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日蔷薇
“她先下杀手的,还不许我反击?”云繁的脑袋在他颈窝间蹭了蹭,像只毛茸茸的猫儿。
萧留年那手抬了抬,用力克制住想要揉她脑袋的冲动,转而轻轻推开她,正色道:“今日是她挑衅在先,你自可还手反击,可是云繁……你的杀心,不是在那时才起的。”
他看得分明,斗法台上的云繁很是陌生,眉眼神色仿佛变了一个人。她出招的狠辣是他想不到的,一个未经历练的修士,所施展出却是千锤百炼后才能拥有的招式,就算她有再高的悟性,这也令他匪夷所思。
而更让他诧异的,是她隐隐散发出的绝杀之意——这不是一个从小长在仙山未经磨练的修士会有的气势。
他的小师妹,已经慢慢长成一个让他有些陌生的人了。
云繁没有反驳他,只是道:“师兄可是在怪我?”
“日后收敛些,浮沧不会让弟子任人宰割,却也绝不容许弟子滥杀无辜,大开杀戒,云繁,你要记清楚,这是浮沧大戒。”萧留年道。
“知道了。只要我一天是浮沧弟子,就都会是你最听话的小师妹。”云繁似笑非笑道。
“怎么?莫非有一天你还不想做浮沧弟子?”萧留年问道。
“除非师兄不认我这个师妹。”云繁粘着他,以目光勾勒他好看的眉眼唇鼻。
萧留年叫她肆无忌惮的眼神看得心躁,不得不转开头:“好端端的,我为何不认你?”
“那你避开我做什么?我出关这么重要的时刻,你竟也不来接我?别拿事务繁忙做借口,宗门要真那么离不开你,你就不可能给我结丹护法。师兄……你在逃避什么?”云繁咄咄逼人道,且把他能解释的路都堵回去。
被她这么一说,他难免回忆起溯天楼的洞室内发生的种种,心头躁意更盛。
“师妹,你结丹之时仙魔斥体,情势紧迫我助你结丹,并无非分之想。至于你今日在斗法台上所言……”他觉得他还是有必要与她说清楚。
“师兄别说了。有没有非分之想,你说的不算!”云繁压根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眼角微勾,像只得道的小狐狸,不仅没有丝毫被拒绝的难过,还生出几分兴味盎然的挑/逗。
“我的心,我说得不算?”萧留年被她挑衅起了丝薄怒。
“口说无凭,不比身体来得更诚实些。师兄不要自欺欺人。”云繁意有所指道。
萧留年白皙的面庞陡然间大红。
吻得那般缠绵,贴得那般伏身,有什么变化是她察觉不到的呢?
他的落荒而逃,是因为什么,难道她真无所觉?
不就是因为,他对她坦荡深厚的同门之情中,钻出一条名为“欲/望”的蛇,那蛇嘶嘶吐信,撕掉他无欲无求的清净心,让他化身红尘男女,生出让人羞耻的念头来。
他的克制,正在被一点一点蚕食殆尽。
萧留年什么都答不上来,在男/女之事上,他和她好似调换了身份般,他像一张白纸,被她涂涂抹抹下斑斓色彩。
见他又窘又急地怔在当下,云繁再度将下巴轻靠于他肩头,指腹抚上他的唇珠,唇落在他的耳廓旁边,吐息如兰:“师兄,还疼吗?”
