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扎姆卡特
“嗯?不会啊。”
没人相信,一名年长的厨师甚至拍拍他的肩膀:“别装了,你这样的人物,若非碰上船长,怎么会落到做这种事的地步。”肖恩放下菜刀,皱眉道:“是真的,再苦再累的活我也干过。”众人将信将疑,齐声要求:“那你举个例子。”
“像……”肖恩只吐出一个字,就没了声音。
众人发出善意的笑声,回到工作岗位,没有注意到青年脸上一闪而逝的郁郁。
“肖恩,水晶糕蒸好了,要不要吃?”
“要~~”
前一刻还垂头丧气的人眼神顿时灿亮,扑向厨师长端出来的点心和热茶,但还没扑到,他就硬生生刹住:“这、这个很贵吧?”
深沉的静默笼罩下来。
“对不起,我不能吃。”吞着口水后退,肖恩用生离死别的目光注视托盘,神色哀凄。每个人都看得不忍,厨师长劝道:“吃吧,我们不会告诉船长的。”余人点头附和。
“不!她一定会知道的!她不是人,是鬼!”
“……”
“别想太多了。”一个脑筋灵活的厨师抓起糕点塞进他嘴里,“如果船长真的要计较,你每吸一口气她都会跟你算帐。”肖恩想想有理,开怀大嚼,毫无顾忌的吃相让旁观者也觉得幸福。这正是众人动不动喂他的原因,奇怪的是怎么喂都喂不胖。
歼灭三分之二的糕点后,肖恩一口气喝干茶水。众人讶道:“你不吃了!?”
“嗯,剩下的给莎莉耶。”
“吃完吧,我另外留了适合病人喝的鱼粥和女孩子爱吃的小甜饼。”
“哇——厨师长,你太好了!”肖恩以一个热情的拥抱表达感谢。
趁热把食物端去给同伴,看清房里的情景,肖恩皱起眉头:“维烈还没醒?”是不是之前灌水灌得太狠了?
但是想到至今下落不明的伙伴们,已经成为水鬼的海龙号成员,他就恨不得给这个一脸无辜躺在床上的男人灌辣椒水。
“是啊,我都想掐他了。”莎莉耶嘟着嘴换降温布。肖恩走近:“那这碗鱼粥给你喝,莎莉耶,还有枫糖浆小甜饼。”
金发少女高兴地接过:“谢谢。不过,他不吃不喝真的没关系么?”
“没关系。”反正魔族也饿不死,肖恩冷酷无情地想。莎莉耶吃了块甜饼,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肖恩,你担心希莉丝吗?”
没有回应,但是莎莉耶已经得到了答案。
“对不起,我问了没神经的问题。”她黯然垂下头,“两天了,你还没找到他们?”
“杨阳的位置似乎有魔法障壁,其他人超过了侦测的范围。”
“这样啊……”
“莎莉耶,别胡思乱想。决定先救你和维烈的是我,你没有任何责任。”肖恩瞥了她一眼,语气渗入自嘲,“只不过,我在不合格的师父之外,还是个不合格的情人。”
莎莉耶不知怎么接口,只好转移话题:“对了,这艘船,我总觉得很奇怪。”
“奇怪是当然的,这根本不是海盗船。”
“啊!?”
“海盗没有他们那么好的教养,就连女魔头,也一看就知道是上流社会出生,而且个个身手不俗,他们若是海盗,路边的乞丐都是皇帝了。”肖恩淡淡地道。莎莉耶呆呆地瞅着他:“原来你心里都有数。”
肖恩默然,脸上浮起厌倦之情。
“别理他们,我们没必要牵扯进权力者的斗争。”
第三百六十九章 海难与离散(完)
创世历1038年雾之月10日·东城伊维尔伦·下界王宫——
随着清澈的液体注入白瓷茶杯,袅袅白烟扩散开来,大神官两手持杯递给桌后的主君。
“谢谢。”即使在翻阅情报,罗兰也不失礼貌。良久,他合上报告,眼神凝重。
“放心,大人,将军他们只是暂时失利,不会让海贼猖狂太久的。”身为罗兰的心腹,法利恩自然先整理了这些文件,再呈交上去。
“是拉克西丝。”
“啊!?”
