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日蔷薇
云繁散着长发垂落莲芯,身上只套了件青莲色的薄纱罩衫,襟口斜落右臂,半露里头的挂颈小兜,红艳艳的颜色,绣着两只鸳鸯,是喜庆又俗艳的人间物,到了她的身上,却只透出潋滟妩媚来,再加肩上那抹血色蛇纹,又增妖娆,下头是条青绸裤,两只雪白的脚从裤管里钻出,圆润的小趾翘在空气里,当真是从头到脚,无一丝不美。
萧留年慌忙移开眼。
“师兄好了没有?”她听到阵窸窣的穿衣声,委屈道。
那道蒙眼的白雾如同缚带,叫她愈显乖巧可怜,好像被人怎么了一般。
他深呼吸,再呼吸,一遍遍告诫自己,眼前这个是幽澜魔君,不是师妹云繁,她有千种面目,他不知道她哪底一面是真,却知道她能轻而易举撩动他心底那根弦。
白雾升腾化烟散开,云繁揉着眼娇声道:“师兄也真是的,你我同床共枕了半年,有什么我没瞧见的,何必如此?”
就只这一句,叫他刚刚恢复沉静的脸庞再度浮起红晕。他甩袖飞身掠下莲花,背过身去不再看她,将心思放在这陌生的宫宇上,寒声问道:“这是何地?”
“你师尊的别鹤海,这座洞府也叫九霄沧云阁。”云繁坐到莲沿,荡着双腿道。
萧留年一惊,霍地转身:“别鹤海?我们怎么进来的,我师尊呢?”
“师兄不记得了,师尊被你一剑入神,身化齑粉,形神俱灭。”云繁漫不经心回答着。
萧留年混沌的记忆和思绪随着她一句渐渐清晰,心中骤然剧痛,垂眸盯着自己的手,不可置信喃道:“我杀了师尊?是啊,我杀了师尊……”
他欺师灭祖,杀了最敬重的师父。
“师兄,我不是同你说过,师尊在回浮沧山之前,就已经身死被人制成尸傀了,我们看到的师尊,不过是他人祭炼的可怕武器。”云繁叹声道,又细细将玄雷果、紫云砂与伏血石之事说给他听。
可萧留年仍是摇头:“他是道祖穆重昼,普天下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像他那样的人,纵然是死也绝不可能叫人炼成傀儡,我不相信!”
云繁知道他还陷在弑师的自责愧疚中走不来,无法冷静地思考这件事,便柔声道:“师兄,你自己也会说,道祖穆重昼,何等人物?他又怎会做出觊觎徒弟、向徒弟痛下杀手这样的事?你就不觉得奇怪?”
萧留年痛苦地闭上眼,双手紧攥——他也知道云繁说得有道理,也看得出来师尊归来之后的差别,但万妖海旁那一幕反反复复在他眼前闪过,不论真相如何,他始终是向师尊下手。
“被制成尸傀很痛苦的,魂魄会被封印在死去的肉身中不得脱开,会看着自己被人控制做出一件又一件背离本意的事。你那一剑,是在解脱师尊,否则我们进不了别鹤海。”云繁从莲花上踏下,足尖点过水面,缓缓行到他身边,“最后那一刻,是他救了我们,他向我笑了……”
思及此,云繁忽也忆起当日穆重昼那一笑。
那一笑,似乎隔着漫长光阴与遥远距离,落到她心里。
“你哭了……”萧留年的声音响起,惊醒云繁。
云繁蹙眉抚向自己脸颊——她又毫无所觉地落泪了?为什么?
萧留年盯着两行泪从她眼眶无声息滑落,像滚烫的火,滴在他心头。他见过许多次她落泪,无辜的、可怜的、委屈的……却从没有哪次,像这两行被她匆匆拭去的泪般,透着说不出来的悲伤和绝望。
她和穆重昼虽名为师徒,实际上却从没相处过一日,就连他的生死在她的嘴里都没能掀起一丝波澜,这泪又为何而来?
萧留年不解,只能归结为她的伪装,试图以此在他这里唤起些什么,比如心疼,并且她成功。他确实在那一刻生起想要将她揽入怀中的念头,可那手却迟迟未能举起……
反而是云繁拭净了泪水,竟展臂一把搂住了他的腰,抬着小脸道:“况且……师兄也是为了救我才出的手,你可千万不要自责,这件事与你无关。”
他好不容易才醒来,她可不想他的元神再度崩溃,自然要小心哄着。
萧留年身体一僵,抓住她的手臂想把这粘在自己身上的软柔推开:“幽澜魔君,你松开手!”
云繁不悦至极:“师兄你刚刚还叫我云繁,怎么转头就翻脸不认人!”
