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扎姆卡特
他心中也有回荡不止的悲哀,千年前在遍及世界的天灾和强大侵略者的屠刀下,圣贤者凭借大智慧大气魄,封印上级魔族,平息了自然灾难,一举解决了世界的危机。如今魔导国天灾人祸,预计还会持续恶化,没一个统治者敢告诉平民还有整整五个荒年,和接踵而来的灾害。今年的寒潮转瞬即至,届时不知会冻死多少黎民百姓。
罗兰自负天资纵横,励精图治,带领全城度过了之前的七年涝灾,用大量的事前准备和高架水路工程,缓解了东城的旱灾。但是接下来的十年大魔潮、枯水期、植物停止给养的沉睡期等等后续问题,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恐怕还要靠法师的力量。
可惜由于大黑暗时代魔族的破坏,教廷的愚昧和打压,知识散落,魔法式微,法师的力量可能杯水车薪,如今世上已经没有圣贤者那样十三段的神级法师了。十段以上的法师都寥寥无几。
目前,还是继续监视魔界宰相和他身边一群人。
“先静观其变,不要打草惊蛇。”罗兰冷静下来,沉稳地道。
杨阳等人应该是被暂时蒙蔽,只要她们不是失心疯,就不会真的投奔到魔族阵营,等到她们亲眼目睹同类惨遭屠戮的模样,自会醒悟过来。
当然,如果魔族强大到难以战胜,人类阵营肯定会有倒戈的叛徒。不过从罗兰了解的信息,星华等雪族少女的叙述,那些冒险家不是邪恶之人,恐怕是年轻气盛,单纯不知世事,被魔界宰相欺骗了。
关键是那个魔头的动向和意图。
罗兰不认为魔族是无法战胜的,圣贤者千年前的胜利已经证明,艾斯嘉能赢。对于凡人来说,麻烦的反而是一次次魔潮。
维烈本人是个突破,既然是他制造魔兽,难道他不能控制魔兽?罗兰不相信,所以继续观察是必要的,也许制住维烈,能掌握魔核和魔族的秘密。不过目前还不适合打草惊蛇,正如楠的想法,罗兰也想知道,为何维烈处心积虑接近两位圣贤者的后代,和她们一起旅行呢?难道和圣遗物有关?
“法利恩,你说中城救世主和魔界宰相长相极为相似?”罗兰突然想起,他在拍卖会亲眼目睹杨阳和维烈的长相,确实像极了,还有冰宿和邱玲口中的“杨老师”,他后来询问,杨阳在地球的叔叔,和维烈长得一模一样。
“是的。”法利恩听出主君的言下之意,毛骨悚然:“您的意思……”
罗兰想了想,摇头:“没有证据,不能确定。”
不过圣贤者的后代中,确实有可能混了一张鬼牌。
如果杨阳真的和魔界宰相有血缘关系,将来拿不下维烈,俘虏杨阳简单得多,罗兰心中已经计划好了。
但是维烈的实力的确是个隐忧,当年甚至能沉没一个大陆,一旦他故伎重演,如今这世上真没人能阻拦他。已经没有十二段以上的法师了。
法利恩担心的就是这点:“大人,要不要召集魔导团,妖精、人鱼、翼人各族,赶紧杀了那个魔头,或者通知银龙王把他拿下……”
“不急,这个世界还有神眷顾。”罗兰想起一事。
“可是……”身为神子,法利恩当然知道神的存在,每次祈祷,他都能感到水神亚希的神恩。可是因为母亲的死,他从来没有召唤过自己的神祇,也没有见过神的真容。
罗兰似乎更有信心,冰蓝的眸浮起清明的思虑,看向书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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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前期忧国忧民纵览全局的只有大反派罗兰,哈哈,其他主角不是悠闲地旅行,就是还在操心本城的事务,或者干脆是更像反派的强盗头子。
不过等到各个线头归拢就会好了,男女主也在追寻最大的谜底——圣贤者,这是个很庞大的故事。
第二百章 月魂与冰心(三)
“这是什么?”
