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说魃道 第246章

作者:水心沙 标签: 灵异神怪 前世今生 玄幻仙侠

第281章 画情三十三

  怡亲王府原为宁良郡王府,是载静承袭了怡亲王的封号后由同治赐予,并整改扩建的。

  三更时分一驾六人抬黑色方轿自府邸偏门内悄然而出。

  随从八名,具是步行,提着玻璃风灯无声无息跟随在轿子两侧,随同它一起一路急行,至王府井大街路东,在东安门外原贤良寺旧址处一栋宅子前停下,随后为首那名随从上前,在宅门上敲了数下。

  片刻一名睡眼惺忪的看门者推门而出。探头望见门外那一行人,神色立即清醒,匆忙将门开直了恭恭敬敬垂首立到一旁,直至门外那行人抬着轿子进入,沿着门内小径一路往里走去,才轻轻将门关进了,插上栓,转身回了门房。

  贤良寺原是第一代怡亲王允祥的住处。

  他去世后,王府被雍正改作寺庙为他冥福,他的后人也因此迁出原先府邸,改换了其它地方作为怡亲王府。至乾隆年间迁去了冰盏胡同,那之后,原本寺庙具已不见,遗址也已被现今新起的这片建筑所取代。

  晴染轩就是其中一处。

  宅院不大,却还精致,看得出平日被精心看管着,所以从乾隆年至今,虽已颇有些年头,但仍整洁清爽,三进六间的房,灰砖黑瓦色泽分明,内庭花草修剪整齐,青石板路面不见一点污秽,门上福字虽是去年张贴却依旧红得光鲜……却也因此看出屋里平时不常住人,所以轿子一路进去,既不见周围屋里闻声亮灯,也听不见一点狗叫。

  直到穿过两道门入了主屋天井,才见有灯光,里头随即有个老者匆匆迎了出来,到轿前扑的声跪下,恭恭敬敬道:“奴才恭迎主子。”

  轿内走出一身便服的载静。

  手腕缠着串珊瑚色朝珠,手里握着把墨色的线香,见到那老者只微微点了点头,随后一声不吭径直朝屋里走了进去。见状老者立即起身,引了边上轿夫和侍卫去了偏宅,片刻出来跟进主屋,见主子独自在堂屋正中一道神龛前点着香,也就没敢上前,转身小心关上大门,便垂首安安静静在一旁立着等候,直至见他将香插入神龛内那道无字牌位前的香炉内,方才轻步上前,道:“主子夤夜到此,是要去看看老祖们么?”

  载静点点头。

  他立即转身从一旁柜中取出个匣子。小心抱好了走到神龛前,将上头那只香炉朝里推了三下,再朝后拉回原地。

  就听轰的声响,神龛背后那道墙壁缓缓移了开来。

  显出背后黑洞洞一道门,自里扑出冷冽一阵风,吹得老者身子不由微微一颤。下意识朝后退了步,随后低头将手里那只匣子交到了载静手里,载静不动声色接过,一边褪去身上便服露出里头暗蓝色一席五爪团龙锦袍,一边用那只缠着朝珠的手握住匣子,掀开袍角往那门里跨了进去。

  门里是间暗室,内中什么都没有,只有朝下一道楼梯。

  梯子做得很简单,从地面土壤开凿而出,再铺上一层岩石面皮,没有更多修饰,却是极深,一格格自上蜿蜒而下,深达二十来丈,乍一看如同深渊。

  载静沿着梯子一路往下。

  至三分之一处,就再也不见头顶处传来的灯光了,不过手里那串朝珠却因此倏地绽出团黄澄澄的光晕,仿佛一只只缩小的火团似的,缠绕在他手上,将周围一切照得明明白白。

  再往下走一阵,阶梯渐渐被平整的路面所取代,显出前方道路尽头一扇窄门,和门内一间幽深黑暗一处石室。

  同阶梯一样,石室被打造得很简单,借着载静手上朝珠的光依稀可辨出是两进间的格局。外间摆着张石桌,两把石凳,内间的门洞则更加窄,用一扇朱漆木门挡着,门的颜色张扬得在灰蒙蒙一片的石室内相当突兀,上面贴着色彩更为突兀的金黄色纸符八张,年代已久,边角处已有些开口,随着载静身形走入带进的风,轻轻发出阵细微的索索声。