“我怎么不认人?我有说错半句,还是你并非魔君幽澜?”萧留年用力拉下她的手,边说边朝外走去,又问,“要如何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云繁看着他的声音朝着殿外光芒行去,反问一句。
“是。”萧留年断然道。
不论她的猜测推断是真是假,他都必需马上回到浮沧山,给众人一个交代。
“不许!”云繁立刻拒绝,“你这是要回去送死吗?凭我们两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又有谁会听我们解释?”
他们两个当着众师叔的面杀了穆重昼,这在浮沧山以及整个九寰还不知道掀起多大波澜,就这样回浮沧,怕不被他们给生吞活剥。
萧留年脚步稍顿,道:“我是浮沧弟子,犯下欺师灭祖的大罪,自当回师门领罪。你是幽澜魔君,本非浮沧弟子,亦不曾向师尊动过杀手,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不必随我回门,留在别鹤海便是。”
他一字一句,说得掷地有声,毫无转寰余地。
语毕,没等云繁回答,他便又往殿下行去,只是还没走到殿门前,一阵冷风刮过全殿,只听“砰砰”几声,殿门尽数阖上。
殿内光线瞬间黯淡,他转过身来,瞧见暗光里云繁那张笑得邪冷的脸。
“萧留年,你既然口口声声幽澜魔君,那今日本君便让你瞧瞧我的手段。”
冷冽的声音响起,云繁生气了,连“师兄”也不肯再叫,她可太讨厌从他嘴里听到“幽澜魔君”这四个字,讨厌他把两人分割得如此干净!
“你要做甚?”萧留年感受到殿内浮动起一股庞大魔气,丝丝缕缕,如索如爪,向自己抓来。
“要你。”云繁勾唇道。
作者有话说:
关起来吧。
————
第73章 赌约
偌大的殿室中, 云繁与萧留年二人相向而立,谁也不动,只有两股不相上下的气息, 充斥全殿, 做着无声抗衡。
不过一番试探, 二人立时就知彼此深浅。
一为仙, 一为魔,这是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势均力敌的气息,化作两道交缠疾旋的风,吹得殿上莲池波澜频频,荷叶哗哗作响, 二人的衣裳猎猎, 长发翻飞似墨舞。
萧留年冷冷盯着她, 他们的境界旗鼓相当,若是动起手来,必定是场难分输赢的战,但他不想和她斗法, 那厢云繁嚼着笑与他对视,幽凉的目光中亦无退让,不再是那个任何事都会揪着他衣角的小师妹。
“天下男人多的是,幽澜魔君何必为难我一人?”片刻后, 萧留年开了口。
“天下男人是很多,可是萧留年就只有一个!”云繁道。
“可男女情爱讲的乃是两情相悦,你这般强取豪夺又有何意思?我并不喜欢你。”萧留年心中已然冷静,面对云繁如此强硬手段亦心生愤然, 说起话来便不留余地。
可云繁并没生气, 反而嗤嗤笑起:“你总喜欢口是心非。嘴里无情, 心里倒是三番两次为了我连命都豁出去。你说你心中无我,却为何替我瞒下魔修身份,没有将我戳穿,又为何冒着性命之忧救我于水火,更是向你至亲师尊下了杀手……喜欢就是喜欢,你们这些人,老爱自欺欺人,活得这般不痛快,遮遮掩掩又是何苦?”
萧留年沉默了片刻,第一次没有否认她的话:“是,我承认,我是对我的小师妹云繁动心生情,浮沧十三载,我将她牵回山门,伴她成长,看着她成为众人心头宠爱的小师妹。她乖巧懂事,冰雪聪明,体贴入微,我承认……我承认我对她爱逾性命,我是喜欢云繁……”
他说着顿了顿,低低地笑出了声,像在嘲笑自己。
“可是魔君,我喜欢的这个小师妹云繁,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吗?还是说她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我也想对自己坦白,像你这般痛快过日子,那你来告诉我,我喜欢的人是谁?是你处心积虑演出来的人,还是你?”
云繁忽也怔住,她被这连声质问问得答不上来。
不可否认,她与他初识时的“云繁”,是她揣摩着人心,贴合着他们的喜好,演出来的,乖巧也好,体贴也罢,通通都是假的,她并不乖巧,也不算体贴,我行我素任意妄为……和浮沧山同门眼里的小师妹判若两人,可这十三载同门,难道一切都是假的?