罗兰指着桌上叠得整整齐齐的信件问道。法利恩恭顺回答:“是拍卖会的幸存者给您的感谢信,礼物在仓库。”
“那不用看了?”
“是,大人,我都帮您回信过了。”
罗兰坐了下来,这次拍卖会死伤的人数超出他的预计,因为他没料到维烈会魔力反弹,本来他安排在穆伦护卫当中的法师只会造成一些小损伤。
金发城主再次体会到人不能算无遗策。
当然这个结局对他也有利。
大神官恭恭敬敬地端上一杯香气四溢的桂花茶:“大人这次可真是收买了不少人。用的还是那些人的性命,没支出一枚铜板。”
罗兰失笑,为弟弟诡异的幽默感:“罢了,这次最大的收获还是铲除穆伦和一帮狗贵族,为我将来的大扫除省了一番力气。”
“遗憾的是国王安然无恙。”
“不,法利恩,应该说幸好陛下安然无恙。”罗兰捧起茶杯,啜了口茶。
大神官意会,笑道:“是,我明白了,对不起,请原谅我的失言。”
罗兰点点头,习惯性地转着茶杯:“马上就秋收了,但是对东境百姓而言,大概不是喜事而是噩耗吧。加上这次的惨剧,贵族们一定会把气都出在他们头上。”语气有着微量的自责。
“大人,其实还有许多法子使国…陛下堕落得更厉害。”法利恩暗褐色的眸子闪着冷酷的光芒,“比如让罗姆席德献计开设以人为赌注的角斗场;提议选拔美女入宫;煽动贵族互相攀比,掀起建筑热;捏造长生不老药的药方,像处女的鲜血、孩童的脑髓之类。”
“嗯。”金发青年的微笑变得不透明,语声平板,“的确是好主意。”
法利恩凝视他,神情柔和下来:“大人,你,其实早就想到这些方法了吧?”
“……”
“只是你不忍心。”
罗兰微一苦笑,算是承认:“啊,我觉悟得还是不够彻底。”
“没这回事。”法利恩温言道,“您毕竟是受平民的恩惠长大的,做不到如此残酷。而我不同,我的恩人只有您。”所以可以为您做尽一切恶事。
恩惠……吗?罗兰垂下眼,童年的记忆如走马观花在脑中一闪而过。
最初浮现的是那个总是看着窗外的女人;然后是义母温暖的手臂和笑容,责骂那个女人的无奈声音;邻居们心疼的眼神和谆谆的关怀;同龄孩子充满嫉妒的喝骂和总是伴随“野种”二字丢来的石块;刺入背心的匕首的灼痛;父亲的面容;分别那日的雨和泪;清脆的车辚声;马车里的姐妹将手放在他额上的温柔触感……
从那以后是飞快变幻的风景。纯朴的农庄,整齐的田野,未经修缮的小路,波光粼粼的鱼塘,热闹的城镇,时髦的都会,繁华的港口……但是无论到哪个地方,平民总是穿着破旧的衣裳,吃着简陋的食物,做着繁重的工作;也总是平民带着期盼高兴的笑容欢迎他们的到来,用诚挚的语气给予赞赏和鼓励。
他还记得第一次表演时因为不习惯女生的衣服,踩到裙摆摔了个大马趴时,耳边响起的心痛呼声和一双由不认识的人伸出将他扶起的手臂;来到没钱娱乐的村庄,免费为衣不蔽体的村民表演歌舞,吟唱传说,和他们一起嚼着难以下咽的食物,在篝火旁笑谈的情景;还有将养不活的子女送来剧团的父母悲痛的泪水;义母为了不让他看见抱住他,但他还是从缝隙里看见税务官将交不出税的老农打断腿,把他的女儿拉走,前天还一脸害羞送花给他的小男孩大喊姐姐扑向那个少女,却被税务官推到墙上砸破后脑勺的景象……
忘了是从何时燃烧起的火焰,也忘了是从何时蕴酿的心愿——
抹去那些人脸上的悲伤,让他们重新展露发自心底的笑靥。