  载静由此朝那道门上看了一眼。

  没有立即朝它走过去,而是将手里匣子放到了石桌上,随后打开,从里头取出一副古朴的棋盘,还有一把连柄都已经没有了的青铜短剑。

  他将棋盘在桌上铺开,露出一片写满了字的棋格,他在那上面撒了把棋子,再将短剑握在了手里,这才朝那道朱漆门处走去。

  门推开瞬间,自里头扑面而出一股强烈的阴冷。

  这间藏于地下二十来丈的石室,温度本就比外头低很多,但此时朱门背后冲出那股气流温度却远比外间更低,且带着股檀香和树脂混合而成的气味,将载静的袍角掀得轻轻一阵颤动。

  见状载静用短刀将袍角一掀而起,单膝跪到在门前恭声道:“爱新觉罗家第十代耳孙爱新觉罗载静,今日特来拜祭列位祖爷,望祖爷赐路。”

  话刚出口,室内轰的声响,两排火光边上石墙上的火把突地燃起。

  明晃晃照出里头偌大且空旷一间仿佛天然窑洞般的厅堂,虽然打造依旧简单,但相比外面却要考究许多。地面清一色用的香楠铺成,满室檀香般的味道就是由此而来,四周墙壁则是天然一块如半座乾清宫那么大小岩石开凿而成,刻着大大小小蟠龙近千条,虽不是精雕细琢,但在火把跳跃不定的光线上影子隐隐游移,端得是活灵活现,仿佛随时会从墙壁上攀爬下来。

  四堵墙下分别摆着两口金丝楠木棺材。

  一共八口,棺头全朝着正中间那口更为巨大,并以紫檀木外椁包着的金身棺材。

  那口棺材同其它八口不同,因为它是竖着的。被牢牢嵌套在紫檀木外椁之内,并由数根胳膊粗细金刚链子固定,所以令棺材里那具尸体好像笔直站在里头似的。

  尸体因通体涂着树脂和蜂蜡,又在地下终日封存着,所以保存得极为完好,即便血肉早已经干枯,仍能清晰辨别出其五官,显然生前因是个极为清俊英伟之人。

  此时双目紧闭,唇齿紧合,隐约可见一颗夜明珠在它口内闪着微微光晕,伴它静静如熟睡般矗立在这座寂静的地下暗室内,身上穿着同载静一模一样的补服,头戴三眼花翎朝冠,脖子上悬挂着一百零八颗东珠。

  因通体已经干瘪如柴,所以显得那些东珠格外大,一颗颗沉甸甸似乎随时要将它那根细脆的脖子拉扯下来。见状载静朝它走了过去,伸手将东珠轻轻朝上提了提,再将它微微下垂的头颅往上慢慢扶了扶正。

  随后退后一步,在它面前跪倒至地:“祖师爷,载静来看您了。”

  话音落,端端正正向它磕了三个头,遂起身提起手中短剑往左手中指上一划,眼见血自伤口内涌出,立即朝那尸体的嘴上抹了去。仔仔细细,将原本干枯得同周围皮肤混为一色的嘴唇抹得一片猩红。

  “咯……咯咯……”与此同时尸体喉中突然发出一阵轻响。

  闻声载静立刻收回手。

  收起剑将手上剩余血水含进了自己口中,他转身往石室门口处走去,但走得很慢,因为他每迈动一步,那具原本僵立在棺材内如枯木般的尸体便也立即朝前迈了一步。

  随着步子体内发出骨骼爆裂般的声响,喀拉喀拉,一路摇晃着,一路慢吞吞跟着载静朝外走了过去。到了外间,载静往石桌旁的凳子上坐下,它便也僵硬地坐了下来,同载静一样手摆放在桌上,随后慢慢朝前摸索,一把探入了前面棋盘中那一堆凌乱的棋子里。