那些同门间的情谊,她对江锋的敬爱,对钟繁心的亲近,对出海月的喜欢,对霍危、慕渐惜甚至于越安的同门之情,还有他……这一切的一切,都在真实地提醒她,浮沧十三载,她装着装着,就变了她自己。
“你还不明白吗?云繁只是你万千面目之一,她是你,可你不是云繁。”萧留年见她无声,语气一痛。
他也不想,不想自己情之所衷的人,只是一个虚假的影子。
“幽澜魔君,我累了,就算我求你,看在这十三年师兄妹的情分上,让我离开这里。”萧留年久未听到云繁声音,不自觉便放柔声音。
他不愿意再去想自己和云繁间的复杂情愫,他只想立刻回到浮沧,生也好死也罢求个痛快。
“我不许!你没听到吗?我不许!”云繁飞身半空,神情已不似先前平静,像被逼急的小兽,她知道他心里的痛,可她竟也无从解释那些真真假假的揣测。
这辈子,她从没似这般,想将要心剖于对方知晓,却不知如何下手的境况。
越想,她越是急怒。她也不愿为难他,可他却不懂。
四周的风越刮越猛烈,属于云繁的魔气大炽,凌架在萧留年的仙气之上。萧留年察觉到她气息中隐约的疯狂之意,这并不是好兆头,意味着她的心境有些不稳。
“云繁,你冷静点!”他不得不暂时先前的话题,急道。
“我很冷静。”云繁开口,“你不相信我,而我亦无法自证,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谈的。”
她也烦了,罗七八嗦扯一大堆让人头疼的话,还不如干脆点。
“总而言之,我不会让你离开!”她冷道。
一朵莲花离池飞来,她足尖轻点,飘飘然落坐于那莲花中心浮在半空,居高临下看着他:“你也别白费力气,纵然我们境界相当,但是……”
她意味深长一笑,四周的魔气忽然间缠上他的仙气,萧留年诧异地发现,他的仙气正在一点一点……转化成魔气。
“你没发现吗?你的境界马上可以突破元婴至化神了。你体内的仙气是我给的,能给我也能收。”云繁随着那朵莲花围他飞了一圈,“这里的灵源也是六柱灵根最好的食物,五色鹤羽亦在我手中,师兄,我不放你走,你就永远别想离开这里!”
她能自由转化仙魔二气,再渡予萧留年,这也是这半年来替他疗伤时发现的。她先将这里庞大的灵源转化成魔气,再将魔气化为仙气,送入他的体内,供他疗伤修炼,而萧留年的身体竟对她的仙气接纳无碍。她不知道是只对师兄这样,还是所有人都可以,但起码这一刻,她对他有了某种掌控。
这偌大别鹤海,皆是她的地盘。
在这里,萧留年斗不过她。
几道黑气随之游向他,眨眼间缠住他的脚踝,将他禁锢在原地。
“云繁!”萧留年气到失言。
“萧留年,想走也可以,我们打个赌吧。”
云繁眼珠子转了转,飞到他身边,不怀好意道。
“什么赌?”萧留年冷硬问道。
云繁附耳道:“师兄,以三十日为限……若是师兄可以在我的手段下守得元阳,我就放师兄离去;若是师兄守不住,那就……留在我身边,与我双修,到时我也可以考虑,和师兄同归浮沧。”
她话音刚落,就听萧留年爆出一声:“荒谬!”
他已经从头红到脚,脸色如滴血。
云繁却嘻嘻笑着飞到另一边,道:“师兄,只有这一个办法,你可想清楚,若是不应,你这辈子都别指望离开别鹤海。”
她语毕飞远,指头一勾,收回对他的束缚。
“若不信我,你可以试试。”
说话间,她大方地打开殿门,看着萧留年头也不回掠出大殿。
转眼就是三天三夜过去,云繁一点也不急,盘膝于莲心上纳气修行,远远观去她面容宁静,仪态高华,似一尊瓷白神像,叫人心生敬仰。
只有此刻踏进大殿的人,心里才清楚她有多诡谲善变,手段万千。
“好,我答应你。”他不得不妥协于她的手段。
云繁睁眼,看着苦寻出口三日无果的萧留年,甜甜笑了。
“不过,时限只能十日。”萧留年避开她逼人目光,道。
“师兄这是在讨价还价……”云繁叹口气,但很就无奈地耸耸肩,“罢了,谁让你是我爱的师兄呢,依你就是。”
说话之间,她自莲中缓缓飞至萧留年身边,浮在半空,牵起他的手。萧留年的手掌宽大,手指纤长,因为练剑的关系掌中指尖结着茧,摩挲起来有些粗糙,她能想像这双手抚过自己肌肤时的触感,温柔之间的粗犷,让人战栗……
“师兄,你放轻松些,又不是斗法,你如此紧张做甚?”云繁看他如临大敌的模样便觉好笑,唇角越勾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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