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河蜉蝣
桃桃喊道:“别——”
已然晚了。
慧觉撕开符箓,丢到正要抓人的灵师身上。
炽热的烈焰自眼前霍地燃起。
一刹那间,火光冲天,浓烟弥漫。
桃桃反应极快,一手提着慧觉,一手拽住南宫尘的手腕将他们拖到远处。
背后的火热能量越来越强烈。
桃桃预感到要爆炸了,将南宫尘和慧觉扑倒在地,用身体护住他们。
轰隆一声,烈焰席卷着热风而来,周围的砂石、土壤、草木,全部炸飞了飞灰。
在热浪落到身上的前一刻,一只手臂环住桃桃后腰。
南宫尘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以肩背挡住了那火焰的冲击。
慧觉被压在最下面,小脸皱巴地问:“你们没事吧?”
“我当然没事了。”桃桃心有余悸,但不忘阴阳怪气,“有尔等卧龙凤雏般天纵奇才陪在我身边,我怎么会有事呢?最多也就是死一死吧,不碍事的,以后没事还可以多来几次,让我多死几回。”
慧觉:“……对不住。”
浓烟消散,桃桃的脸被熏得焦黑。
在那道符的作用下,上百灵师皆被炸得昏厥,有的皮开肉绽,浑身焦黑,甚是惨烈。
那嚣张跋扈的李青凤已然不省人事,头发被烧焦了一半。
慧觉吞咽口水,百思不得其解:“师父对我说,天雷地火术只是普通的火属性术法,怎会如此惨烈?阿弥陀佛,我是不是造了杀业?”
“你笨啊你!”桃桃给他一脑瓜崩,“天雷地火术是普通的火属性术法没错,但普通的符箓被不同的人画出来威力也不同,那张符上火焰之色深沉,至少是七株灵师画出的符箓,你一个没有灵脉的小秃驴怎么敢用它的啊?”
慧觉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你怎懂这些?”
桃桃鼻子出气:“我懂的东西多着呢,慢慢学吧你。”
南宫尘拔出李青凤的长剑,剑刃悬在他养尊处优光滑的脖颈上。
就在剑刃要切下昏迷的李青凤的头颅时,桃桃走过来,握住他的手腕。
“你要杀他,就必须连他背后这上百灵师一起杀,不然会招来无尽报复。”少女纤巧的眼睫轻颤,眸色明亮,“虽说是一群废物,但对人间还是有些用的。”
南宫尘身上的气息阴冷,她从未觉得他像慧觉口中所说的那样,是慈悲的天命之人。
少年回头面朝她,桃桃感受到他的情绪森然,但依然握着他的手腕。
奇怪,明明在鬼王殿水牢时他还对李青凤的生死无动于衷,为何现在却对他动了这样凛冽的杀意?
桃桃不明白。
“你真要杀,我不拦你,但你想清楚了。”
“如若人间没有灵师,只怕连都城都守不住,到那时,凡人又该去哪里寻求庇护?”
