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莉籽
“若非我没有信守约定,我的王城也不会被毁,我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她的声音微颤着,眼里却没有泪。
“我会帮你重建王城,”他更紧地握住她的手,“帮你建一个更好更富裕的王城。”
“可王城里的百姓呢,他们的生命不会重来,全因我一念之差。”她又看向王宫的另一处,“还有一直守候王城的食人鹰,它们是最忠实的守候者,现在死了大半,还有一小半现在还是幼鹰,还不知能否平安长到大。”
“一定能长大,”他紧紧地握着她,深深地看着她,“有我在。”
她的眼神飘向前方,“我前三世总以为有了男人就能翻盘,这一世也以为男人能给我幸福,可从帝奥斯到阿拨斯,再到夹缝之年这么多年,男人未能给过我幸福,即使有过开心快乐,也只是短暂的。”
“请你相信我,海心。”他温柔地道,“我会带给你幸福的。”
她却只是向他微微一笑,笑得美好而灵动,“谢谢!!”
猛然之间,她用力甩开他的手,以极快速度纵身一跃,任何人都阻拦不及。她竟义无顾地跳了下去。
跳前的那一刻,她心里想的是“向死而生”。她是真的倦了,累了,恐惧了,害怕造成更大的灾难,更害怕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便想回家了,也许纵身一跃,便能向死而生,回到自己的世界。
跳下的刹那,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仿佛午夜虚无缥缈的梦。她忽然想起欧伦洛,想起他当初纵身一跃时,是不是也有她现在的心情?彷徨、无助、痛苦、伤心,还有无时无刻对命运的惶然,不得不承认,他们也只是普通人。
忽听得崖顶一阵惊呼,还有人大叫大嚷,来不及多想,却见一个人掉下来,像她一样,纵身一跃,毫不犹豫地,她耳边的风声更大更猛,就快听不清崖顶的呼叫时,一只青筋爆起的硕壮有力的手抓住了她,极神奇地。
“你不可以留下我,”熟悉的丈夫声音飘来,“让我们再去地狱游览一番。”
她闭上了眼,没有感动,也没有惊异,等待最后一刻到来。
眼看就要最后坠入崖底河流的瞬间,人们大声惊呼起来,连天空的混战都已停止,听得一声异常尖锐的鸟鸣,一条长长青龙射箭般冲来,以极速飞到他们身下,先接住了她,后接住了他,整个身体下沉后又贴着汹湧的河面呼啸着一冲飞天。
所有人都惊呆了,一时都反应不过来。
不远处骑在飞龙身上的一个紫发人影只是冷冷看着。
“海心,你不可以死。”这条伤痕累累,鳞片已被强光毁掉大半的青龙用北大陆语言艰难地说道,“要勇敢地活着,而不是像个懦夫那样去死。”
海心抱着它的脖子,紧紧地,突然哭了起来。这是她自战斗以来第一次哭。
“你已向我们所有人证明了,一个平民女子也可以活得风生水起。”青龙带着他们飞上高空,朝着光的地方,哪怕鳞片再次燃烧,“即使没有权势,没有财富,也能依靠自己的才华和勇气活得像自己。你要继续活下去,活得更好,更像你自己,哪怕面对比自己强大得多的对手,也能安然无恙地生活。好好地活着,不是为了打败哪个国王或王子,或成为一方领主,而是为自己而活,活得开心、自在、快乐,活在自己想要的幸福里,哪怕没有富可敌国、滔天权势,仍然活得悠游自在。”
“你一定要把你自己看得太重,把身外物与人看得太轻,不要惧怕流言蜚语,或被骂自私无能,一定要努力向前,向着有光的地方,哪怕逆风飞翔,也要展翅高空,自由阅尽风景,无愧于此生。”
她紧紧抱着青龙脖子,泪流满面。
girls help girls,真的不是一句空话,在她生命最无助、最迷惘的时刻,是她给了她生的勇气、活的力量。
青龙带着她,还有龙尾的希律亚,在高空旋转了一圈又一圈,所有飞龙、卫兵都停在半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
她哭得不能自已。
仿佛把半生眼泪都哭了出来。
第236章
希律亚艰难地从龙尾爬到了她身边,把她紧紧抱住。
他竟然也哭了,与她拥抱着哭泣。
两人竟然给人一种抱头痛哭的感觉。
这是不应从希律亚王身上看到的脆弱。
“我从来都是脆弱的,而你一直坚强。”希律亚在她耳边低泣喃喃,“因为恐惧,我不得不暗害我哥哥;因为恐惧,我将我身边的女人都视为工具;因为恐惧,我曾把很多人都视为敌人,包括你。”
他把她抱得那样紧,仿佛平生没有拥抱过。
“我曾经故意在你面前与耶曼亲密,不是因为我真心喜欢耶曼,而是把你看作一个潜在的对手,一个随时能撩动我情绪,在我面前高高在上,仿佛把我抓得牢牢的你。我就是想打击你、伤害你,打击你的嚣张气焰,伤害你强大而不在乎男人的心。我想让你变得卑微,变得像其他女人一样臣服于我,但我错了,彻底地错了。”
他抱着她抱头痛哭,“请你给我一次机会,一次重来的机会。”
泪水模糊她的眼睛,有瞬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但她也不想明白,她全部注意力都在青龙身上,再次抱着青龙脖子,泪流满面道:“现在你赶紧飞回地下室,你曾住过的那间,好吗?”
