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茶娓娓
天可怜见的。
这小秃鸟从未被人如此刺激过。
白羲实在找不着词了,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咬牙切齿地骂道:“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这坏魔!”
卫折玉阴恻恻地继续恐吓:“是呢,我可坏了,想知道一只坏魔,是如何杀鸟的吗?”
他眸光闪烁,掠出几分冷冽的光。
裹挟着清晰的杀意。
白羲心跳骤然快了,强自咬着牙,迎着这样的压迫感,双腿都软得快要跪下去,可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再像从前那样胆怯懦弱。
卫折玉指尖缭绕着魔气,突然阴沉地说了句“找死”,朝白羲袭来。
还未碰到白羲,汐姮拂袖,挡去了这一击。
她看着卫折玉,用陈述的语气说:“卫折玉,你生气了。”
卫折玉扭过头,用鼻腔发出一声极不友好的哼笑。
“你为什么生气?”汐姮问。
她觉得她需要弄明白。
她说着,朝卫折玉走了几步。
卫折玉又转过头,沉沉地盯着她,表情极为阴郁。
他说:“低头。”
汐姮迟疑了一下——如果是别人要她低头,她定是会发怒的,但卫折玉不一样,卫折玉把她孵出来,养了她很久,也算她半个娘了。
低头,也不是很过分的要求。
少女沉默地杵着,然后,试探着低了低头。
“啪。”
卫折玉飞快地拍了一下少女的头。
像她之前拍他一样。
汐姮一愣,抬头盯着他,后知后觉地抬起手,捂着发顶。
……倒也不疼。
卫折玉拍完,抬起一根苍白的手指,指着谢姮,眯起狭长的眸子,目光射向谢姮身后已经愣住的两个无害少年。
他一字一句地说:“这条龙,我孵的。”
他孵的龙,谁也别想打主意。
容清:“……”
白羲:“……”
如果是谁不识趣地和他提当年孵蛋的事,卫折玉定是会生气的,但他这个人脾气古怪,十分矛盾,他讨厌提及,但又不完全讨厌,别人不可以提,但是他自己可以提。
现在,他就非要提,汐姮是他孵出来的龙。
说完他就又阴沉地盯了一眼白羲。
轮椅骨碌碌往前滑行。
卫折玉从白羲身边掠过,带起一阵风,明明是在燃着火的落炎谷,却让人觉得阴冷刺骨。
-
无汲殿内弥漫着血的腥气。
谢涔之靠在榻上,脸色苍白,额角尽是冷汗,却死死用修为封住自己的穴道,不让自己昏死过去。
胸前已缠了许多层纱布,仍有血迹渗透出来。
四周全是忙碌的医官,满是血的水盆一盆盆端出去,云渺子不住地顺着胡须,这几日他劳心劳力,对付的还都是溯月弓这样的上古神兵造成的伤,眼底已有了血丝。
宋西临进入殿中,低头站在不远处,道:“方才容清来过了。”
谢涔之想起容清这个名字,似乎是之前阿姮劫狱救出的那个人,便睁开眼,嗓音淡得听不喜怒,“他来做什么。”
“他是广隐失散多年的儿子,如今的慕家少君,我派与无垠之海并无太深私交,他擅闯宗门,本应直接拿下。”宋西临说:“但齐师弟念及……他从前与谢姮一样,都被冤枉过,又与谢姮关系非比寻常,便并未为难丝毫。”
“他此次前来,是为了寻谢姮师妹……落炎谷的方向传来异动,他和白羲已去了,属下方才再命人查探时,发觉落炎谷已毁。”
落炎谷是神族在人间创造的秘境。
她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不肯留下,离开之前,也要毁掉落炎谷。
谢涔之唇边渗出血,下唇红得刺目,衬得脸色更加苍白。
他抬手屏退身边的人,“下去吧。”
所有人便退了下去。
等所有人都走了,那把灵渠剑才突然飞了出来,在谢涔之跟前颤动,像是在催促他什么。
谢涔之冷冷盯着它,“再说一次,不许伤害阿姮。”
灵渠剑焦急地空中转了转,又偃旗息鼓,过了一会儿,一个鲤鱼打挺再次浮起,焦急地冲他晃着剑身。
怎么能不伤害那个神!弑神便是它的使命!
