预估了神族的实力,准确来说,是这位汐姮公主的实力,同时,她也不得不佩服汐姮,居然敢单枪匹马地杀上去。
但是出于立场,秦姣又有一点蠢蠢欲动的想法——万一这个汐姮受了重伤,现在这里的神族又没有多少,他们能不能联合起来,趁机反攻,一举杀了她?
只要能有个很强的化臻境修士……
秦姣忍不住扭头,看向最后面的谢涔之。
男人手指都冻得发僵,还是戴着那沉重的铁链,看不出什么情绪,专门有个神族看守着他,只要他有什么轻举妄动,就会挨上一鞭。
都这样了,他到底想不想杀了汐姮?
如果他想,那天为什么那个魔头抱着汐姮的时候,他好像看起来那么痛苦?如果他不想,他都被折辱到这个地步了,应该恨她才对,而且秦姣亲眼见过,他根本没有被完全封锁力量,他骗过了所有人,包括汐姮。
秦姣觉得他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她咬咬牙,假装崴脚落后退伍,等他从她身边走过时,她又赶紧追上,很是紧张地问:“你冷吗?你穿得这么单薄,铁链上都结了霜,脸都发紫了,要不我把斗篷借你挡挡风雪?”
“不必。”谢涔之眼皮都不抬。
仍旧一如既往地冷漠。
秦姣这回是绝对不敢再因为他这样的态度而生气了,她干脆换了个他感兴趣的话题:“你说,山上的天雷力量这么蛮横,汐姮会不会出事?”
谢涔之脚步一顿。
很快,他很笃定地做出回答:“不会。”
“为什么不会?这可是天道,而且昆仑山上有很厉害的镇山神兽,就算她很厉害,也无法同时对抗神兽、天道,还有我的师兄弟们。”
“……”
他又不回答了。
秦姣自讨没趣,还想再说,身边的神族一鞭子抽过来,冷声道:“还在叽叽歪歪什么?敢给我动心思,谢涔之,就算小殿下吩咐不杀你,你今日也性命难保。”
鞭子扫过男人的肩,又落下一道狰狞的血痕。
秦姣被吓得噤声,再也不敢找他多说一句话。
他们跋涉一天,第二日,天雷停息,整个昆仑山变成了另一个荒芜的样子,仿佛历经浩劫。
无数的血混在泥土里,霜雪融化,又凝固成坚冰。
秦姣发现了自己同门的尸体。
还有那只庞大的镇山神兽,被劈成了无数碎片,它的獠牙断裂在巨石之上,上面满是剑气割出的痕迹。
像是一场屠杀,四处弥漫着雷击过后的硝烟和尸首。
汐姮却没有出现。
神族用法器将他们束缚在原地,开始搜寻他们的小殿下,那鬼都王是第一个到昆仑的,可是没有找到她的踪迹,脸色阴沉至极。
不知过了多久,秦姣看见远方出现一个红色的身影。
汐姮拎着剑,眼睛剔透冰凉,慢慢走了过来。
——她居然没死!
谢涔之如有感应,慢慢抬起了头,朝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卫折玉却很快挡住了他的视线。
卫折玉一看见汐姮,就冲了过去,几个字在心里滚过无数遍,眼底发红,睫毛颤了颤,终究还是没说过什么,只是干涩地问:“……受伤了没?”
“嗯。”她应了一声。
卫折玉低头看了看她的脸,她小脸染血,却没有任何表情,像是狂暴之后的冷静,如同冰雪雕琢成的木偶。
她总是说自己没有心,可能会伤害到他,可是她也这么狠地伤害自己。
他如果……能替她抗一半也好。
卫折玉不喜欢现在的自己,甚至突然开始感觉恶心,明明对于仙魔来说,他已经强到无可匹敌了,可那种久违的、独属于弱小的厌恶感又漫了上来。
他现在最怀念的,居然是当初在藏云宗的密室里,双目失明的谢姮需要他,和他并肩作战的时候,那是她距离他最近的时候。
方才他在漫山遍野地寻找她,那种念头才越来越清晰,他突然明白了,他的遗憾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如果那个时候,他能拉她一把就好了。
在她被人辜负,最绝望、最没有留恋的时候,他应该拉她一把的,而不是冷眼旁观她和别人决裂,不知道她活在痛苦里。
那个时候,她让他先走,他看出她的决绝之意,但是他太自负了,他很在意她的死活,却对自己的在意不以为然。
所以才任由“在意”疯狂生长。
直到错过了她最需要希望的时候,他的“在意”变成了“喜欢”,她早已把剑刺入了自己的心。
他突然感觉到心口密密麻麻的难受,低下头,冰冷的唇在她眼角碰了碰,抬起一根手指,擦去她脸上的血迹,唇角一挑,说:“恭喜。”
恭喜你,又离毁灭天道再近一步。
他知道她喜欢听这样的话。
而不是什么“你受伤了我很心疼”,汐姮,是没有心的,她只看事情的结果,即使知道了旁人的想法,她也无法感同身受。
她抬眼,因为卫折玉这句话,想到距离救哥哥又近了一步,紧绷的眉心才慢慢放松下来,握着剑的右手已经僵得没知觉了,仿佛掌心的肉和剑已经黏在了一起,撕扯不开。
她张了张口,哑声道:“……卫折玉,帮我。”
卫折玉皱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她手上全是血,血从掌心和剑柄之间渗出,惨不忍睹。
他用力掰开她的手指,把剑丢在一边,看到掌心深可见骨的伤,眼睛又惊又怒,“你的手……汐姮!你连手都不想要了么?!”