她要她回到黑暗,要为她疗伤,要她平平安安地活着。
但青龙却是微微摇了摇头,“我已精疲力竭,大限近在眼前,这是我等候已久的时刻。”
她哭得更厉害,从小到大从未哭得这么凶残过。
他仍抱她抱得紧,她哭,他也哭。
他仿佛又回到小时候,与最脆弱时期的母亲抱头痛哭,母亲告诉他他不是父亲的亲生子,告诉他只有靠自己才能在这诡谲莫测的宫廷杀出血路,告诉他,必须除掉所有兄弟才能夺得王座时,他痛哭流涕,从未哭得这么痛苦过。他那时还那么小,小到只有五六岁,就不得不面对弑杀的残忍法则。后来的后来,他忘了他曾这么哭过……
直到她站在崖顶纵身而跳的瞬间,那种痛苦撕裂的痛哭感再次袭卷而来,是他以为永远不会再重来的感觉,扑天盖地笼罩了他,把他牢牢地笼罩住,窒息得喘不过气来,只有跳下去,像她一样,才能让这种痛苦的被山压重的感觉得以释放……
与她在坠落途中牵手的那刻,他忽然有种就想与她落入无边地狱的感觉,想与她永远坠落,就这样牵着手,一直坠落下去,刹那的大脑空白,延续的松弛和快感,给他幸福的错觉。
被青龙接住的时候他突然清醒,紧紧抱住她,有种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抱着她拼命地哭,仿佛在哭出自己多年来的绝望和委屈,抱着她,仿佛所有都可以释怀。
他被她从坟墓里拽出来,从地狱里拉出来,又从天上落入人间,天旋地转的失重感让他更明确了他对她的依赖。
他突然痛哭是真,突然释怀是真,一切都是因为她。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让他有种找到归宿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她的强大,明明看起来那么脆弱的一个人,偏偏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敢生,敢死,也敢向全世界展现她的软弱和坚强,她是他想象中一直希望成为的人,率性而为,直率行事,只为心中真正想法去做想做的事。她甚至比他更像他自己。
有她在,他才能感到安全与温暖。
青龙对她的夸赞,说出了他心底的话,从前的他一直明白,只是一直未有这么透彻。
他紧紧地抱着她,生怕失去她。因为他知道,他再也找不到一个像她这样的女子了,再大的磨难,再多的挫败,也没有毁掉她纯净向上的品质和勇敢无畏的拼搏精神。
他所认识的所有女人,贫穷的、富贵的、权势的、落魄的,无一像她这样。
就像他当初躺在坟墓里猜测的那样,她是一个极特别的,他从未遇到过的新的女人。
只是,后来,他怎么曾有一度忘记了呢?