灵渠剑实在是想不通,他为什么不肯握剑,还三番四次差点入魔,命都快丢了。
要是他握住它,早就神力大涨,说不定早就杀了那条烛龙!
灵渠剑急不可耐。
但它发现,眼前这个新主人又再次闭上眼,不肯看它。
谢涔之缓慢地呼吸着,左手放在榻上,指尖磨蹭着柔软的床褥。
指尖仿佛才残留着她的余温。
昨日此时,阿姮还在他怀里安静地睡觉。
她时而睁眼,看着窗外的一簇盛开的花,他折了花放在她眼前,她却又闭上眼不看了。
他耐心地理好她的发丝和衣襟,用热帕子擦拭她的肌肤。
恨不得这样照顾她一辈子。
阿姮的气息仿佛还在。
谢涔之突然微微弯腰,将脸颊贴在那一方玉枕上。
他几近疯魔,侧脸低低地蹭着,幻想着阿姮还在的时候。
“阿姮。”
属于寻常衣料的气息,裹着极淡的清香,似乎是她发间的香气。
灵渠剑也不颤了,仿佛是被他的举动给吓到了。
这个人真的是疯了……就算它强行吸走了全部的魔气,阻止他入魔,他也还像是个脑子不正常的。
对方都要杀他了,他还在这里黯然神伤。
它怎么搭上这么个主人。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谢涔之胸口的伤口又再次染透了衣襟,他沉溺在幻想中,几乎是要在她待过的地方昏睡过去,又猝然清醒。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面色又变得极其冰冷彻骨。
“去把道云仙尊请出关来。”他吩咐下属。
那下属一怔,道云仙尊可是君上的师尊,而且以诛灵阵封印闭关山脉入口,这怎么好打扰仙尊修炼……
正当那人为难之时,谢涔之又寒声道:“本君以宗主的身份,召他出关。”
他要查清楚,为什么阿姮执意挖心。
为什么她又要拼死去触碰灵渠剑。
这里面,到底还有什么事,是他至今被蒙在鼓里的?
-
毁了落炎谷后,汐姮决定启程回神族。
她不欲让旁人随行。
无垠之海已是在极北之地,而海的尽头,连日光都无法企及的地方,才是北域的入口。
神族在那里不会受天道制约,神力无穷无尽,而与之相应,任何仙魔靠近北域,力量都会被压制。
神族也并不欢迎他们。
只是要去神族,必须先过无垠之海。
无垠之海乃是通往北域的唯一路径,慕家拥有神族血统,世代为神族看守入口,长久以来,立场处于仙魔之间,也绝不插手半分三界中事。
正好顺路,容清便将汐姮要来的消息,用传讯符提前告知广隐仙君。
见白羲要独自离开历练,容清是在不忍,思来想去,还是私下对他道:“你如今修为还不够扎实,外面魔物横行,这魔头又盯着你,实在太危险了。容氏一族还有一方重塑根骨的寒潭,只是洗髓极其痛苦,你若真心想变强,不如随先随我去无垠之海,再跟我回我母亲家。”
如此,白羲又有了最后一丝与主人同行的机会。
白羲自然是想的,但那魔头对他的嘲讽,如尖刺一样扎在心里。
他不想再依赖旁人了。
容清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少年笑得无奈又温柔,抬手摸摸他的头,低声安抚道:“白羲,你瞧不出来么?阿姐虽要与你断契约,却也不曾像对别人那般绝情对你。”
“小不忍则乱大谋,何必与魔头置气?”
白羲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重重点头,“你说的对。”
于是他躲进容清的袖子里,悄悄再与主人同行。
抵达无垠之海后,广隐仙君率领慕家所有长老亲自出来迎接,对汐姮恭敬弯腰,行神族的礼仪。
广隐道:“汐姮公主平安归来,想必藏云宗的秘密,已了然于心。”
汐姮闭目,脑海中掠过藏云宗的一幕幕。
她颔首道:“谢涔之便是灵渠剑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