“谢尔达的余孽没有这种能耐。”罗兰双手交叠撑着下颚,头脑快速运转,“就不知道她是亲自出马,还是……嗯,她应该不至于这么轻率。”
法利恩冷静下来,道:“恕我直言,大人,以她的性格和作风,很有可能。”
“唔。”罗兰不置可否,“总之,最坏的打算也是她亲自下场搅和。呵呵,如果是这样,马尔亚姆就有苦头吃了。”
“您不派兵增援吗?”法利恩吃了一惊。
“现在还不到时间。何况,马尔亚姆不像外表那么好对付,拉克西丝若小瞧他,吃亏的只会是她自己。”罗兰对友人很有信心。他能打下这片江山,东城三将功不可没,马尔亚姆还曾经是他的上司。虽然马尔亚姆最擅长山地战、攻城战和巷战,但是海军幕僚团和副指挥洛克都非常优秀,法师的头脑在任何地方都有利。
法利恩不便反驳,走到窗边检查鸽笼,正好一只信鸽飞进来。他取下竹筒,转交给主君。
看完密报,罗兰久久不语。
从极细微的表情变化,法利恩看出对方是在为难,不禁好奇心大起。
“法利恩,备酒,我要去师父那里。”
“是。”大神官立刻心知肚明。
******
穿过大片淡紫色的花田,罗兰直接从窗子爬进卧室,大略整理了一下凌乱的房间,走向对面的沙龙,看清室内的情景,愣在门口。
帕西斯站在一个法阵中央,打成长辫的银发无风而动,雪色的长袍也微微鼓荡。围绕着他,水银色的光芒形成球形的魔法阵,不时变幻着符文和图案。无数青色的光点飞进他体内,同时打出更多的白色光球,散化成阵阵黑气,被结界壁吸收,青光继续融入青年的身体,如此周而反复,景色瑰丽而妖异。
罗兰没有进去,他虽然不是法师,也知道法师施法时是不能打扰的,而且帕西斯一定布了防御法术。
不一会儿,结界闪了几下,所有的光一齐消失。银发青年脸上流露出深深的痛苦,过了一会儿,才发现来人,递来诧异的目光:“哎呀,罗兰,今天早的嘛。”
“师父。”东城城主轻叹,“你至少应该关个门。”
帕西斯不好意思说自己忘了,也没有布下防御法术,肖恩自己施法都很随便。
“安啦,平常又没人来——快快,拿酒来。”帕西斯跳坐到椅子上,动作轻巧得像个没有体重的人。罗兰依言走近:“你在做什么?”
“进行死灵融合,就快成功了。”
“?”罗兰一头雾水地瞅着他。帕西斯扼要解释:“普通人即使学会死灵魔法也无法施展,因为人体不能承受冥界的力量,死亡是冥王的权能,比任何元素都难驾驭。肖恩师父是很早就撑过死灵融合了,我这个不成才的弟子,一直没有过这个关卡。”他的神色有些异样,因为强行给他做死灵融合的还是席恩,为了让他的体质更适合降神,约束住创世神。
定了定神,他继续道:“只有进行过死灵融合,才是高段的死灵法师。这是改造身体的过程,改造非常痛苦,意志会受到死亡能量的锻造,不断听到亡灵的幻音。”
“哦。”罗兰恍然大悟,在他对面坐下,“那师父应该改造得很辛苦了?”帕西斯是协调神的附体,而创世神的神力和冥界一脉相反,对于这些基本常识,罗兰还有。
“是啊!都怪那个瘟神!不过在我锲而不舍的努力下,终于突破了瓶颈!”帕西斯没有说这个法阵还是在失落神殿学到的,当年肖恩没来得及教他,说最好等到二十五岁以后。而他二十四岁,就遭遇大变,被关进了迷雾森林。
但是肖恩十七岁就撑过死灵融合了,帕西斯发现以前没注意到的疑点:肖恩被誉为光之子,最适合他的是光能量和其他元素魔法,和死灵魔法根本相反,为什么在东方学舍偷偷学习被白袍视为禁忌的死灵魔法?难道肖恩师父对死灵魔法特别感兴趣吗?
“恭喜。”罗兰微笑。帕西斯回过神,狐疑地打量他:“公事上遇到什么恼人的问题?说出来让师父听听。”
罗兰一愣,在帕西斯面前他从不隐藏自身的情绪,被看穿并不奇怪,真正的冲击是对方的眼光,仿佛带上了阴冷,又冷中带魅;气质也有同样的变化,以前包围着他的药草清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酷似玫瑰的甜腻气息。
“怎么了?”帕西斯察觉他不自然的沉默,不解地问道。罗兰一脸无力:“你没事搽香水干嘛?”