南宫尘剑尖指地,缓缓写下:【我不在乎。】
不在乎。
不在乎灵师,不在乎凡人,不在乎一切。
【你在乎?】
桃桃没有说话,她松开手。
正在她以为他要用这些灵师的鲜血来偿还他受过的苦难时,他却将剑丢弃了。
他转身离开。
桃桃望着他,他白袍的背后有一片烧糊的血渍。
她跟上了他。
南宫尘沉默地走回木屋背后的断崖。
在天雷地火符的作用下,空气里到处弥漫着焦糊的味道。
他坐在断崖边,脱掉上身的白袍,露出鲜血淋漓的后背。
风吹干他脊背的血迹,露出了新添的伤痕。
他摘下悬崖边长的一种暗红色药草,在掌心搓碎。
他想要将药草敷到后背,却触碰不到伤处。
桃桃在他背后站了许久,恰如其时开口:“小怪物。”
他动作顿住,桃桃走到他身旁,自然地从他手里接过药草。
他脱去了蔽身的白袍,冷白的肤色让人乍一眼看上去会产生些许他很柔弱的错觉。
但实则,他少年的身体线条漂亮,宽肩,窄腰,清隽又不失力量。
桃桃将手里的药草贴上他的细腻的后背。
药草是凉性,而她的手却温意丝丝。
如同冰火两重,酥酥麻麻的痒意蔓上皮肤,叫人的理智也跟着拉扯。
南宫尘静住不动。
他体质不同常人,药草一贴上,伤口就开始慢慢愈合。
不过伤能愈合,疼痛却不见得。
桃桃垂下眼眸,平日话还算多的一个人,现下和他安静独处在这,忽然不知该说什么。
说谢谢他?他似乎不需要、也不会想听这个。
问他疼不疼,这是句废话,估计他不会回答。
给他讲笑话分散他的注意力,可是他这样一张面孔,要怎么笑呢?
再或者问问他,为什么突然要杀李青凤,又突然不杀了?似乎也不是个好主意。
桃桃纠结了一会儿,最后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她问道:“火山谷真有火山吗?”
问完她觉得自己像个白痴,慧觉都说了那里遍地磷火石和岩浆长河,怎么可能没有火山呢?
出乎意料,南宫尘竟然回答她了:【嗯。】
这给了桃桃继续白痴的勇气,她又问:“你去时,火山爆发了吗?”
【没有。】
“那你怎么受的伤?”
【意外。】
桃桃对他一个字两个字往外蹦很不满,她揪他脸:“多说几个字!”
这不是她第一次揪他脸,但比起孩童的柔软,少年脸颊细腻中又微微泛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触感。
南宫尘:【你不怕?】
“怕什么?”桃桃下意识问道,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他是在问,她不怕他吗?
桃桃松开捏着他脸颊的手。
这张脸确实过于特别,但相识以来,她从未有哪一刻对他产生过类似于害怕的情绪。
“不怕。”
峭壁之下风声凛冽而来,桃桃偎在风里,轻声道:“虽然没有记忆,但我总觉得,从前的我也是只怪物。”
少女乌发被风吹得招摇,一缕笼住她雪白的脖颈。
从眉梢到眼角再到鼻尖唇畔,每一寸,每一分,都有清明至净的味道。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是怪物?
“那天在荒原他们叫你怪物,我听后心情很不好,隐约有种感觉,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也被那样叫过。”桃桃说这话时笑着看他,“如果我不是怪物,怎么会跟着难过呢?”
“其实你很孤独吧?”桃桃的笑清冽,“一只小怪物确实难过,现在有两只了,你不会寂寞。”
少女迎风而立,她望着天穹之上暗色的云霭,忽然问他:“你会记恨我吗?那天在鬼王殿,我挠你脚心。”
邪祟将他剥皮抽筋,灵师数度砍下的头颅,却从未有一个人这样问过他。
而面前这少女,脸上还有一抹天雷地火符下烟熏火燎的痕迹,她却认真地问他,你会记恨我吗?
在孤寂而漫长的生命里,他没有爱,也没有恨。
世间一切在他眼里都是草、是石,是飞起的沙尘,他不会多看一眼。
之所以横起刀尖,是因为那是威胁到她的人。
之所以丢掉利刃,也是因为,那是她不愿看到的事。
少女不等他回答,先狡黠地笑了:“不说话就是不会了,可不准记仇啊。”
她一笑,他荒凉而料峭的心间,长夜消逝,春风乍起。
第257章
一颗桃,或一条会开花的桃枝。
李青凤带来的灵师落荒而逃。
慧觉抱着水盆回了小屋。
屋后悬崖。
少女紧闭双眸靠着石头吹风, 少年偏头,似在看她。
天际雾霭波动,在层层叠叠的乌云背后, 隐约从缝隙里透出了一缕微光。
慧觉静站在他们背后,没有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