“什么?”萧留年不明就里,反问道。
“这里呀。”云繁指尖一用力,压在他唇珠已然浅淡的伤口上。
那是在洞室时被她咬出来的。
萧留年只觉得脑中一炸,反手紧攥她的手腕,倾身压下,云繁柔弱无骨般往后倒去,软软倚在巨大石壁上,顺从地被他禁锢于胸前逼仄的空间里。
有什么东西,一触即发。
天光正盛,在四周落下重重阴影,几声脚步由远及近,伴着三两笑谈,惊醒意乱情迷的人。
云繁看着他眼里幽光如烧,又看着他闭上眼,松开手……再睁眼时,他眼中幽光已沉。
“云繁,不要再有下次。”萧留年嚯地起身,警告她的同时,也警告自己。
“你结丹导致无境海魔气涌动,已引发三宗关注,如果没什么要紧事,不要出现于他们面前。待三宗剑试结束,我们再谈这件事,云繁,你好好想想,有没什么事要告诉我的。”
匆匆抛下一句话,萧留年再度落荒而逃。
云繁看着他的背影,眉心微蹙。
师兄,不是一无所知。
————
萧留年一离,云繁还未从阴影处踱出,腰间传音玉忽然闪动,是青河发来传音。她暂收心思,祭起传音玉,听到青河熟悉的声音传出:“尊上,您要的东西已经备齐。另外,此前您打听的,关于大量收购玄雷果、紫云砂与伏血石的买家,已有眉目。”
玄雷果、紫云砂与伏血石这三样东西皆为魔修地域产生物,云繁回山门后曾经查过这几样东西的作用,玄雷果主要用来炼丹,紫云砂和伏血石都是灌脉筑躯之物,前者用于增强仙体,后二者则是炼制傀儡的高阶材料……
她不知道大量收购这三样材料所为何事,只是保留着一丝对危险敏锐的触觉,交代过青河暗中查探,故而青河费尽周折从西洲那头弄到一批伏血石,来了招守株待兔,引蛇出洞。对方打听到消息果然找上门开高价收购。
“正常交易,勿以身犯险。”云繁虽然好奇对方身份,却也没到非知不可的地步,只叮嘱她万事以安全为上。
聊了几句掐断传音,不知为何,云繁有些心神不宁,召出严慎来,将事情一说,只吩咐道:“青河说交易时间地点都由对方安排,应该就在这两日,你跑一趟,亲自盯着些,别出岔子。”
青河是个凡人,虽然这几年有云繁教导学了些道法,可天赋不行,也只修个皮毛,不过仗着云繁三不五时送过去的法宝傍身,若真遇到棘手货很危险,有严慎过去帮衬着,云繁能放心一点。
严慎点点头,没有疑议,转眼消失在云繁身边。
云繁拢拢鬓发,从巨石后走出,踏云而起,可还没飞几步,便遇上一道冲天而起的紫光。她定睛一望,才发现自己飞到了五梅峰的上空,把她拦下的那道光,恰出自曲弦之手。
作者有话说:
咳,师兄的身体,有反应了。
————
第63章 猜测
“恭喜云繁道友结丹成功。”
云繁在五梅峰落下云头时, 听到的就是曲弦一声恭喜。他站在五梅峰送安亭外,夕阳余晖恰落在他的身上,皮肤被染成薄橘, 身后是道细长人影, 孤孤单单的。
“多谢曲道友。”云繁微笑颌首, 迎上他审忖的眼神。
曲弦目光流连在她身上, 有些迷茫,他又想起故人。尤其在今日,他见到了她的斗法,她在斗法台上的神情,有那么几个瞬间, 像极幽澜, 以至于她吐出那一声“钟情师兄”时, 他的心不可遏制地剧烈地缩了一下,痛楚来得十分突然。
“这身衣裳,很适合你。”他又夸道。
云繁低头看自己的衣裙,道:“这是你那位故人钟爱的颜色吧?”
她的冰雪聪明让曲弦沉默地笑了起来, 她便又问道:“曲道友今日将我截下,只是为了恭喜我?”
“不是。”曲弦踱入亭中,请她在摆着酒盅的石桌畔坐下,才道, “我只是想见你。”
云繁自顾自扶壶斟酒,眉梢笑意不减。
她境界修为已然全部恢复,甚至比十三年前还要精进,无需再惧曲弦, 自然也不需要小心翼翼躲他。
“把我认成她人可不好。”她推了一盅酒到他面前, “该罚。”
“我认罚。”曲弦依言仰头饮尽杯酒, 任由酒液灼过喉,滚入胃,烧向四肢百骸。
“曲道友,上回你与我说的故事,我很喜欢,不如你再和我说一些?”云繁却只小抿杯酒道。
“你想听什么?”
