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暮寒公子
地点仍然是银光擂场,门口的侍者看到兑愁眠后,弯腰一礼,默不作声地引着他往里走去。
侍者引路的方向,一开始好像是往后台休息室去的。可在某个拐角之后,两人便沿着台阶一路向下,通往地下更深的地方。
兑愁全程神情漫倦,没有多问侍者一个问题。
他时不时抬起烟枪,百无聊赖般地凑到唇边,然后借着浓郁烟气的掩饰,飞快地往周围打量一眼。
很快,交织错杂的“人气”就从某个方向传来,与此同时,巫满霜也听见了喧嚣的叫喊声。
比起银光擂场白天经营的正经擂台,这座夜晚开启、隐藏在地下的秘密擂场,观众们的反应仿佛更激动些。
兑愁眠站定在秘密擂场的入口处,修长的身影在台阶上拖出一道迤逦的影子。
放眼望去,只见整座大厅呈斗兽场式层层下沉。
最底部的圆盘状赛场,便是观众们此刻的目光聚焦所在。
——魔物。
兑愁眠双眼微眯,清晰无比地看到,一个手持金背厚山刀的修士,正在一群魔物之中厮杀作战。
一般来说,修真界中有个默认的规则,就是中等魔物不能活着带出魔域封印。
然而此时此刻,场上的每一只魔物,实力都在中等魔物的范畴之内。
只见几十只魔物发出可怖的叫声,竭力扑咬着持刀修士的头脸和肩背。
修士则不甘示弱,将刀风抡成一片绞肉机器般的帘幕。
但只要有眼睛就能看出,他的动作已经越来越慢,越来越迟钝。
这一刻,满地流淌的血肉是鲜红的,修士身上被染湿的衣衫是暗红的。
而纵观满场上下,从尽力搏命的修士,到尖叫嘶吼的观众,人人眼中好像都涌动着激动又疯狂的猩红。
对着这一幕端详片刻,兑愁眠忽然轻轻地笑了。
他挥了挥手中银葡纹掐丝,顶端镶嵌着一枚鸽血红宝石的烟枪。
他的声音奇异又阴冷,冰寒而柔软,像是一条五彩斑斓的毒蛇正亲昵地往你的领口里钻。
“就……仅此而已吗?”
兑愁眠叹了口气,似是而非地感慨道:“如果只是这样的话……”
他没有再说接下来的话。
但这男人幽深的目光、按照节拍摇动的烟枪,乃至于那软体动物般微微扭曲的站姿,似乎都表明了他此刻的不耐烦。
侍者只看了一眼,便垂下眼睛,不敢再望。
他深深地弯下腰去,用最礼貌最客气的声音说道:
“如果贵客能证明自己,后面的东西也不会让您失望。”
“是么?那好吧。”兑愁眠冰冷又柔和地说道。
他迈开脚步,轻盈地朝场内走去。
兑愁眠只要微微一动,他挂在足踝上的银铃、悬在腹肌上的一圈银制流苏,乃至发上银月般的发饰和额饰,就碰撞出细碎悦耳的琳琅声响。
这声音却好似驯蛇人催命的魔笛,和他烟枪中攀升而起的袅袅彩雾一起,混合成一种令人感到战栗的危险气息。
从最顶端的台阶下到斗魔场里,兑愁眠一路长驱直入。
偶尔有几个因为兴奋过头,嗨高了跑到台阶上的观众,只需被他斜眼一睨,就浑身僵直,宛如石化麻痹般,扑通栽倒在地。
而兑愁眠则像是没看到这些倒地的观众一样,系着银铃的赤足迈开,又毫不犹豫地从他们身上踏过。
当他兑愁眠踏入最底层的擂台边缘时,一路上铺开的淡淡锦霞烟气,像是盛大仪式铺设的地毯一般,在他身后拖曳了长长的一条。
这一刻,满场观众都意识到了他的存在。
同样意识到他的到来的,还有正在撕咬刀修的魔物们。
几个魔物嗅到新鲜生动的食物气息,纷纷调转脑袋,流着涎水,满眼贪婪地朝兑愁眠扑来。
冷笑一声,兑愁眠一挥烟枪。
尚未看他如何动作,但烟尘铺设之处,被波及的魔物纷纷倒地。
兑愁眠不紧不慢,缓步向前。
他的赤足踏过满地肮脏泥泞的血肉,但下一秒钟再抬起来时,脚底板仍然洁净而苍白。
用冰冷的银丝烟枪指向被魔物围攻的那名修士,兑愁眠微微皱眉。
“废物滚开。”
话音刚落,原本已经意识模糊、完全失去还手之力的修士,就像是被一条无形无质的棍子抽中腹部,倒飞了出去。
他一路乒乓撞开几个正围着他啃的魔物,在地上滚了几圈,带着满头满脸的鲜血,彻底昏死过去。
兑愁眠甚至没有朝他多看一眼,手中的银丝烟枪便挽起一片流丽的枪花。
然而,手上的花哨动作,只是作风骚包的南疆妖子性格使然。
而在烟枪尾端,拖曳飘荡开的淡金色轻烟,才是真正制敌无形的杀器。
既没有经过激烈的厮杀,也没有发生血淋淋的搏斗,不过转瞬之间,满场魔物就依次扑通倒地。
它们先是目光发直,四肢抽搐,紧接着,就大口大口吐出淤紫发黑的毒血。