  “好久没来找您下棋了,祖师爷。”望着它脱离了自己的动作后慢慢在棋子中移动起来的手指,载静道。

  尸体自是不会说话回应的。

  只是头朝着载静的方向抬了抬,原本紧闭的嘴唇慢慢张开,从里发出一声似乎叹息又似乎抽气般的声响。

  随着那声音,一股褐色的气体从它嘴里喷了出来,载静望见立即侧头避了避,待那股气在他面前渐渐淡去,才提起手中短剑,用剑刃上所剩血液在棋盘上画了个龙形的符号:“自十八岁那年载静来此求见您,却被您拒之门外后,载静以为此生便无法再同您见面。却不知今日因何会令您改变了主意,是为了载静此时心中所想一事么?”

  话问出口,见尸体手指微微一动,按着手边一颗棋子朝着棋盘上某个地方慢慢滑了过去。

  到左下角处停下,不偏不倚,停在了一个“是”字上。

  “您知道载静在为大清江山的气数担心着,所以才破例重见了载静。”

  干枯的手指在那颗子上轻轻点了点。

  载静见状点点头:“如此看来,祖师爷也是在为大清的气数而担心。但不知自上次之后,原本的气数可有了怎样的变化。”

  手指移动,慢慢点着棋移到了一个“乱”字上。

  “气数已乱?”载静望着那字问。

  手指再移,迅速滑到了一旁的另一字上——“竭”。

  “竭……”微一蹙眉,载静抬头朝那尸体看了一眼:“大清气数将竭,您可知是因了什么原因么。”

  手指前移,到了“国”字,再后拖,点在了“衰”字上,再移至“帝”,最后停留在了“弱”字上,不再移动。

  “国衰帝弱……”念着这四字,眉心再度一蹙。“现今国家无论兵力或者财力都远不如西方列强,载静自是明白,而皇上体弱,载静也是清楚。今日更听察哈尔家的莫非告之,说皇上时日已是不多,若真如此,想皇上成婚至今尚无诞下一儿半女,如果日后他真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么皇位继承者便是毫无着落的了。”说到这儿,不由轻吸了口气:“想我大清开国至今,这等事情……还真是头一回遇见。不知是否正因为此,于是扰了我大清的气数?”

  闻言,枯指微微一颤,推开边上乱子点着那粒棋一路移动,迅速定在了“非”字上。

  “并非如此?那究竟是为了什么?”载静目光微闪,略有不解:“国衰帝弱,除此难道还有何其它解释?”

  枯指再度一动,将棋点在了“天命断,真龙困”六字上。

  “什么意思……祖师爷,这六字是什么意思?”载静望之微怔。

  “死局”。手指再动,移向这两字,随之突然嘭的声响,那尸体竟用他胸膛在石桌上猛撞了一下。

  “祖师爷……”见状载静不由吃了一惊。

  抬眼一动不动望着这具重新沉默下来的尸体,呼吸微微有些急促。

  片刻后稳住呼吸,握着它的手慢慢重新放到棋盘上,轻声道:“既是局,可有破解的法子么?”

  “八—旗—殉—道—助—龙—腾—”,棋子逐一点出这七字。

  “八旗殉道……”望着这些字载静怔怔出了片刻神,遂牵了牵嘴角,将棋从‘腾‘字上轻轻剔开:“祖师爷,您可知在那第九具棺材被抬入此地后,我大清朝可有多久没出过一位正黄旗殉道使了……所谓群龙无首,既离了正黄旗一派的统领,却还哪来什么八旗殉道。”

  “即—出—”

  棋子刚落到“出”字上,尸体突然通体一阵颤抖。

  随后直挺挺站起,张口朝着桌上哇的声吐出口黑血,血瞬间将桌上的棋盘腐蚀出了一道巨大的口子,也令边上被沾染到的那把青铜剑嗤的声烧出股黑烟。

  “祖师爷!”见状载静忙伸手过去想扶住它,但哪里来得及。

  就见它跌跌撞撞朝后倒退数步,伸直双手朝前一阵挥动,口里喷出更多的黑血来。

  紧跟着全身再次一阵剧烈抽搐,不出片刻一声尖叫嘭的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而它脖子上那串朝珠则啪的声断裂了开来。这串由皇太极亲赠的东珠,几百年来它始终安安静静在这具干瘪的尸体脖子上悬挂着,无论历经多少朝代,经年不变。