“想听听那个山野小子,是怎么变成大魔修曲悲楼的后人。”云繁笑着道,“还想听大魔修的故事。”
“你留下陪我饮酒,我就告诉你。”曲弦懒懒靠到扶栏上,半阖双眸道。
“这有何难。”云繁又要执壶替他斟酒,可一道温柔的气劲缠来,将她手中玉色酒壶取走。
“不劳道友动手,我来便可,你就坐在那里。”曲弦控制着这道气劲,缓缓斟酒。
天边云霞正好,从这个角度望去,她和幽澜一模一样,恍惚间让他错觉回到十三年前。
那十年间,都是他替幽澜斟酒,有时会亲自送到她的丹唇边,换她一个妩媚的笑,还有浅浅的吻。
“我听说当年曲魔尊纵横仙魔两界时十分神秘,连个亲近之人都没有,后来陨落在归溟,没听说有后人留在世上。”云繁毫不掩饰自己的质疑和好奇。
她对曲悲楼的了解真的太少,从前这个人离她太遥远,只是传说里的人物,八杆子打不到一块,但现在不同了,她想知道关于曲悲楼的一切,并且越快越好,毫无疑问,曲弦就是送上门的最佳途径。
比起和曲弦间那点陈年旧恨,她还是更加关心身边潜藏的危险。
“有的。他收过一个弟子,原是九寰大仙门的女修,却因被其师夺舍不成,而受构陷为魔,被门派追杀逃到西洲,恰巧被曲魔尊救下,收留在身边。那女修骨气也是硬,恨极师门所为,愿自毁仙根拜入曲尊门下,成为他唯一的弟子。”曲弦一边饮酒,一边看着她,一边道。
这是桩知之者甚少的旧事,女修叛出师门本就不光彩,又传言是因师夺舍,那大门派恐流出传让人耻笑诟病,所以力压此事。曲悲楼虽然收了这个弟子,但平时并不带在身边,照旧独来独往,是以除了真正亲近的朋友,知道的人很少。
“所以云繁你看,名门正派未必都是好的,而魔修也不一定都是坏的。”曲弦又道,“道貌岸然者,衣冠禽兽者,比比皆是。”
云繁以酒润润唇,又问他:“那后来呢?曲魔尊战死归溟,那个女弟子又去了何处?”
“曲尊征战归溟,他的弟子当然是要随侍左右,同生共死的,不过在最危急的关头,曲尊以最后的力量将她送出归溟,保下她一条性命。”
“所以曲尊的弟子还活着?”云繁展开联想,喃喃道,“他与这位女弟子早已生情,留下遗腹子?”
这个遗腹子,是曲弦?还有,她身上的烛蛇若是曲悲楼的血脉灵宠,那么她与曲悲楼亦有血脉关系,那便意味着,她与曲弦之间……可还是不对,寿元不对。曲悲楼陨身于千年前,他们的寿元都对不上。
曲弦猜出她心里猜忖,低笑出声,以指节叩叩桌面,道:“你想岔了。这位女弟子与曲魔尊之间并无情愫,更没留下什么遗腹子。她从归溟逃出时身受重伤,一身修为几近全毁,不得不寻找隐蔽之地闭关疗伤。”
“既是如此,那你……”云繁越发不解。
“记得上个故事里,我和你说的那个小村子吗?那是曲尊的故土。曲尊也出生在这个小村落,我沾了村子的光,被赐曲姓,后来误遇藏身附近闭关的曲尊的女弟子……我少时那身粗浅的道法,便源自这位前辈。”
“所以,你算是曲魔尊的徒孙?”
“没,曲尊的女弟子因我姓曲,不肯收我为徒。可惜的是她伤势未愈,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闭关,当时只传授了我入门心法便再度闭关。而我凭着那三脚猫道法,闯下大祸,惹来强敌。”曲弦一杯接一杯饮酒,脸颊上浮起几缕红晕,看云繁的目光也愈发炽热。
她可太像幽澜了,像到他几乎卸下心防,掏心挖肺。
“那位前辈现在出关了?”云繁暗暗算了下时间,问道。
这个人应该是在幽澜“死”后十三年内出关的,否则曲弦不至于受制于徐莲清这么长时间,再联想一下曲弦在西洲崛起的时间,很容易掐算出曲悲楼这个弟子的大致出关时间。
面对这个问题,曲弦却是勾唇一笑:“云繁,能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了,有没小小满足你的好奇心?“
虽然她与幽澜一模一样,但她毕竟不是,他的理智还是及时将他唤回。
掏心挖肺,除了对幽澜,应该不会有第二人。
云繁摇摇头,老实道:“我越来越好奇。”
“你跟我回西洲,留在我身边,我就告诉你那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他像哄小孩一样逗她。
云繁嗤嗤笑起,又不像幽澜了。
“我若跟你回了西洲,我师兄会追上来杀了你。”她道。
“你师兄有什么好的?不解风情、不通情爱,哪会疼你惜你?”曲弦想起斗法台上她说的那句话,隐约不悦浮上心头。
“他没什么好,可我就是喜欢他。”云繁笑了,说得坦坦荡荡。
曲弦被她眸中光芒蛰痛,心里的不悦愈发强烈,竟是阴下脸来。他无法容忍,幽澜的脸对着他说出这样的话。
“曲道友,我该告辞了。”云繁起身抱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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