如果说,之前那名刀修和魔物间的战斗,算是魔物们以多欺少的虐杀。
那么此时此刻兑愁眠所进行的,便是一场毫无感情、亦令看客们感觉索然无味的一面倒屠杀。
不知何时起,观众们沸腾似的热血冷却下来。
无处不在的欢呼声也被收回,全场变得默默无声。
前后造成了这么大的气氛反差,兑愁眠却像是很得意、很自如似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慢吞吞地吸了一口烟枪。
他皱起眉头,嫌弃地看了一眼满地的残尸碎肉,继而从腰间储物袋里拿出一面镜子。
对着镜子顾影自怜,将一缕长发别到耳后,兑愁眠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也放上台来,真是丑死我了……”
观众此时寂静一片。
因此,兑愁眠声音虽轻,但这声冰冷奇异的呢喃,却正好能被众人的耳朵捕捉。
配合兑愁眠此刻的动作,几乎所有人都理解了他未曾出口的下半句话:
——还好,他还能对着镜子,照照自己美丽妖艳的脸孔,用自己的美貌洗洗眼睛。
所有人:“……”
这是哪儿冒出来的南疆妖子,为什么这么自恋?
然而,在细细端详此人斑斓耀眼的外表以后,不少人又不得不承认,这年轻人对容貌的自得,实在很有道理。
就在大家为这自傲又自恋的举动议论纷纷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在兑愁眠的眼眸深处,蓦地闪过一丝淡金色的神识光辉。
如果言落月在场就能认出,这是一门巧妙运用神识,护住伤者心脉的吊命法诀。
而此时此刻,这道金光借着镜面的反射、借着满场金烟的掩护,无声无息地落到之前那个刀修身上。
随后,兑愁眠傲慢冷酷的眸光深处,便浮现出一丝属于巫满霜的无声叹息。
……
侍者将巫满霜引下场去,进入后台的第一时间,就弯腰冲兑愁眠行了一个礼。
“很抱歉,尊贵的贵客,但希望您不要再用那种立时毙命的毒。”
听见自己的称呼由“贵客”晋级成了“尊贵的贵客”,巫满霜心中冷笑一声。
而在面上,兑愁眠仍是那副漫不经心又懒洋洋的神色:“哦?你来这样要求我?”
——这句话里的重点,可以理解成“你”,可以理解成“这样”,也可以理解成“要求”。
总之,这句话的定义权掌握在巫满霜手里。
而侍者最先对哪个词做出反应,就说明在银光擂场眼里,哪一部分最值得在意。
果不其然,侍者再次行礼,然后客客气气道:
“请尊贵的贵客不要为难我们,您知道,这些魔物的尸身,我们是有用的。”
“……”
这一瞬间,巫满霜心中划过千百种念头。
但在口吻上,兑愁眠仍然慢吞吞地说道:
“没趣。那我下一次,就用只会使它们麻痹的烟雾了。”
“感谢您的理解和配合。”
侍者也不敢真正激怒这位性情莫测的南疆妖子。
他很快就露出讨好的笑脸,向兑愁眠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不知在轻微地活动了手脚以后,您是否有意去看台上观赏比赛呢?如您所见,这个夜晚才刚刚开始。”
“当然。”兑愁眠轻柔地笑了起来,手中的烟枪也酝升起一层温柔的薄雾,“我很有兴趣。”
……这种兴趣,一直保持到下一位角斗修士上台为止。
在看到那人的身影时,即便以巫满霜的心理素质,眼角都不由得微微一抽。
——这个走上斗魔场的修士,不是别人,正是那位惜字如金、连败于言落月和巫满霜手下,并且两次输掉了自己全部身家的剑修。
巫满霜:“……”
这一次,剑修没有掏出自己的全部身家,再压上去。
但以巫满霜的神识敏锐,不难听到剑修正抓着那个带他来的侍者,字眼一蹦一蹦地问话。
只听这位剑修问道:“打完这场,就有五百下品灵石、附赠全套衣物,是吗?”
巫满霜:“……”
所以说,为什么附赠全套衣物还要再强调一下?
回忆起此前和这位剑修的对话,巫满霜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表情渐渐变得微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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