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心沙
从未有过的笑容,林宝珠第一次在这张脸上看见,依稀竟仿佛见到了她曾经花容月貌时的样子。
她手里捧着只被火烧得漆黑的匣子,这东西是她从整间茅屋唯一还完好的那只灶炉里翻出来的,于是连带全身也被滚得漆黑。她笑着对林宝珠道:“找到了!死丫头!你死不掉了!就是那些坏人也杀不死你了!林宝珠你……”
话音未落,她眼睛睁大,脸上的笑容一瞬消失。
因为林宝珠一只手掐在了她的脖子上,一只手将那只漆黑且笨重的匣子从她掌中抽了出来。
随后将她往地上一扔,转身,林宝珠捧着那只匣子往前走去。
前方不远处的空地上站着一个人。
那个昨天晚上被林宝珠一箭贯穿了喉咙的男人。
此时他一动不动站在那儿看着她,喉咙上的黑窟窿仍还淌着血,他却似浑然不觉丝毫的不适。
只轻轻舒展着那只套着青铜指套的右手。
指套上缕缕白线随风飘动,在林宝珠走近的一刹那,仿佛长了眼似的,化为钢针般坚硬,噗噗几声刺入了她身体的每一处关节。
随后将林宝珠更快地往他方向牵引了过去,边走边将手掌往那只焦黑的匣子上用力拍。
随之啪的声响,被火烧得透焦的匣子经不起一点外力,霎时在林宝珠掌下化成碎片。
露出里头金灿灿一只黄金方盒,被林宝珠面无表情递到了男人手里。
他接过,三两下分开盒盖上镂花的锁,打开,一盒珠宝华光冲天,在夜色里熠熠生辉,冷不丁的几乎晃花了人眼。
男人却在一怔之后冰冷目光倏地扫向倒在废墟里的林大疯子:“东西在哪儿。”
林大疯子闻声笑得满脸通红:“东西不就在你手里吗,哈哈哈哈!”
“东西在哪儿!”
话音骤地转厉,他五指收拢,便见林宝珠身子一个踉跄飞腾而起,紧跟着脖子急剧收紧,转眼一道血痕赫然从她皮肤里渗了出来。
“哈哈哈!”林大疯子依旧笑得前俯后仰,仿佛对林宝珠的遭遇视若无睹。
直至男人的目光落到她断指上,她笑声渐渐冷凝下来:“东西不就在你手里吗,大人。”
话音未落,男人忽地将手抬起,再又落下。
牵扯着林宝珠右手食指发出咔的声脆响。
眼见那根手指即将被生生扯断,突然平地一阵风起,如一把凌厉的剑倏地将那些缠在林宝珠身上的白线一分为二。
旋即一道黑影如一只黑色大鸟无声无息落在林宝珠面前,铜墙铁壁般挡住了她脱力般往前扑倒的身体,又再反手一挥,指尖所过之处,他身后那一跃而起的男人身体一如那些断裂的白线,在半空中被一分为二。
尸体落到地上,头颅滚滚,停在不远处一匹不知在那儿站了几时的高头大马下。
漆黑的马,有着雪白的蹄,连眼睛也是雪白的。
鼻息间隐隐喷着白气,它载着背上那个一身鱼龙锦袍的清雅男子,踏过头颅,径直往前走了两步。
第三步时,挡在林宝珠面前的男人缓缓转身,那匹马便在他沉默的注视中没再继续往前。
他兀自解开斗笠,一头如水般银发在他身后被风吹得四散开来。
马背上人由此往下附了附身,细长双眼目不转睛看着他那双暗紫色瞳孔,半晌,略带着点叹息般伸手从他飞扬在风里的银发上掠过:“铘大人,好久不见。”
第511章 林家小疯子 十八
十八.
“是有些年头了,”镆铘抬起手,在对方试图更近一步时,猛一把将他手腕扣进掌心:“偃师。”
乍一听见这两个字,何偃的手微顿。
手指仍穿插在眼前那片银色发丝里,如刀刃般暴长而出的指甲隐在其间,无声无息,至林宝珠那双眼半指宽的距离堪堪停了下来。
这么近的距离,林宝珠的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就如先前手指险些被折断时的平静。
见状镆铘眼帘微垂,继而松了松劲,任由何偃将手腕从他桎梏中缓缓抽了回去。
眼角余光压着身侧的林宝珠。
这个前一日像只活跃的蘑菇般在雨里到处蹦跶的小姑娘,这会儿摇摇晃晃靠在他肩膀上,像只木俑般僵硬,勉强地维持着站立的姿势。
但手里尖尖一枚刀刃,却分毫不差抵在他脖颈的动脉上,冰冷刀光舔着一丝血色。
“从来只听说偃师以鲛丝控制俑人,不知几时竟改作鲛族历来不屑的喑虫耍弄起了傀儡人?”
偃师是个古老得几乎快被人忘却的词,无论对镆铘亦或何偃来说。
昔日东海有鲛人,以鲛丝驾驭的木俑宛如活人般栩栩如生而著称。
鼎盛时甚至能以那些木俑成兵,听闻三界大乱时,他们曾以这样一支诡兵抵御来自魔族的强敌。
却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一夜间全都异化成了吸食人血的怪物,遭到天谴,被灭了族。
此后经年,世上再也没有东海鲛人,亦再也不见当初那些在鲛丝的驾驭下,比真人还要灵动的俑人。
何偃便是镆铘所见过的最后一代鲛人。
此时已完全没了曾经鲛人的模样,他端坐在马背上,十指纤纤不留一丝蹼的痕迹,唯有异样粗壮的指关节,尚且留存着一丁点曾经鲛人族的原始模样。
转了转被握得发白的手腕,他俯瞰着镆铘脖颈上被刀刃划出的那线血丝,微微一笑:“有意思,麒麟出,驭麒麟者却魂不知所踪。想来以您现下这个状况,应是不会与我为敌,不如你我各退一步?”