就像他们看见他舞完一曲,情不自禁绽开的那种单纯而喜悦的笑容。
因此对夺去他们笑容的人感到憎恨。
那憎恨与日俱增,渐渐不再固定为“马修”,“索斯”两个名词,而扩大为所有的贵族和王族。时至今日,已经和他的野心混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
但即使如此,也不能做为脱罪的借口。
因为他并非清高无欲。
而且,在当初踏上这条不归路时,他就觉悟必须舍弃良心,甚至在必要时舍弃那些他想保护的人们。
他即位之初,四面楚歌,王室不认可,六大郡主虎视眈眈,水神殿也未归顺,为了先腾出手解决内患,他不得不拉拢前宰相谢尔达和一票门闼贵族,一起暗中进行肮脏的奴隶交易,让数千少女身陷火坑,让数万壮丁卖身为奴,这是他无法逃避的罪责,也是他绝不允许自己逃避的罪责。
就算他在建立基业后,想方设法赎回了那些被卖去夏尔玛大陆的奴隶,已经死去的生命,已经造成的伤害,已经永远无法偿还了。
伪善也罢,执着也罢,他就是不想舍弃那最后一丁点的良心。
同样的,他也会继续走下去,继续不择手段,直到摘下至尊之冠。不止因为已经走到这一步,也是因为无法回头——如果在这里罢手,岂不意味着那些人的牺牲全成了白费?那么多年的努力尽付诸流水?
而且他的时间太短了。东城的兵力目前还不足以和四城同时作战,虽然可以用闪电战各个击破,但是天灾人祸不断,只要经历了魔潮,东城也会有损失。在持续的自然灾害使艾斯嘉大陆民不聊生以前,他一定要统一魔导国,合并五大城,因为王权分裂,教廷对法师的内耗,才是魔导国衰败至此的根本原因。
罗兰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加快中城衰弱的速度,北城的蚕食也要开始了。只要民心向背,他就有足够的借口可以举起反旗,推翻腐败的王家,大展拳脚,制约鼠目寸光的教会,保护全国的法师,最重要的,掌握了王家手里的封魔阵,维烈就不再是威胁了。
他必须得到王位。
金色的碎花在茶水中沉浮,随着杯底撞击桌面的轻响,尘埃落定。
罗兰下定决心,他也知道这个决定,是把他往罪孽的深渊又推了一步,但是早在踏上争王之路的一刻起,他就没有退路了。
“法利恩。”金发城主用和平常没两样的语调道,“第一条保留,后面的后遗症都太大,暂时不启动。”
“可是大人,长生不老的药方对君王来说简直是无法抵御的诱惑,效果也最显著。”大神官提议。
罗兰摇头:“德修普王家还有个脑子没被腐蚀的女中豪杰,一定会反将我们一军,建议用我城的处女幼童做药材。”法利恩恍然大悟,随即,他双眼浮起狠厉:“干脆——”
“不可能的。”罗兰打消他的念头,“有魔封剑在手的德修普还有机可乘,拉克西丝却绝对是滴水不漏,那个女人很了解自己的价值。”这也是他最佩服她的一点。
法利恩懊恼地咬紧下唇,见状,罗兰轻笑出声。
“看开点,法利恩,世事不可能尽如人意。拉克西丝如果那么简单就殒命,我也会觉得很无趣。当今世上,有资格和我一较高下的除了德修普和贝姆特,就只有她。梅莲可不行,岳父也是。”
大神官崇敬地望着主君充满自信和霸气的神情,却见罗兰眼中的自负被同情取代:“可惜,她出生王家,就造成了她的局限。”
“局限?”