他再次哭了,抱着她痛哭。她一直在哭,抱着青龙的脖子,而他一直在她身后抱着她。
青龙带着他们冲过了重重云层,飞过了悬崖王城前的密密丛林,直冲到一条长长的河流边。
青龙筋疲力尽地倒在河边的沙地里,海心一把就扯下自己的披风,还有希律亚的披风,全覆在青龙身上,“快,帮忙把它搬到草丛里去。”她还急急叫道。
那里阴暗潮湿,能令青龙的痛苦少一点。
“别费劲了,”青龙奄奄一息地道,“待我死后,把我放到这条河里,任由水流把我漂向远方,最后我会变成一具尸骨沉于某处河底,这便是我们龙族所有飞龙最后的命运。”
她哭着倒地抱着青龙,“求求你,让我为你做最后一点事,比如帮你活着。”
青龙疲惫地闭上了眼,“把我放进河流,便是你能帮我做的最后一件事。”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微蹭着她的头发,“很久以前,当我的丈夫将他打听到你的消息告诉我时,我就对你这个奇怪的任性女孩很好奇,后来真见到了你很高兴。你轻易就驯服了我,是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那日清晨阳光下的你一点不像一个三个孩子的母亲,而像一个初涉新鲜事物的女孩,你的眼睛我很喜欢,真希望能永远看到它。”
她哭得不成样子,“你一定可以的……”
“原谅我的丈夫吧,”青龙的声音越来越弱,“他只是迷了路,他其实是个很善良的人,他不够聪明,容易执着,但有天会清醒过来,请原谅他。”
青龙的声音终于消失,眼睛也永远地闭上……
她感觉她历经的一切都奇幻得不可思议。
一切都如梦境一般。
她哭过、噩梦过、闹过,还发呆迷惘过,想告诉这一切只是梦,或许痛就会少一点,可噩梦醒来后的脑中画面,却告诉自己一切都是真的。
她哭了很久很久,有时哭有时睡,睡醒了继续哭,直到两个月后哭出了心中所有毒素,心情才渐渐平静下来。
她如今身处阿拨斯都城,是的,她被希律亚带回了阿拨斯,趁她哭得撕心裂肺,伤心迷惘时,趁她睡了很长时间时,将她抱上马车,离开了悬崖王城。
中途她醒来过,询问这是什么地方,被希律亚先温柔地喂了一杯水,她又有些困了,打着哈欠听着希律亚说这是什么地方,其实什么都没听清。
之后又醒来了一回,她尿急上了次厕所,在路边的草丛里。她知道已被希律亚带离悬崖王城,心中有些生气,本想尿遁,没想到刚朝草丛另一边奔去,希律亚就出现在了她面前,什么也没说,笑嘻嘻地把她又抱上了马车。
她冷冷瞪着希律亚,严厉指责他做得不对,她还有王城需要守候。希律亚却低三下四地解释王城被毁了大半,现在不适合居住,他愿意出所有修缮的钱,还能修得比以前更好。
“哦,你这么大方?”她冷冷地问。
“这事其实也是因我而起,我与我哥哥的纷争,”他含蓄地道,“所以我出这个钱是应该的。”
“多少?”她的声音更冷。
“三百万金。”他微笑着回答。
“太少了。”
虽然这已是一笔巨款,但她仍打算敲一笔。
“那再加两百万,”他试着问,“你觉得如何?”
她转脸不看他,“那王城的修缮呢?”
“也包在我身上,”他笑得满脸无害,“需要用多少我出多少。”
她这才没拿眼瞪他,语气温和了一些,“你哥哥怎么样了?”
他没有回答,而是温柔递来一碗肉汤,“你得先吃点东西才行,吃完我再告诉你。”
肚子也确实有点饿了,喉咙也有点干涸,她接过肉汤,毫不客气地喝完。他看着很高兴。
喝完后,她哈欠连天,他似乎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什么,她也没听清,缓缓闭上了眼,又睡着了……
之后她又醒过一回,但醒时很短,隐约听说狐族的人追过来了,她听得心一惊,询问希律亚是怎么回事,希律亚说没这回事,是碰到夹缝之地抢劫的了,“我们明天就能出夹缝之地了,再用一天时间就能出公共驿道,进入公海后最多五天便能到阿拨斯了。”他说。
“我不想回阿拨斯。”她说。
“只是回家探亲,”他讨好地道,“你离家这么多年了,难道不能偶尔回去一次,只是看看孩子们也好。”
“我恐怕我回去就出不来了。”
“怎么会?”他为她梳理零乱长发,“你想回来就回来,只要你觉得到了回去的时候。”
她没说话,只是盯着他。她不大相信他说的话。
“你说的可是真的?”良久,她从嘴里逼出这句话。
“是真的。”他一脸无辜。
她本想再斥责他几句,可睡意突然袭来,她打着哈欠又睡着了。
抵达阿拨斯都城那天,天空下着倾盆大雨,听说原本还有欢迎仪式的,却因大雨取消。她闻之松了口气,她可不喜欢大张旗鼓。
她坚决不肯回城堡,希律亚无奈之下只得将她安排在高阶区的一栋豪宅里。
初入新家,她闭门不出,除了偶尔见见子女,便是整日难过、哀伤,一直在为青龙难受,直到两个月后,眼泪才渐渐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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