“怎样各退一步?”
何偃沉吟片刻:“听说大人的骨舍利被地火烧灼了整整八十一天,由此身魂分离,至今已有千余年。虽何某也曾受过相似折磨,终究比不得大人所受的苦,所以何某想问一声大人,苏醒至今,可曾听说过当朝的汝南王华渊?”
“我从不过问人类王朝更迭之事,亦不知晓当朝王族都有哪些。偃师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不瞒大人,当今圣上在寻一件流落民间的皇庭宝物,若大人愿献出此物由何某交回,大人的自由之身可请汝南王为大人重造。”
“重造?”镆铘抬眼,暗紫色的眸光里读不出任何情绪:“重造成你这般模样么?”
简单一句话,亦是不见掺有任何情绪,却令何偃目光微沉,纤长的手指在马绳上缓缓合拢:“何某的样子,让大人见笑了。”
“见笑倒不至于,我只是有些好奇,什么样的皇庭宝物会劳烦偃师亲自出寻。”
“大人应听说过不动明王大天印。”
“听说过,相传帝王二十五宝玺之一。不过,这对人类权贵来说如此珍贵的东西,不知偃师为什么会寻到我等这样浪迹天涯的平民头上?”
“大人不必与何某虚与委蛇,不动明王大天印还有个俗名,叫锁麒麟。”
“既如此,偃师直说即可,偃师此行大费周章,原是为了要本王的骨舍利。”
“那不过是困住您的囚笼。”
“呵,无论它是什么,也是区区凡人可配染指的?”
“大人就甘愿终生为它所困?”
这句话出口,何偃如愿以偿见到镆铘那双幽深的瞳孔闪过一丝异色。
因而并不急于听他给出的答案,只安静观望着眼前这头麒麟的沉默。
曾经见过他恣意狂放的模样,便知晓自由对他来说是何种意义。他是大杀四方的神,不是为佛珠护法,断情断欲的罗汉。
果然不出片刻,便见他淡淡一笑。
“总好过落入有心者之手,为所欲为。”
听见回答的一瞬,何偃微扬而起的嘴角冻结了一霎。
他目不转睛看着眼前这张脸。
继而不由哂笑:“果然,在佛珠身边待久了,也沾了所谓佛性,听闻麒麟王堕世一如入魔,谁能想到最擅杀戮的黑麒麟有朝一日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话音未落,忽见林宝珠手里锋芒一闪,镆铘目光狠狠一凌。
急伸出手,刀尖没有刺入他的脖子,却是一个反转径直往她自己的咽喉上刺了过去。
镆铘迅速阻止却已来不及。
眼见着那柄尖刀就要齐根扎入林宝珠的喉咙,所幸须臾瞬间,她手腕一滑,刀尖紧贴着她喉咙划到了她肩膀上。
划出长长一道血口,好在仅仅只是一道伤口。
继而刀光一转,带着满刃的血渍再度抵到林宝珠的喉咙上。而她浑然不觉,只抬起茫茫然一双黑洞洞的眼睛,顺着身体内某种牵引,对着镆铘绽出一道无知无觉的笑。
“铘大人,三思。何某不愿与大人为敌,但如今在其位谋其职,还望大人见谅体恤。”
说完,何偃手指一抬,就见林宝珠扬手一挥,原本抵在自己咽喉上那把刀径直扎往镆铘心口上扎了过去!
狠且准。
镆铘纹丝不动。
只由着那把刀落到自己身上。
然,刀尖刺入一瞬,飞溅出血的却是林宝珠突然伸出,阻挡到他胸前的另一只手。
微烫血液洒到脸上的刹那,镆铘以为林宝珠脱离了桎梏已然清醒。
及至见到她眼里的空洞,她已如一只失控木偶,握着手里短刀抬起又刺落,一下下往她那只挡在他胸前的手上狠狠扎去。
循环往复。
速度之快,譬如闪电,须臾,大片血光如一张巨网模糊了镆铘的眼。
直至不远处骤然响起林大疯子嘶哑一声尖叫:“住手!住手!我告诉你它在哪儿!住手!”
话音未落,林大疯子被炉灰滚得透黑的身体连滚带爬到了何偃马下。
也不知她做了什么,那匹原本如磐石般稳站不动的黑马突然惊起,嘶鸣,发出的声音犹如婴啼。
不等何偃反应过来,那女人趁乱猛一把抓住了他衣襟,张嘴径直便朝着他腿上咬了下去。
这一口用足了全力,生生连着布料咬下一层皮。
何偃吃痛一脚将她踹开。
短暂分神令他的手略略停顿,这当口林宝珠疯狂扎向自己的举动戛然而止,与此同时,她被镆铘一把拽进了怀里。
见状何偃正要再度抬手,眼角却瞥见一团磷火自马下直喷了上来。
麒麟火,即便麒麟力量仍被封存,亦是不容小觑。
心知不好当即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刚至半空,就见那匹马在一阵阵婴儿啼哭般哀鸣声中显出人面牛身的狍虓原形。
巨大身体在磷火中片片龟裂,这令它纵蹄猛踏,口鼻喷火,不出片刻同身下那团青幽幽磷光交缠在一起,在林大疯子惊恐的尖叫和它凄厉的嘶吼中化作一团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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