“香水?我没搽啊。哦,是我刚刚磨的骨粉,忘了洗澡了,放心对活人没有影响。”
罗兰很想问他的骨粉哪里来的,忍了忍,还是下达严厉通牒:“师父,你来的第一天,我就告诉你了,不许杀人,不许偷盗,不许作奸犯科,你要什么,和总管说,我都会给你弄来。”
“切。”帕西斯很不喜欢被管手管脚,以前身为肖恩的小徒弟,他被大家宠爱,没人管束他。他私下和菲莉西亚一起指使魔兽杀人劫财,用魔曲催眠百姓掏钱,做坏事都很顺畅。但他自认是个疼爱弟子的师父,而且罗兰也确实没短了他什么,于是妥协道,“好啦,我是问你手下的死灵法师要来的。”
“还有……”罗兰难以启齿地咳了咳,“你好像变妖艳了。”本来这个词不适用于男人,但他实在找不出别的形容词。
“是吗?”帕西斯左看右看片刻,绽开无辜的笑容,“可能是死灵法师的通病吧。”
“才怪。我也见过其他的死灵法师,都是阴风惨惨让人望而却步,就你像朵喇叭花。”
“什么喇叭花!我踩死你!”帕西斯当真提足踩下去,当然,没有踩着。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罗兰笑着圆场,倒了杯酒给他,“我今天是有事找你,不过是你的事。”
“嗯?”帕西斯喝了口最喜欢的白兰地,皱起眉头,“他们?”
“是,遇上了船难,在达尔邦内海,两个被我的部下搭救,那一位不在其中。”
帕西斯立刻放下杯子,起身:“我要去找他。”
说完,他也不跟徒弟打招呼,跳出窗子,张开光翼,就往西边飞去。
罗兰喝完手中的酒,咽下叹息,摇了摇头。
*******
杨阳一直在寻找和马尔亚姆单独会面的机会,可惜总是无法如愿,倒是他的副官经常在眼前晃来晃去,向她打听如何与火凤凰沟通,杨阳也很高兴有机会向一位高段法师讨教魔法。
这天,她终于在士官餐厅撞见真正的目标,当下一个箭步冲上去,结结巴巴地道:“将…将军,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吃?”
“可以啊。”马尔亚姆大方地应允,比了个邀请的手势。第一眼他就看出面前的人是女孩子,虽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但任何男子都不会拒绝一个姿色不差的异性。杨阳忐忑不安地坐下,无心进食,小声道:“那个,如果不打扰你吃饭——”
“你有话要问我是吧,尽管问好了。”
“嗯。”杨阳调整了一下呼吸,徐徐道来,“是这样的,我听说您十五年前是希鲁沙佣兵团的团长,曾经和一位名叫月舞者的少女有所接触……”
马尔亚姆的刀叉和碟子发出巨大的碰撞声,引来不少人的注目,杨阳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这件事不方便在这里谈,你跟我来。”马尔亚姆拿起自己的餐点。杨阳正要跟上,几个军官嘘道:“将军,不要乘机吃了人家哦。”
“去!我是这么饥渴的人吗!”
没有取笑意味的笑声响起,让杨阳稍微宽心了些。
东城将领的房间就和少女预想的差不多,有许多成年男子的通病,整个空间只有一张床是干净的,看来军队生活有磨掉少许佣兵的习惯,但是其他地方,就和猪窝没两样了。杨阳还差点一脚踩上两幅裸女画像,脸颊微红。
“对不起,对不起。”马尔亚姆只有比她更尴尬,急忙扫出一条通道,“你先在床上坐一会儿,我清理一下。”
“不用,没关系。”杨阳豁达一笑,坦然坐下。比起神官的卧室,这里还整齐多了。何况,她挺喜欢这个鲁直的大个子。
马尔亚姆吁了口长气,找出茶杯倒了杯水给她,恢复正色:“有关月舞者的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对此杨阳早有一套说辞:“我的父辈是古董收藏家,一直希望得到一件宝物,无意间听说它就在月舞者手上,才委托我出来找。如果将军能告诉我月舞者的下落,感激不尽。”
“这么说你只是想要他身上的东西?”马尔亚姆如释重负。杨阳一愣:“呃,是的。不过我对她本人也很好奇。”
“为什么?”言下又警觉起来。
“因为——”杨阳干咳两声,无限向往,“她是个美人。”
“美人啊……确实是大美人。”马尔亚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语气异常复杂。沉默半晌,他叹了一口和身材十分相符的气:“可惜,‘她’死了。”那个一舞天下醉的绝世佳丽,那个拿着萝卜和兰花努力告诉他名字的孩子,那个吃惊他求婚的哑女。