  却在这一瞬间突然自行断开,让载静不由望着微微有些失神。

  片刻目光重新平静下来,他朝石桌上那张已然毁坏的棋盘望了一眼,拾起边上黑烟褪尽后的青铜剑,朝自己手指上再次割了一道。

  待到血液涌出,抬手朝地上静止不动的尸体身上甩了过去,过了会儿,只听它全身发出咔咔数声轻响,慢慢竟又从地上爬了起来。

  “回去吧……”见状反手一把将短剑插入桌面,载静迈步朝那朱漆大门内走去。

  每走一步,那尸体也跟着移上一步。

  就那么一摇一晃,慢慢随着载静的步子,返回了内室那口巨大的镀金棺材之内。

  半月后,在家等着朱珠出宫的斯祁鸿祥突然被慈禧一纸诏书匆匆召去了宫里。

  最初有些惶然,因为完全不知西太后突然间将自己召唤入宫究竟会是什么事。待到了储秀宫,隔着寝宫外那道帘子见着慈禧的身影,才略略定了定心,因为窥见慈禧一身家常的装扮,在里头摆弄着一盆花,似是在跟大公主唠着家常。

  忙行礼问候了声。慈禧见到他似乎挺高兴,一边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了几句,随后笑吟吟道:“鸿祥啊,听说过些天你女儿朱珠便要嫁人了是么?”

  “回老佛爷,正是如此。”

  “可定好日子了没?”

  “回老佛爷,大约十月中旬。”

  “唷,这么急……我都还在天天琢磨呢,到底送你家闺女一些什么样的礼才合适,这些天始终想不出什么像样的来,一问日子,竟又这么紧巴巴的,倒真叫我犯愁了……”

  “……老佛爷……”听她这一番话,斯祁鸿祥不由又是惶恐又是惊喜。

  惊喜的是,不明白这西太后为什么会这样费心地为朱珠婚事上心。

  惶恐的是,这个喜怒不定的女人,眼下说着这番话,看似是随口说笑,却天晓得会不会一转脸,便因此成了莫名按在自己身上的一条罪名。

  当下身子朝下匐了匐,斯祁鸿祥恭声道:“若老佛爷觉得日子不妥,微臣当另择吉日便是,回头一定告之老佛爷确切时日,老佛爷觉得好,便好,老佛爷若觉得不好,微臣自当继续再改……”

  “噗……”话没说完,听见慈禧在里头轻轻一笑。“我也就随口说说,你紧张些什么。婚姻大事自然是由你这当爹娘的做主,时辰么,也自是你亲自决定才是。”

  “老佛爷慈祥……”

  “不过鸿祥啊,我突然间倒是想起来了,有些话虽然是晚了些,但我还是想同你说说。”

  “老佛爷请讲,微臣洗耳恭听……”

  “你瞧,记得当初选秀时,我原是看上你家女儿的,那般聪慧懂事……所以想留在宫里封个贵妃,好伺候皇上。但因我姐姐顾虑到她跟皇上的八字不般配,又因整日不得不戴着面具的关系,也无法指婚给别家亲王贝勒,于是恩准你回去自行为她婚配。原想着她从小跟载静最为亲近,总归是嫁给他做福晋的,面具不面具,待他到了年纪当会自行定夺。谁想你倒好,给简简单单配了个太医院的八品御医,真也不晓得你那会儿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淡淡一席话说得斯祁鸿祥再度匐下身:“回老佛爷……因那时我儿疾病缠身,幸亏得到碧落先生妙手治愈,所以……”

  “哦,我想起来了,报恩呐……”

  “是的……老佛爷……”

上一篇:Black Sugar

下一篇:我靠养娃赚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