她没什么所谓地说:“手要是没了,就没了吧。”反正她没有手也能施法。
“……”卫折玉差点没被她这句话给气死,这下再隐忍,也压不住一贯的暴脾气了,嗓音猛地拔高,冷笑道:“你疯了,你有种再给我说一遍?!”
再说一遍?她难道还会不敢么?
她张开嘴,还真的要挑衅一般地再重复一遍,还没吐出一个字的音节,卫折玉眼皮一跳,猛地抬手把她一拽,咬牙切齿地把她拉到跟前,“汐姮!”
她被拽进他的怀里,想推开他,却感觉一股倦意涌了上来。
紧绷的弦断了。
是那种一旦有了支撑,就一下子决堤的困意。
她额角靠着他的肩,睫毛动了动,这回,只淡淡“嗯”了一声。
她突然没动静了。
卫折玉后知后觉地低头,发觉她靠着他,似乎站着就睡着了。
她太累了。
少年唇角翘了翘,抬手拿出随身储物法器中的披风,给她盖住身上的风雪。
第79章 他到底是人,还是神?……
“伤得不轻, 但并非无解,烛龙一族自愈力本就惊人,你若放心不下, 昆仑山附近的离鸢草可以治愈神剑所致的伤。”
男人清淡的嗓音在安静的夜里响起。
谢涔之半跪在汐姮面前, 熟练地用左手为她包扎, 看到她缠满绷带的右手, 又不禁低笑道:“她爱逞能, 待她醒了, 伤口约莫还会继续撕裂, 你管不住她。”
他面前的少女, 正安静地靠在少年怀中,睡颜安谧,远不如白日那般杀气腾腾。
她右手受伤,谢涔之与她受过类似的伤, 在治疗手伤上,他比旁人更明白些, 他见她回来时受伤严重, 主动提出要为她包扎, 卫折玉虽万分不快, 但也允许他靠近,只是限在半柱香内。
卫折玉眯起漆黑的眸子, 冷冷盯着谢涔之,抬手护着怀中的姑娘,像是怕这个人又夺走了一般, 随即,他掠起好看的唇角,眼角眉梢都是讽意, “我的好哥哥倒是与我不同呢,哥哥从前能管得住她,到头来,她肯多给你一个眼神么?”
她不肯。
谢涔之垂目一笑。
他并不气恼他的刻意挖苦,太过洞若观火,旁人的话,已对他无法生出波澜。
谢涔之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睡着的汐姮,突然说:“我也希望你能照顾好她。”
卫折玉哼笑一声:“不劳你操心。”
“但事实是,你并未做到。”
谢涔之侧颜冷寂如雪,连嗓音也透着玉质的冷意,平淡地陈述道:“你在三界之中无可匹敌,但你不能在天道面前保护她,只能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受伤的滋味,你比我更痛苦。”
卫折玉掀起睫毛,瞳仁深处满溢着戾气。
“你若能照顾好她,她身边是谁,又有什么所谓?”谢涔之说完就起身,但一边的几个魔族却抬起剑锋,不善地盯着他,谢涔之往前一步,往剑锋上撞去,那几只魔却吓得连忙后退一步。
卫折玉说:“让他走。”
他是天道之子,动了他,也会给她带来麻烦。
那几个魔族向两侧让开,谢涔之头也不回,身影消失在风雪中。
大雪绵绵不绝,满目白茫掩盖了一地尸骸,仿佛这里没有经历过一次可怕的杀戮,正如这世间生灵,无论神还是人,无论死的是谁,都在风吹后再不落痕迹。
汐姮在卫折玉怀中迷迷糊糊睡了一个时辰,醒来时,下意识去摸手中的剑,却感觉到十分吃力笨拙,指尖触碰到一片光滑的衣角,少年冰凉的吻落在她的侧脸上,伴随着有些嘶哑的嗓音,“……醒了?”
汐姮偏头,对上卫折玉黑漆漆的眸子,他的眼底是痴迷与眷恋,这么近,她只要抬抬头,就碰上了他的额头,像是情人之间的撒娇。
她没有动,眼神却穿透他,环视一周,问道:“这是哪里?”
“昆仑山下。”
“其他人呢?”
“有一部分神族提前上了昆仑,寻找天劫石,清除残余的天道之力,瀛洲弟子看着那些凡人,门外是我手下的魔族守着,无人进来打扰。”
汐姮眨了眨眼睛,眼神迷茫地晃了一下,“这么说……他们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