罗兰沉吟,他曾经认可的王,只有德修普王家的那位元帅。他和拉克西丝在战场有过一面之缘,拉克西丝还救过他的命,一次次政场的较量和惺惺相惜,拉克西丝是他唯一佩服,改观的贵族,她才华洋溢,光芒万丈,年轻的城主还记得十年前参加王室的舞会,被全场的贵族和交际花嘲笑羞辱,伫立在舞池之外,看着那位最美丽的王室之花的心情。
甚至在当初报仇雪恨,终于清醒,面对妻女的尸首,了无生趣,一时冲动下,他还向拉克西丝直谏,希望她能登上王位,成为魔导国的中兴之主。可是拉克西丝为了兄妹亲情,无意篡位,放任王室和国家腐败至此,从此,他就对她断了念。
而诺因,虽然也优秀,可不能让他甘心退让。
“法利恩,你认为拉克西丝有为王的资格吗?”
“没有!”褐发青年斩钉截铁地道:除了他眼前这个人,任何人都没有为王的资格!
罗兰叹了口气:“不是和我比,是和陛下比。”他这个弟弟啊,就是恋兄情结过剩。要是能改改这个缺点,他的眼界会更宽,处事手腕也会更精辟。
法利恩皱眉道:“陛下?任何人当王都会比他当得好吧!”
“这个…也没错啦。”罗兰语塞,顿了顿才道,“但是,法利恩,权力是会腐蚀人心的。无论多么英明神武的人,在那个位子坐久了,都会变成陛下这样。”
“您就没有腐化!”
“那是因为我有更高的目标追求啊。”年轻的城主微微一笑。大神官心中怀疑:莫非大人觊觎王座,就是为了让自己不堕落?随即,他摇头甩去这个想法,一阵好笑:哪有这种事!
罗兰拿起茶壶添茶。
“言归正题,我认为拉克西丝是德修普王家最适合当王的人,可惜卡萨兰不像梅迪,重男轻女,她又缺乏篡位的狠心,才与王座失之交臂。她的思想也是王室的那一套,认为贵族天生高平民一等,所以同情百姓归同情,却无法狠下心做根本的手术。”
“原来如此。”法利恩这才明白主君说的“局限”是什么意思。
“德修普在这一点就好得多,只是他的政治手腕不及拉克西丝,树敌太多,而且我总觉得他没把心思放在上面。”罗兰微微一叹,“诺因适合做一个法师,一个学者,一个军人,他太单纯了,被他姑姑和两个死党保护得太好。”
法利恩忍俊不禁:“但诺因城主确实是很有能力的人。”罗兰点点头:“啊,这点无庸置疑,我也从未小瞧他。另外我倒是挺想见贝姆特一面的。”西城城主招募了血魔,他到底知不知道维烈的真实身份?知道了以后,会不会依然借用这份罪恶的力量?从肯格要塞的屠城,他一只脚已经踏进万丈深渊了。
而汇总了再多情报,也不及亲眼判断一个人准确。
“大人,伊斯法现在得到了魔界宰相,是个强敌。”法利恩提醒。
罗兰颔首,就算没有血魔,一旦东城发动战争,由于地理优势,西城伊斯法也可能是渔翁得利的一方。
“对了,大人,有件事要请示。”
“嗯?”罗兰朝心腹投以询问的视线。法利恩肃然道:“我已经拿到十一段的证明,是不是我马上去考贤者?”
众所周知,艾斯嘉大陆目前只有一位贤者,就是北之贤者赛雷尔,他还是最强的法师,也是北城人民仅次于银龙王最大的向心力。可想而知法利恩若摘得「贤者」的称号,对埃特拉人的矜持势必是一大打击,相反对东城人民而言,就是一桩备受鼓舞,充满荣耀的喜事了。
而在得知魔界宰相的内幕后,这个考试就更具有重要意义了。
虽然除了传说中的神级法师,单凭法师个人的力量无法改变局势,也不能与某些强大的种族相抗,罗兰还是微笑鼓励:“没关系,想考就去考吧,米利亚坦没这么小气。”
法利恩恭身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