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河蜉蝣
桃桃愣了:“我还什么都没做呢,他道哪门子谢?”
罗侯无所谓地说:“谁知道呢,可能真觉得你按得好,少奶奶,是我看错了,你是我们这行不可多得的人才,请继续努力。”
桃桃摸不着头脑,回到房间发现林泉已经醒了,他正坐在窗台上朝外眺望。
“在看什么?”
林泉:“包子。”
桃桃走到窗边,只见楼下的早点摊刚摆出来,十几屉白白的包子冒着热气,人间烟火,憨态可掬。
“那是什么?”林泉指着包子旁边的东西。
“豆浆。”
“那个呢?”
桃桃:“面包都不认得?怎么还没我一个山里人见多识广?”
林泉:“我撞到头了。”
桃桃:“……”
她想起还没找他算账,刚要说话,林泉先开口了:“抱歉,昨晚是我冲动了。”
他笑得如田野里温暖的风般无害:“无意间听婷婷说了那个客人的行为,一时气愤,给你添麻烦了。”
事情已经解决了,他态度又这么好,桃桃反而不好说什么了:“不是给我添麻烦,是给罗侯,再有下次我一定不会包庇你,昨晚是看到你昏迷的份上才没说,一个大男人说晕就晕,身体也太弱了吧?”
“是。”林泉温顺道,“以后不会再随便晕倒在桃桃身上了。”
“还有昨晚的监控……”
“我用了隐身符,做坏事的时候当然不能被发现。”
桃桃半信半疑:“是吗?你连面包都忘了,竟然还记得避开监控?”
“前天上课罗师讲了洗脚城里的监控分布,你睡着了。”
“那男人今早来道谢的事,该不会和你有关吧?”
林泉面色从容:“我刚醒,还没来得及去,就算去了,我一个一株灵师又能做什么呢?”
他这倒没说谎,操纵人的心志和行为需要很强大的力量,以林泉这种资质应该是办不到的。
桃桃:“罗侯都不追究了,这事就此翻篇,但我保留对你的怀疑。”
“从初见到现在,虽然每件不合理的事你都能给出看似合理的解释,可是我的感觉不会有错。如果真有狐狸尾巴,你千万藏好了,否则一旦被抓住,我会把你皮剥了送到裁缝店里做过冬的围脖。”
她说完转身准备离开,头皮却被扯得一痛,她一看,头发绞入了窗上的风铃线里。
她刚要暴力地把头发扯断,林泉的手覆了上来。
他手指骨致分明,修长明净,桃桃想躲,却听见他嗓音温和地说:“那明天起我要多吃几碗饭。”
桃桃:“怕被我拆穿以后没机会吃到人间的东西了?”
林泉:“怕狐皮太短,你不够暖。”
桃桃怔住。
林泉耐心帮她解着头发,纯粹、认真、心无旁骛。
他朝桃桃笑:“这么漂亮的头发,我不忍心弄断,下次缠进线里就叫我吧。”
在这动作下,他与她离得极近,桃桃余光稍稍一瞥就能看见他的侧脸。她脑海恍然浮现昨夜站在楼梯上的林泉,冰冷、妖艷、与俗世之间仿佛隔着血浪滔天,那不像平日里的他,却像极了另外一个人。
——一个只存在于她梦中的邪祟。
当这个念头出现的那一刻,桃桃骤然吸了口冷气,推开林泉。
第21章
这是万物的世间,并非人类的人间。
第一次遇见林泉, 是在水鬼进食的大雾里,她梦见邪祟将她从血海里带出来。
第二次遇见林泉,是在房间的门外, 她梦见邪祟站在她面前,黑袍在晚风中猎猎飘摆,他说——久等了。
两次遇见林泉, 她都做了那样的梦, 难道只是巧合吗?如果不是, 那梦里的邪祟又是谁?
“你的车呢?撞车后不去医院不报警,却还有心思出现在承和医学院,你说撞到头才忘记了一些事情,可你的家人呢?他们不关心你吗?还是说你撞到头后, 连他们也一起忘了?”
“林泉。”桃桃越说越觉得林泉不对劲, 她笃定, “你不是林泉吧, 你是谁?”
桃桃不留缝隙地盯着他的每一丝神情,如果林泉真的有问题, 那听到这样的话后一定会在仓促没有防备间露出破绽。
可林泉没有慌乱, 他眸色雾蒙蒙的:“我是我,又不是我, 有些时刻, 我也分不清自己是谁了。”
“你是邪祟吗?”
“如果是呢?桃桃要怎样?”林泉没有否认, 桃花眼下瞥, 落在桃桃毛绒绒的鬓角间, 那些软毛不像她这样冷淡, 憨憨软软, 翘着可爱的末梢。
他微笑着问:“杀了我?”
桃桃:“邪祟涂炭生灵, 为祸人间,不该杀吗?”
“这是万物的世间,并非人类的人间。千百年来,阴谋、欲.望、背叛、战乱,哪一次不是血流成河尸横千里,论涂炭生灵,谁手上的鲜血有人类多?想让世间万古昌荣,长盛无衰,该杀的究竟是谁?”
桃桃静了静:“你承认了?”
林泉:“林泉被水鬼拉入水中溺死之后,我与他做了一个交易。我渡他往生,不用生生世世溺在水底受苦,他的身体与记忆归我,虽然记忆有部分缺损,但足够应付我在世间行走了。”
风拂铃铛,叮叮作响,搅乱一室的安详。
“桃桃,我在等你杀我。”他语气那样平淡,仿佛在诉说天气好坏这样无关紧要的事,“藏灵身一旦觉醒,就会日夜受到侵扰,你一定恨极了邪祟,为什么还不动手?”
桃桃又想起梦中的身影:“所以,你到底是谁?”
“很重要吗?”
“死后碑上总要留名。”
林泉笑了,现在不该叫他林泉。
“南宫。”他凝望着女孩的双眸,“南宫尘。”
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桃桃伸手到背后,按住桃夭的剑柄。
很奇怪,与他相识不久,也不算熟络,可许多记忆却清晰地固留在脑海。
……
“你的命是从神明手里夺来的,就要这样轻易丢弃在这里吗?”
“明明渴望陪伴,却怕付出信任得到苦果,所以干脆不去信任。”
“你不信有人会爱你,不信有人会不顾生死、无惧天命,赌上生生世世的轮回只为来世间一趟守在你身边……”
“即使寡宿的孤星,也会有被月光照拂的一天。”
“人间的雾已经弥漫起来了,可就算再浓再深的大雾,有些东西也掩藏不住。”
……
他一眼就能看出她在解剖楼里心存死意,知晓她渴望却不敢和人接触的孤独。怎么一个来路不明的邪祟,却好像比她还要了解自己?
可邪祟总归是邪祟,她没有忘记年幼时的种种,也不会忘记混沌冢的使命。
桃桃忽略心中一瞬间萌生的不忍想法:“我不杀你,让罗侯来。”
“罗侯杀不死我。”南宫尘说,“凡人、灵师、邪祟,甚至是神明都不能奈何我,这世间能杀死我的人,从来都只有一个。”
桃桃:“我?为什么?”
南宫尘:“因为我的心,给了桃桃。”
他抽出她背后的桃夭,拿桃桃的手握住剑柄,将剑尖抵在胸口:“杀了我,世间就少一个邪祟。”
他并没有给桃桃思考的时间,缓缓按下桃夭。
“等等——”桃桃此刻脑子里乱七八糟。她没想到自己只是试探一问,眼前这人邪祟就全交底了,他说了很多,她却没听明白几句,甚至连他的目的是什么都没弄清楚,怎么能就这样让他死在桃夭之下?
她攥住剑柄,不准他动,可下一秒,她从男人眼里看到了戏谑。
“原来,桃桃是不忍心的。”
他笑了,像个狡猾的小孩,故意顽皮地勾出她的心思。
桃桃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要她动手杀了自己是假。
——他也是在试探,试探桃桃得知他的身份后究竟会有什么反应,现在他已经知道了。
“是我让你为难了。”
南宫尘虽然顶着林泉的脸,但这一笑时,那似曾相识的眸色让桃桃瞬间记起——在梦里,那男人也是朝她这样笑的。
“你……”她刚要说话,却撞进一道淡淡的红光里。
南宫尘温柔道:“既然为难,就忘了吧。”
……
桃桃甩了甩头,看见林泉伸出手掌在她眼前晃。
她刚才晃了个神,只记得林泉解开了缠着她头发的风铃线,然后呢?然后就是现在了,可是总觉得怪怪的,好像那一晃神的功夫错过了什么。
怎么记得刚刚是在怀疑林泉,可是林泉有什么好怀疑的呢?发生什么了吗?
好像没有诶。
窗边位置不大,男人离她很近,他身上有股很淡很好闻的香味,全溢到她鼻端。
他在干嘛?她又在干嘛?怎么突然这么近了?这似乎不是正常男女间该有的距离吧?难道林泉是在占她便宜吗?
桃桃皱了皱鼻子,推开林泉:“干嘛离这么近?滚远点。”
正在桃桃觉得自己记忆是不是出现问题的时候,手表上电话打进来了。
金佑臣上来第一句话就把桃桃惹毛了:“缺钱我给你,为什么要在那种地方工作?”
桃桃当即就把电话给挂了,小孩又坚持不懈地打,直打到第二十三个电话时,桃桃终于不耐烦地接了:“少爷,能不能吃点人间烟火?不工作我哪来的钱?没有钱我喝西北风吗?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在干什么?又监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